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奇和亚瑟都没想到布兰迪会在不确定来者何人的情况下贸然开枪,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这时,方才隐隐亮灯的地方传来了愤怒的叫骂声,骂的内容不堪入耳,简单来讲,就是把自己能想到的开枪者的所有直系亲属都问候了个遍。
达奇和亚瑟一半无奈,一半疑惑地看向布兰迪。布兰迪放下端枪的手,说:“最近这附近不太平,似乎有穷凶极恶的帮派分子活动,这样做至少能吓走宵小之徒。”
达奇和亚瑟对视一眼,觉得虽然这个年轻人的反应多少有点过激,但也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也就不再多言。
这时,一个手执双枪的男人骂骂咧咧地蹚雪而来。这人头戴一顶白色的大山谷帽,留着形制经典的络腮胡,一对三角鼠眼中闪烁着熊熊怒火以及几分惊魂未定。他一边狂吹口哨召唤自己的马,一边骂骂咧咧地说:“刚刚到底是谁放的枪?我听到老大的声音才靠过来的,该死的,突然就他妈放枪,一枪打到老子的油灯把手上,震得老子手现在还发麻,贝洛克也被吓跑了。到底是谁干的?啊?”
“好了迈卡,都是误会。”达奇开口道。
“误会?老大,我的右手刚才差点就拿不了枪了,这不是误会两个字能了的!”迈卡难得顶撞一次达奇,他看上去快要气疯了。
一边接着咒骂,迈卡一边搜寻起肇事者。
达奇?不可能,自己的老大可不是那种人。
亚瑟?倒是有可能,这个有着英格兰血统的壮汉向来很看不惯自己,但是他性格沉稳,不像是会无缘无故放枪的人,而且达奇就在旁边,就算是亚瑟也不敢造次,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是他干的,迈卡也就咽下这口恶气了,原因很简单,自己打不过这个壮汉,无论是赤手空拳,玩刀具还是玩枪械。
于是,迈卡的三角鼠眼就锁定了那个戴着奇怪帽子,手握卡宾枪的陌生年轻人。
“这位小兄弟看着面生啊,”迈卡露出了微笑,语气里也带着蔑视的轻佻,“难不成,刚才是你放的枪?”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布兰迪此时却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厌恶神采,应道:“是我,又怎样?”
迈卡的笑容立刻显露出狰狞:“怎样?老子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话音刚落,迈卡的左轮枪就对准了布兰迪的眉心,而几乎是同一时刻,布兰迪的卡宾枪也瞄上了迈卡的脑袋。
“够了!”达奇一声厉喝,将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到他身上,“小孩子一样的争斗就到此为止吧,迈卡,布兰迪,你俩的恩怨你们自己日后再解决。现在,迈卡,告诉我你有什么发现。”
迈卡看了眼达奇,确定老大不是在开玩笑,于是又恶狠狠地瞪了眼布兰迪,一边把枪收回枪套,一边说:“好吧,你是老大,你说了算,不过记住,小子,我,迈卡贝尔,一向记仇。”
“随你便。”布兰迪的回答透露着满不在乎的情绪。
“让人火大的臭小子,”迈卡恨恨地咬牙。身边,他的坐骑,那匹名为“贝洛克”的鬼面密苏里狐步马早就候在一旁。迈卡纵身上马,说:“我在那边发现一处小农庄。”
“很好,”达奇说,“有人在里面吗?”
“当然,”迈卡答道,“那地方亮堂堂,闹哄哄的,听上去像是在开派对。”
“我们去瞧瞧。”达奇说道。
“跟我来,”迈卡说着,拨转马头,朝他来的方向走去,“戴维怎么样了?”
达奇、亚瑟、布兰迪三人纵马跟上迈卡。达奇应道:“啊,他没撑过去。小珍妮也是。”
“太糟心了,戴维是个好汉子,”迈卡惋惜道,“卡兰德家的两个男人都不赖,或者说……曾经不赖。”
“是啊。”达奇表示赞同。
“那麦克和西恩呢?”迈卡又问道。
“还不好说。”达奇给了个不置可否的答案。
“真是祸不单行啊……”迈卡感慨道。
四匹马沿着之前贝洛克踩出的痕迹向农庄进发。此时暴风雪的势头略有减弱,但仍旧能让四匹马的步伐滞塞。
“我很高兴你没事,迈卡。”达奇突然说。
“当然。”迈卡应着,语气中充满着近乎自负的自信。
“问他是否见过约翰。”达奇身后的亚瑟提醒道。
“嘿,”达奇立刻高声问道,“你有见到约翰吗,迈卡?”
“暴风雪来临之后,就什么也没有看见了。”
“他没见过他。”达奇对亚瑟说。
“他不会有事的。那小子总是可以逢凶化吉。”亚瑟说。
“我希望……麦克和西恩也还活着。”达奇的语气中少有地透露出疲惫,“去我前面,亚瑟,我来殿后。”
亚瑟应了一声,紧了紧马腹,他就超越了达奇,来到迈卡身后。
“你有把握吗,迈卡?”亚瑟的语气中透露着浓浓的不信任。
“摩根先生,”迈卡说话的语调也变得阴阳怪气了起来,“我从未想过我会这么高兴看到你。我感觉有些……孤独,其他人去哪了?”
“山上的老采矿营地。”亚瑟说。
“烤着火,等爸爸拿吃的来,”迈卡说着他自以为有趣的冷笑话,“我说过,我们要养的人太多了。”
“现在人变少了,你应该开心了吧?”亚瑟最看不惯的,就是迈卡的这类论调。
“那不公平,亚瑟,”迈卡似是很有耐心地辩解着,“我的是劳动所得,难道其他人可以不劳而获吗?”
亚瑟没有回应。他不愿意在这种话题上浪费时间。
“说起来,摩根先生,”迈卡也是个伶俐人,见亚瑟不搭话,便转移了话题,“那个冒冒失失的小鬼是谁?”
“在那个村子里遇到的,”亚瑟应道,“要不是他,我们这些人还得在这该死的暴风雪里喝风吃雪。”
“啊哈,”迈卡怪笑一声,语气中不无讥讽之意,“慷慨的好人,是你喜欢的那类人哦,亚瑟。”
亚瑟受够了迈卡的阴阳怪气,不得已又转移了话题:“关于那栋房子……你跟那边的人谈过了?”
“没有,”迈卡说,“就像达奇说的……只是看着,不要和任何人说话,只是执行命令,你知道我的,我很听话。”
“好吧……”亚瑟很想对迈卡的决定表示反对,但是他心里非常清楚,迈卡说得对,那确实是达奇在给迈卡和约翰安排任务时下的命令。迈卡这个人,虽然残忍、冷血、胡作非为、无法无天,脾气暴躁,精神状态似乎也不够稳定,但是他确实非常听话。老实说,他比帮派里的任何人都明白什么叫服从命令听指挥,也许和他一样刚加入帮派几个月的查尔斯才能在这方面与他一拼。这样一个人,就像一条非常听话的疯狗,如果养狗人养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咬人,那迈卡确实能完成这个任务。
似乎是厌倦了这样近乎漫无目的的雪地行走,亚瑟问道:“还有多远?”
“不远了。”迈卡答道。
“不远是多远?”亚瑟想要刨根问底。
“不远了。”迈卡略有些不耐烦。
亚瑟知道问不出什么,于是只好不情不愿地说:“谢谢。”
“哦,这该死的雪,冷到骨头里了。”队伍的最后,达奇一边抱紧双臂不停上下摩擦以生热,一边大声抱怨。
四人越过一个小雪坡。一直沉默不语的布兰迪这时突然开口:“先生们,这段路我认识,我知道贝尔先生要带我们去哪了,接下来的路可以让我领头吗?”
“哦,那再好不过了,芒尼先生,”达奇扯着嗓子冲最前方的迈卡喊,“迈卡!让芒尼先生来带路吧。”
“好的老大。”迈卡轻拉缰绳,压住马的速度。
布兰迪双腿狠狠一夹马腹,胯下的马儿嘶鸣一声,便很快窜到队伍最前方:“先生们,虽然不是有意催促,但是接下来还请加快些速度吧,贝尔先生介绍的情况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我觉得多半是出事了。”
达奇、亚瑟、迈卡看着在暴风雪中仍旧骑马跑得飞快的布兰迪,面面相觑。
“出事?能出什么事?”迈卡问。
“我不知道啊。”达奇也是一头雾水。
“那咱们现在咋办?”亚瑟问。
“还能咋办?跟上。”达奇手一挥,三人也纵马赶上布兰迪。
峰回路转,四骑又奔袭了一段路程,到达一处矮崖上后,冲在最前方的布兰迪一拉缰绳,胯下马在雪中急停。“安静一些,先生们,”布兰迪低声说,“我们快到了。”
站在崖顶,朝下方看去,能隐约看见一个被灯光和火光包裹的房屋的轮廓,音乐声和喧闹声虽然在暴风雪中听得不够分明,但是依旧能够隐约听见。
“我说你是不是神经过于敏感了,”迈卡没好气地说,“那么热闹的农庄,能有什么事啊?”
布兰迪斜了迈卡一眼,转头对达奇和亚瑟说道:“住在那个农庄的,是一对夫妇,他们没有孩子,更没有亲戚,所以无论怎么样,他们也不可能弄出那种远远一看就知道是在开派对的动静。”
“你的意思是……来者不善?”达奇若有所思。
“是的,范德林德先生,”布兰迪一边说着,一边非常郑重地脱下帽子,“所以我现在想要请你们帮忙,如果可以的话,请救下这家人,他们于我有恩,我不想看到他们遭受意外。”
达奇一边点头,一边安慰道:“好了好了,孩子,放宽心,我以我的名字保证,我们会竭尽所能的。”
“那我们该怎么做呢?”亚瑟适时提出了关键问题。
达奇并没有多做思考,只是说:“接下来就听我指挥吧,我脑中已经有一个计划了。”
“首先,先生们,把油灯熄灭吧,这种时候不应当引人注目。”
亚瑟和布兰迪依言熄灭了手里的油灯,把它们挂在自己的马鞍上。达奇见状,将油灯高举,一边纵马走到最前方,一边说:“走吧,我们下去。”
“所以,计划是什么,达奇?”亚瑟问。
“计划很简单,”达奇胸有成竹地说,“我打头阵,和他们交涉,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们三个找好掩体,一旦对面有什么异动就立刻开火,明白了吗?”
“明白。”三人点头应道。
四人绕了个圈,来到离农庄正门不远的地方。将马儿拴在隐蔽的地方后,达奇提着油灯,大摇大摆地去叫门,迈卡在屋子正门斜前方的马车后隐蔽起来,而亚瑟和布兰迪则一起藏在附近的牛棚里。
“嘿!”达奇大声喊道,“有人吗?”
屋里的手风琴声戛然而止,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被寒风吹走。
“请问有人在吗?有人在吗?”达奇大声询问。
两个面相凶恶,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好人的男人从屋内出来。达奇一见有人出来,便用欣喜的声音说道:“哦,你好啊朋友。”
牛棚中,亚瑟探头望了望达奇那边,悄声问布兰迪:“嘿,那个男人你认识吗?”
布兰迪尽量安静地给自己的卡宾枪上了膛,说:“以前从未见过。”
亚瑟点点头:“那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说完把自己的左轮手枪也掏了出来。
“嘿!冒失小子!”马车后的迈卡这时开口道,“你看看马车里的这个人你认识吗?”
布兰迪探头望去,看见在马车里躺着的杰克阿德勒先生圆睁的双眼,只感觉心里一阵无名火起,咬牙切齿地说:“这位我确实认识。”说完,卡宾枪已经架起,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了门外陌生人的脑袋。
亚瑟离布兰迪比较近,能够更真切地感受到布兰迪情绪的变化,便说:“好吧,那第一枪就由你来打响吧。”
达奇那边,那两个出来应付他的男人已经没什么耐心了。一般情况下,无论你因为什么紧急的原因需要帮助,只要看到屋子里走出来两个长得凶神恶煞且恶声恶气的壮汉,那你的勇气至少会没一半。但这个仪表堂堂、衣着考究的男人却似乎根本没有知难而退的眼色,那两片嘴像是装了火车的蒸汽机一样,上下翻飞,恨不得把自己需要他们帮助的必要性唱出来才肯罢休。
“嘿,”终于,有个男人忍不住了,“我说过了,我们帮不了你,赶紧离开,别逼我们动粗。”
“可是,先生们……”达奇依旧不罢休。
两个男人的手同时摸向了腰间的左轮手枪。
突然,枪声响起,距离达奇最近的那个男人的脑袋像一颗被子弹击中的西瓜一样碎裂,几乎是与此同时,伴随着另一声完全不同的枪响,另一个人的脑瓜也多了个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