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内有人沉不住气了,狠狠一拍桌子,问道:“郗遐,你现在让我们潘家上哪里去弄两千兵来?”
“没有的话,那就委屈潘府丞集合所有的家丁还有护卫去守城门了。”
“你欺人太甚,我们潘家凭什么听从你的调遣,除非荥阳太守亲口下发命令,不然——”
“潘府丞,不用搬出荥阳太守来压我,我是奉旨持节前来中牟县查案,可调动郡府军队及其周边驻军,镇压起兵叛乱者,要是涉及到官员贪腐,也可直接拿下。”
这时江惇从后堂走出来,双手捧着圣旨,轻轻往桌上一放。
潘豹看后微微怔住,不想郗遐执符节来此查案,只得按耐住怒火,呷了一口茶,态度立刻软化,说道:“潘家勉强能凑出一千部曲,再多也没有。”
“你当我这里是什么集市,还讨价还价,潘家少说也养着三千私兵,再算上各处庄子上的佃农,你说拿不出两千兵,要是中牟县真的发生民变,你们潘家也休想撇清干系。”
郗遐不容潘豹争辩,转头看向祁峥他们,正色道:“明早祁县丞派人去城外的草场村和逐鹿村等村子巡视,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立刻逮捕,赵县尉带人去巡查城中客栈及食肆酒肆,至于城外驿站那边的情况,就交给蓝主簿和洪督邮了。”
洪信是跟着潘豹一起来的中牟,督邮为郡属吏,从字面上来看就像个邮差一样巡视监督治下各县,相当于书掾或曹掾,虽然官不大,但能代表太守督察县乡,督送邮书,追捕盗贼,审理诉讼等,这种人专会狐假虎威,昔年刘备就怒打督邮二百大板,而今洪督邮在宴席散后,就以另有公事在身为由早早离开了鬼宅,先回驿馆去了。
驿馆也分为前后院落,前院主要是办理接待、通信、运输等事务的场所;后院才是宾客下榻之处,马厩安排在大门之旁,转运物资的仓库也设在马厩附近,院落为廊院式布局,有廊环绕整个驿馆,行走可蔽风雨,馆内有供驿丞住的邸,也有给使者和驿夫住的房舍,都很简陋。
而洪信所住的房间虽然陈设简单,但并不简陋,就连擦脸帕都是用岭南所产上等的棉布,因为他作为上差巡视郡县,待遇自然不同,驿丞还很是殷勤的送来了茶点。
只见一名青衣小吏凝神坐在那里,洪信却在房中来回踱着步子,停下来转头望着那名小吏,问道:“晁兄,你能不能再把话说的明白些?这里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晁敬宗微笑道:“洪信,你就是一个自作聪明的粗人,荥阳太守派潘豹来中牟县可不只是为了协助郗遐调查鬼宅诅咒的,而是为了押解回洛阳的东瀛公司马腾,要是东瀛公真的在荥阳郡内被人救走了,朝廷查问下来,荥阳太守也可推卸责任。”
洪信愕然道:“难道东瀛公的部下真的准备在这里动手?”
晁敬宗慢悠悠喝着茶,“只能说有这个可能。”
洪信也坐了下来,思忖半晌道:“中牟潘家可是不好惹的,潘岳在洛阳依附的可是贾侍中,依我看,郗遐如今奉旨来中牟查案,暂行县令之职,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郗遐也撇不清责任。”
晁敬宗眼神里透着冷漠和锐利,说道:“郗遐是裴侍中举荐过来调查高勉的案子,等案子查清之后就会返回洛阳,担任尚书郎,可梁遇来到了中牟,原本简单的事情演变成了复杂的局面,我想他为了全身而退,一定会把潘豹推到前面遮风挡雨,荀太守的背后是颍川集团,中牟县的事他不会管,也不想得罪朝中某些人,派潘豹来中牟是最合适的,让自己置身事外,而你可要当心了,郗遐是个厉害角色,别被他拿捏住了。”
洪信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可不是那个暗弱怕事的蓝芩,事事都得听命于郗遐,我只是荀太守派过来巡察县乡民情的。”
晁敬宗又对他笑了笑:“话我也已经带到了,这件事你自己斟酌着办就是了。”说着站起身就要离开。
“晁兄,这到底是枣常侍(枣嵩)的意思,还是博陵公(王浚)的意思?”
“我是从许昌来的。”
枣嵩任散骑常侍,早已从许昌返回洛阳去了,他点了点头,沉声道:“那就是博陵公的意思了。”
“你只要把事情办好就行了,其他的没必要知道太多。”
洪信微微点头,目送他离开驿馆后,又开始思忖起来,晁敬宗现为镇守许昌的博陵公王浚的幕僚,他是颍川长社人,与枣腆枣嵩兄弟俩交情很好,而洪信就是由枣嵩引荐给荀组的,因为荀家和枣家同为颍川派系,又有着姻亲,洪信才得以任荥阳郡督邮一职,说到底他是枣家的人。
而如今枣嵩和博陵公王浚之女联姻,使得两家利益捆绑到一起,在洪信来中牟之前,就收到枣嵩的书信,让他密切关注押解东瀛公司马腾的军队行踪,这也是晁敬宗交待他的事。那么博陵公又想要做什么,是救人还是杀人?
祁家宅邸坐落在城东余巷,邻近弄琴巷,居住在此的多是士族,县令高勉和主簿蓝芩的宅子都在这里。
冷冷夜色中,一道黑影掠过高墙石檐,身轻如燕,这是高勉的府邸,他很快翻窗进入一间书房,移开桌上的香炉,小心翼翼的从墙画后面的暗格里取出一个长方形木匣子,轻轻打开,里面放着一把剑,他匆匆用黑布将剑包裹住,顺势把剑背在背上,欲要离开之时,一名护院推门而入,他躲在门后,迅疾拔出短刃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嘴,一刀划过他的脖颈,然后飞身就要逃走。
在庭院里,却站立着一个面庞清瘦的年轻男子,像是在等着他似的,挡住他的去路,说道:“你怎么知道思召剑藏在何处,看来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潜入这座宅邸了。”
那人当即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管老子的事?”
年轻男子正是曾宝,今夜郗遐故意把负责看守的衙门官兵全都调走了,只留曾宝在高家宅邸,没想到真的有小贼大胆闯进来。
曾宝冷笑道:“我不是什么东西,我叫曾宝,我守在这里是为了找出杀害阿兄的真正凶手,所谓宝剑配英雄,你这个盗贼偷了宝剑又打算送给谁呢,高县令该不会是你杀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