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灯是用蓝田玉所制成,圆形灯盘,盘面平滑,壁外侧遍饰一周勾连云纹,盘心凸起五瓣花形灯台,下面连着圆柱形灯柱,灯柱上半段雕有三叶纹,下半段则饰有勾连云纹,圆盘底座上还雕琢着五瓣柿蒂纹和勾连云纹。
这个玉制豆形灯乃是卢琛的生母从娘家带过来的,原是摆放在她的闺阁寝室中,在她病逝后,卢志便把这盏灯移到自己的书房内,来邺城时也把它一并带了过来。
半晌之后,卢志冷冷道:“你应该知道我为何把你叫来邺城,不要在我面前摆出这么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娶博陵公王浚之女也不算委屈了你。”
在婚姻上,范阳卢氏注重门第婚姻,婚姻圈子大致稳定在清河崔氏、太原王氏、荥阳郑氏、赵郡李氏和陇西李氏这几个北方高门大族。
先前卢志有考虑过荥阳郑氏和赵郡李氏,不过现今他们两家人当中无人掌有兵权,反倒是博陵公王浚曾经担任过越骑校尉、右军将军,后来王浚又转任东中郎将,镇守许昌。卢志更加倾向于这一方面的优势,才有想要与太原王氏联姻的想法。
范阳卢氏一方面结亲一流高门,一方面尽量避开门第较低的士族,拒绝与庶族联姻,这是所有士族高门最忌讳的,绝不能容忍自乱门第的婚媾出现。
联姻无非就是为了更大程度的利益捆绑,而卢志最为看重的就是能够从联姻中为范阳卢氏谋取到多少利益。
至于卢琛的个人感受,他并不是完全选择忽视,只是那些都是微不足道的,也许可以偶尔放任一下族中的其他子弟,但是对卢琛不可以,因为他同卫玠一样,天生自带耀眼的光环,少有重名的他也是范阳卢氏重点栽培的对象,将来很可能会成为范阳卢氏的领军人物,故而族中对卢琛的联姻自然是慎之再慎。
“一切但凭父亲做主。”卢琛淡淡说道。
“子谅,你是不得已向我妥协,接受一切安排,还是真心悔悟了呢?”
卢志冷冷地看着他的双眼,似乎想要从卢琛异常冷静的眼神中捕捉到些许无奈与退让来,但是他没有看出这些,“不必把全部的情绪都隐藏在自己的心里,那样活着太痛苦了。”
“痛久了也就不感觉痛了,而且过去的事我已经忘记了,也不想再做无谓的回忆。”卢琛自嘲一笑,“父亲,您做任何决定的时候又何尝想过与我商议?对我而言,与哪一家联姻都没有太大的差别,我没有意见,当然我的意见在您眼里也不重要。”
“那么让你与裴家联姻,你也会是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吗?”
“父亲,这样试探我的情绪很没有意义。”
“可我觉得很有意义,虽然这两年你不在我身边,但是我仍然很关心你的生活,你和裴家走的很近,还经常与德操互通书信,裴校尉认养的那个孙女是叫雨轻吧,各地州郡都有菊下楼的分店,还经常和你们这些合伙人开什么会议,看样子她很会做生意。
她确实是个很聪明的孩子,难怪被张司空如此看重,连她养女的身份都可以不介意,要是她能嫁给张司空的孙儿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了。”
卢志说到这里,又看向卢琛,他只是走上前亲自动手剪了一下灯芯,微笑道:“父亲,这灯芯再不剪就要变暗了,甚至还会熄灭。发生在成皋县的那件案子就好似这火苗,到底是应该让它继续烧还是让它灭呢?藏在暗地里手持剪刀的人又是谁呢?这其中恐怕不止有一方势力那么简单吧?”
“子谅,成皋县那边的事情你不必太过关注,更不需要去插手,就让喜欢掺和的人去伤脑筋好了。”
卢琛轻轻一笑,“父亲,和演和董洪他们打得什么算盘,您心里很清楚,蔡谟的父亲蔡克为人公正,不好苟交,只是蔡谟性情浮躁,有些急功近利,先前就得罪了钟雅,此番柴家又被牵连进去,也许他真的不该去那里凑什么热闹,到头来引火烧身,只能给别人做垫背了。”
卢志饮了一口茶,他很清楚自己的儿子,在外人看来,卢琛平日里什么都不关注,可以说是低调到了极点,但实际上他却对周遭的人或事都留了心眼,所以在面对任何事情的时候,他总是能够保持着旁观者的冷静。
“听子珪说,你想要回洛阳了,这样也好,道儒在清河也是待不久的,过些日子想必也会返回洛阳的。”卢志略感疲惫,淡淡说道:“你的叔叔(卢播)如今在梁王府任长史,梁王有意征辟你为掾吏,你自己做决定吧。”
“父亲,我根本无心出仕,况且梁王身边的幕僚有很多,太原令狐邵之后令狐邕很早就进入梁王幕府,他们令狐氏与太原王氏还有着姻亲关系,好像令狐邕也去往了成皋县,此番我经过那里也许还能碰到他。”
“梁王不像东海王和琅琊王那样是比较疏远的藩王,他是晋宣帝司马懿的妾室张夫人所生,和赵王一样都是陛下的叔公,曾经先后出镇过邺城、许昌、青徐和关中,率军攻打氐族齐万年,被征召回洛后担任领军将军,录尚书事,相比只任太子太傅的赵王,如今陛下还是更信任梁王一些。”
卢志皱了皱眉,继续说道:“梁王和赵王那边的人你还是要好生应对,与平原王司马干多多走动也是有好处的,司马氏族并不缺少心狠的人,但能装的人没几个,这也是一种睿智,也许只有平原王学到了他父亲装病的本事。”
卢琛微微一笑,雨轻之前同他到郊外赛马时,就说过有关平原王司马干的事迹,她的观点和父亲的不谋而合,司马家族的自相残杀在司马懿死后就开始了,司马师究竟是死于眼疾并发症,还是被自己的亲弟弟暗算;司马攸是呕血而薨,还是被司马炎毒杀,对于这些疑案,恐怕是难以找出真正的答案了。
但司马干装疯卖傻,很可能就是为了保命,因为司马师和司马攸之死就是明证,他稍有不慎,也会落个同样的下场。
“父亲若无其他的事,孩儿就先告退了。”
卢志慢慢展开竹简,随口说道:“多带一些随行护卫,成皋县的水很深。”
对于这样的关心,卢琛只是笑了笑,敷衍式的点了点头,行礼告退,外面早有莫然提着灯笼候着,穿过复杂的游廊,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游廊转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