石坚看着面前的秦席房,沉吟片刻,道:
“你们就不怕官府吗?”
秦席房哈哈一笑。
“你傻呀石兄,这里是大宋边陲之地,天高皇帝远,官府哪里能管得了那么宽?”
“像我们,犯事了坐船出海一躲就是了。不行还可以进山嘛,我们和俚人关系都可以的。”
“所以,我刚刚说的这些,还请石兄帮忙保密一下哟。”
即便是在阴暗的灯光下,石坚依然还是能清楚的看到秦席房目中一闪而逝的凶光。
石坚并没有生气,而是认真的开口。
“可是,这里是官府大牢啊秦兄,你就不怕那些当官的直接把你们给法办了?”
“冲击考场,这事情可不小。”
秦席房微微一笑,拍了拍石坚的肩膀。
“石兄,交浅言深可是大忌,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说完,秦席房主动挪开身子,去了牢房之中的另外一边。
石坚看着秦席房,表情微妙。
这家伙,不但有席子,居然还有被子呢。
一夜无话。
翌日,石坚被狱卒的声音吵醒了。
“都起来,吃朝食了!”
朝食,不如说是猪食。
每人一小块非常粗糙的饼子,再加上与其说是稀饭不如说是稀饭汤的一碗稀水。
石坚默默地吃完,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环视一圈牢房。
秦席房不见了。
汴京。
章惇坐在公房之中,这位大宋宰相表情有些疲惫,揉了揉太阳穴。
“去告诉折家和种家,朝廷这么多年已经对他们足够好了。打个西夏,这么久都打不下来,朝廷的兵马钱粮究竟拿来做什么用了!”
“若是不行,老夫只能奏请官家,另选他人前往边境镇守!”
几名官员站在章惇面前,唯唯诺诺,随后离去。
房门再度被打开,一名中年官员走了进来,他年约五十许,长相颇为稳重成熟,声音低沉。
“蔡京见过章大人。书院之事,已经调查清楚了。石家说了,并无任何族人在广南东路、西路。若那石坚真为石家中人,也和如今的石家早出五服了。”
章惇不甚在意,哦了一声,挥了挥手,就要蔡京离去。
突然,章惇想起什么,叫住蔡京。
“对了,老夫想起来了,前几日下面州府送来入学考试名单,好像那石坚也是榜上有名。你去隔壁把琼州府前十的卷子都拿来,老夫看一看。”
蔡京愣了一下,心中顿时不喜。
自个好歹也是个承旨,竟然被章惇这般呼来喝去,做那小吏之事?
蔡京按捺住心中怒火,不动声色,去隔壁取来了一份卷宗,正是刚到不久的琼州府前十。
章惇咦了一声。
“这石坚竟然还是第一?嘿,董必这蠢材……”
“也罢,老夫且看看,这所谓的第一,究竟有甚水平!”
蔡京站在章惇身边,如跟班一般,探着脑袋看去。
看着看着,公房之中变得安静。
章惇摸着胡须,缓缓点头。
“虽有些毛躁,但这试卷,确有可取之处。蔡京,你觉得如何?”
蔡京目光落在试卷上,好一会才道:
“若在汴京,倒也一般。但此子乃是琼州人士,那般蛮荒之地,能有这般见解,也算出彩。”
“下官倒是对此子的书法颇感兴趣,这般银钩铁划,字形削瘦,实在少见啊。”
章惇不以为然,道:
“书法,小道尔。文章才能,方是大道。”
蔡京唯唯诺诺。
章惇又打开其他人的试卷,按名次看下去。
看着看着,章惇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在看到第四张试卷时发了脾气,直接丢在了地上。
“写的都是什么狗屁东西!除石坚外,竟无一人能入眼。这琼州,真真是南蛮之地,全无王化!”
蔡京小心观察着章惇,道:
“章公,这石坚乃是苏轼门下,让他成为第一,是否有些不妥?”
章惇摆了摆手,淡淡道:
“只不过一个州学罢了,老夫和苏轼政见虽然不和,也不至于对一个州学士子下手。”
“那些个言官不是说老夫排除异己吗?天天在官家面前聒噪得紧,老夫明日就让他们看看,连苏轼的弟子都能得头名,他们哪来的脸面天天弹劾老夫!”
“好了,你把这些卷宗还回去吧。”
蔡京应了一声,低下身来捡起地上那张试卷,然后带着卷宗离开。
走出公房几步,蔡京略一迟疑,又从卷宗之中抽出石坚的试卷。
“这字体,端的是妙啊。奇怪,怎么记得好像在宫里什么地方看过?”
蔡京面带欣赏,陷入沉吟之中。
石坚坐在牢房中,安静的看着窗户。
即便是白天,能透进太阳光的地方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
琼州炎热,但这牢房之中却给人一种阴冷入骨之感。
算算时间,进来也有四五天的时间了。
一名狱卒突然走了过来,呼唤道:
“石坚,通判大人提审!”
石坚站了起来,跟随狱卒离开。
很快,又一次见到了通判陈禄修。
陈禄修似乎在忙碌着什么,提笔在一份文书上写着东西。
听到石坚的脚步声后,陈禄修抬头看了一眼石坚。
“案子都审明了,你可以走了。”
石坚愣了一下。
这就完了?
陈禄修顿了一下,似乎又想起什么,道:
“明日州学开学,你回去洗干净点,准备入学吧。”
“本官偶尔也会去州学讲讲课,将来你也算是本官半个弟子了。”
石坚哑然。
片刻后,站在州衙的大门口,呼吸着清新空气,石坚的心中还有些疑惑。
稀里糊涂的进来,又稀里糊涂的出来。
咋回事?
回到客栈中,几名载酒堂同窗正坐在一起,面带忧色的讨论着什么。
看到石坚后,众人顿时大喜。
“石兄,你回来了?”
“石兄安然无事,实在是太好了!”
一时间,整个客栈轰动。
石依依哇哇叫着。
“哥哥,哥哥!”
几天不见,小妹妹哭得撕心裂肺。
阿白一只手提着石依依,一只手捂着鼻子。
“别过去,你哥哥几天没洗澡,臭死了!”
一番热闹和折腾,暂且不提。
苏轼见到石坚,自然也是喜不自胜。
但马上,老苏又告诉石坚一个消息。
“小友,你可知董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