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之后,新汉诺威的气温不可避免地升高了不少,但作为全年平均气温始终保持在60华氏度左右的地区,这里的夏天就算热到极限,也不曾超过86华氏度,虽然历史上曾有暴雨、冰雹、龙卷风等在此肆虐的记录,但是总体而言,比起大半区域全年被冰雪覆盖的安巴里诺、地区气候差异较大的西伊丽莎白、潮湿闷热的莱莫恩以及干旱炎热的新奥斯汀,新汉诺威的气候是温和且宜居的,就算是夏天,也不会让人觉得过分炎热。
瓦伦丁,治安官办公室。
昨天的半日阴雨过后,今天又是阳光灿烂的好天气,但是,平素习惯倚靠在办公室门口抽烟斗的柯蒂斯?马洛伊,此时却正坐在办公桌后,抽着烟斗,看着文件,眉头紧锁。
升职为法警后,马洛伊的日常工作也发生了变化,原先的本职工作如今变成了兼职,而原本对他而言只是分外之事的很多工作他现在都要兼顾,这两方面工作,无论哪一个,单拿出来其实都不是很繁重,但一旦累加到一起,就有些让人吃不消了。
所以,自他升任法警以来,便极少再无所事事地呆在办公室门口,而坐办公室,则取代它称为了马洛伊新的日常状态。
正当马洛伊紧锁着眉头,专心致志地阅读一份文件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随即有人推门而入。
马洛伊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有着淡金色头发和莹绿色眼眸的熟悉面孔。
“布兰迪?”马洛伊有些惊讶,他本以为布兰迪?芒尼已经和他的朋友离开了这里,没想到还会在办公室看见他。
经历了那么多事,脑袋并不蠢的马洛伊其实已经很清楚,眼前这位年轻人的真实身份并非他一开始所知道的那样,而他的那些朋友,虽然他并不知道他们是何许人也,但是他看得出来,那些人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不过,他可不打算对布兰迪和他的那些朋友做什么。
从司法的角度来讲,这些人并没有在他的地盘上违反法律,那么作为一镇的执法人员,哪怕他们确实是恶贯满盈之辈,他也没有理由逮捕他们。
而从私人的角度讲,这些人非但没有为他的工作增加负担,还帮助他解决了大麻烦,事后还把功劳全部归到他自己的头上,瓦伦丁如今能仍旧一派欣欣向荣,自己能从一镇治安官成为如今正牌的美国法警,老实说,他们功不可没,所以,从内心深处的个人情感上,马洛伊是感激他们的,正因如此,他更不会仅凭自己看人的经验和一点怀疑就滥用自己的职权。
“没想到吧。”布兰迪此时已经不是西装革履的打扮,而是穿着之前莎迪为他准备的那套牛仔装,总是cosplay亚瑟终归是不太合适的。
“我还以为近几年都不会在镇子上看到你了,”马洛伊笑了笑,说,“不过我想,既然你又找到我这来,想来一定是有什么事吧?”
“既然法警阁下这么直接,那我也就不绕圈子了,”布兰迪说着,收敛了笑容,从口袋里拿出两份胶卷,说,“看看吧,当然,要是你们有能力把它们洗出来,看得更清楚。”
马洛伊皱了皱眉,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个放大镜,凑到胶卷前看了好一会儿,当他放下放大镜抬起头时,眉头紧锁,面色也变得严肃沉郁起来。
“这是什么?你是在哪发现的?”马洛伊紧张地问。
“离瓦伦丁不远的一处铁路桥,你待会儿可以派人去看一下,花不了你们多久时间,”布兰迪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说,“我想问的是,最近一段时间,镇子上有没有出现莫名其妙失踪的人,或者,是否有可疑人士出没?”
“要说可疑人士,还真没有,”马洛伊回忆道,“不过,大概一周前,确实有一户人家到我这里报案,说是自家儿子失踪了,难不成……”
“不好说,”布兰迪摇了摇头,说,“不过,我觉得八九不离十,等尸体回收时,虽然有些残忍,但还是得让他们来一趟辨认一下。”
“确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马洛伊说到这里,忍不住用拳头砸了一下办公桌,咬牙道,“该死,什么样的畜牲才会对人做这种事?”
“这我不清楚,不过我可以确定,凶手是个惯犯,等尸体过来你就知道了,他的手法,很专业,”布兰迪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吐出一个烟圈,说,“哦,对了,我猜测,类似的案件肯定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你不如往其他城镇拍几封电报问问看,我想你不会一无所获的。”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马洛伊有些疑惑。
“别忘了,我是专业的。”布兰迪微微一笑,装了个不大不小的13。
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跟布兰迪相比,这个时代的美国警察除了执法手段更加强硬且干脆利落以外,在侦破疑难案件方面,还真不一定比童年时多看了几本侦探小说和漫画的布兰迪更专业。
“好了,我觉得这件事应该够你忙一阵子的,我就先走了,”布兰迪从椅子上站起来,说,“哦,对了,镇上的那家小酒馆,现在正常营业了吗?”
“没有,原来的老板在瓦伦丁保卫战之前就逃之夭夭了,听说好像离开了新汉诺威,那家店面也没有人再收购,就一直荒废到现在,”马洛伊摇了摇头,说,“怎么?你对那家店有兴趣?”
“确实有点兴趣,”布兰迪扶了扶帽沿,说,“我打算先去看看,就不久留了。”
“哦,对了,”马洛伊说,“那家店虽然荒废了,但是正因为没人管,所以成了镇上一些无业游民和地痞流氓的聚集之所,我记得你似乎曾经和他们起过冲突,你要真想去那儿,可得小心一些。”
“放心吧,一些小角色,还不能拿我怎么样,”布兰迪摆摆手,说,“说起来,我一直想问,那些家伙在镇子上,对镇上的治安不也有危害吗?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他们赶走,或者干脆在牢里关几年?”
马洛伊无奈地笑了笑,说:“没办法,从法律上来讲,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我没有理由赶走他们。
“不过,”马洛伊说到这里,露出一个意味莫名的笑容,说,“相对应的,我也没有理由庇护他们。”
“好吧,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布兰迪清楚,马洛伊这么说,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那么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至少在法律层面,他不会吃亏。
“这就是美国如今的法律了,”布兰迪想,“在这个文明与蛮荒同时存在的特殊时代,法律自然也野蛮很多,反正,不管怎么说,就算闹到出人命,只要我不是找茬的那个,我就可以以正当防卫的名义脱罪,这一点算是共识了。”
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和人的呼喝声,布兰迪回头一看,见两个胸口佩戴警徽的男人骑着快马飞速向镇外奔去。
“看来马洛伊很重视这个案子,”布兰迪目送两人远去,心想,“不过也是,这种无差别残杀无辜民众的心理变态,无论在什么人眼中,都是绝对的祸害,也许这类人各自都有各自悲惨的人生,不过,无论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精神到底正不正常,事实上,都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
“不过,直接弄死其实是最好的方式,”布兰迪一边悠然走向小酒馆,一边想,“其实人类是没有资格审判任何人的,按照这个国家的宗教来说,只有上帝才有公正审判的能力和权力,那么,作为执法者,他们真正需要做的,就是直接送那些人去见上帝。”
站在小酒馆的门口,布兰迪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了醉醺醺的嘈杂人声,这种动静和史密斯菲尔德酒馆的那种热闹不一样,是那种布兰迪听在耳中,厌恶到心里的声音。
布兰迪皱了皱眉,他不排斥饮酒,但是他并不喜欢醉汉,尤其是一群注定会站在自己对立面的邋遢醉汉,但是,不管是为了完成皮尔逊的嘱托,还是为了把这个酒馆里外清理干净,这都是必须要做的事。
木门吱呀,店内的嘈杂魔幻般瞬间烟消云散。
几个方才推杯换盏的醉汉齐刷刷看向门口,盯住了那个贸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酒馆外,传来马车车轮碾过泥浆地的声音,马匹嘶鸣的声音,和车夫驱赶马匹的喊声。
酒馆内,六个邋遢的半醉牛仔盯着门口的年轻牛仔,一言不发,这小小的一隅静得可怕。
对峙了半晌,布兰迪觉得,沉默终究得由自己这个不速之客来打破。
“我在门外听见这里很热闹,想着这里开业了,才进来看看,”布兰迪露出标志性的微笑,慢悠悠地走到吧台前,看向吧台后那个戴着皱巴巴宽沿帽的男人,说,“怎么?顾客上门,难道不应该用一杯威士忌招待吗?”
“你来错地方了,小子,”吧台后的男人说出的每一个单词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斜着眼睛看着布兰迪,说,“几个月前,这里确实是酒馆,不过现在,这里属于私人领域,概不接待外客。”
“嘿,”这时,一个坐在餐桌后的年轻醉汉扯开嗓子说,“你们不觉得,这家伙很眼熟吗?”
“啊,我想起来了,”一旁倚靠在窗边、上唇留着粗糙胡髭的男人故意大声喊道,“一个多月前,这家伙和汤米打了一架,才挨了一拳,就被揍趴下了。”
酒馆里其余醉汉闻言,全都笑作一团,小小的酒馆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布兰迪没有理会这些人的嘲笑,自顾自地从吧台上拿过一个没人用过的杯子,为自己斟满一杯威士忌。
“喂,”正当他想把酒灌进嘴里时,吧台后的男人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说,“我说过,这里不欢迎你吧?”
布兰迪微微一笑,手腕突然发力,挣脱了对方钳制的同时,满满一杯酒液全部洒在了对方的脸上。
几乎是一瞬间,酒馆其他人立刻将手放在了各自腰间左轮手枪的枪柄上。
但是他们没有拔枪,因为面前那个年轻男人突然开始莫名其妙地数起了数字。
“一,二,三,四,五,六,”布兰迪清点完酒馆里除了他以外所有人的人头数,满意地点点头,说,“六,多么完美的数字,我想,你们应该也认可这一点吧?”
“听着,小子,”一个满脸通红的汉子故意侧身,向布兰迪露出他握着左轮手枪枪柄的右手,说,“我们这不欢迎你,如果你再不识趣,我们会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明白吗?”
布兰迪刻意歪头看了眼那人握着手枪的手,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说:“没胆子开枪,就不要拿着自己那根烧火棍都不如的玩意招摇过市。”
“你说什么?”男人感觉到了冒犯,怒道。
“我说,我赌你没胆子开枪,”布兰迪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也是,像你们这样的地痞流氓,平时也就欺负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遇到敢反抗你们的,就会像乌龟一样把头缩回去,你们这样的人,不过是连社会渣滓都算不上的灰尘罢了。”
“该死的混蛋,我要让你永远闭上你的臭嘴!”
也许是真的恼羞成怒,也许是酒壮怂人胆,红脸汉子大喊着,右手将左轮手枪拔出。
只是,在那把枪刚刚在枪套里移动一寸时,枪声便响了。
红脸汉子的脸更红了,只不过,是被从眉心流出的血染红的。
酒馆里的其余人听到枪声,先是一愣,然后都开始手忙脚乱地拔枪,因为醉酒,他们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同伴已经死去,他们只觉得面前这个年轻牛仔冒犯了他们,而只要枪在手,他们就能让这个男人知道,惹了他们的下场到底有多惨。
然而,这是他们这一声犯下的最大,也是最后一个错误。
五声枪响几乎连成一片,当布兰迪帅气收枪之时,酒馆里除了他还站着之外,其他人全都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
鲜血染红了地板,逐渐渗入木地板的缝隙之中,滴在酒馆下的泥地上,溅起泥浆和血水混合而成的液滴。
“是你们先拔枪的哈,可不能怪我。”对于这六条人命,布兰迪没有丝毫怜悯或愧疚之意,毕竟从当前的法律角度来判定,他的所作所为构成了标准的正当防卫,就算真的因此上了法庭,法官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走到吧台后面,布兰迪翻箱倒柜一阵,终于在一堆空酒瓶和空酒壶之中找到了用特殊的大瓶盛装的没有被动过的酒。
打开瓶塞,布兰迪深深闻了闻酒液的香气,那种氤氲在高度酒液的辛辣气味中特殊的果木清香,让他几乎在一瞬间就确定,这就是他此行要达成的直接目的。
拎着酒瓶走出酒馆,法警马洛伊已经带着几个警员候在门外。
布兰迪看了马洛伊一眼,说:“是他们先拔的枪哦。”
“我相信你,”马洛伊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说,“不过,我也不会为此感激你。”
“完全理解。”布兰迪露出一个理解万岁的微笑,转身向着自己拴在不远处的爱马走去,将一众警察抛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