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桓潜疾步走上前,含笑道:“君平兄(嵇荡字),你不是说今日要去孙家,怎么又过来了?”
嵇荡看桓潜和王祷、陆玩他们走得很近,倒是把他丢到一边,便轻蔑笑道:“我以为你只是个看客,想不到你和他们竟成了同路人。”
桓潜讪讪一笑:“我和他们只是顺路。”
“君平是陪我一起来的,
我们也是刚好顺路。”
薛融手里拿着一卷竹简,缓步走过来,对桓潜道:“我刚看到桓宣带着一位朋友过去那边了,那个人我却不认得。”
桓潜笑道:“他是廷玉(桓宣字)以前的同窗。”
薛融笑着点点头,又与陆玩他们寒暄几句,就和嵇荡走开了。
史颢问道:“嵇荡为什么又生气了?”
“他这人就是爱生气,
也只有孙旻受得了他的坏脾气。”
廉洽慢悠悠的走到雨轻身边,笑道:“咱们先前可说好了,
我帮你,你就把卢植文集誊抄本送给我,你可不能骗我?”
廉洽手上的书籍就是雨轻给他的,他答应帮雨轻调查孙家,雨轻也会送给他几套珍贵的古籍手抄本。
“廉兄,我自然不会骗你。”
雨轻又转头对桓潜道:“桓协先前告诉我在竹市附近有一家好吃的酒楼,建筑风格独特,很有美感,但是位置有些偏僻,在一个巷子里,不太好找。”
桓潜笑道:“在甘棠巷确是有一家酒楼,里面做的五熟釜火锅味道很好,每天客人都很多。”
《魏书》上有记载魏文帝曹丕使用五熟釜,就是一种分格鼎,里面盛放五种锅底,比现代的鸳鸯锅还要高端。
雨轻回眸笑道:“士瑶哥哥,待会我们一起去吃火锅,好不好?”
陆玩淡笑道:“去的人会很多,那就把整个店都包下来吧。”
陆玩一人包下一整个店,
因为他要请魏伯然、杭烈、南宫考、皮既、太史嶷和濮阳良玉六人吃饭,不希望有其他客人过来打扰他们之间的谈话。
刘学之妻甘氏遇害当日,陆玩就派人通知了他们,请他们来铚县参加竹市,只有熊括因衙门有公事未能赶来这里。
待到傍晚,梁辩和廉洽同去看望刘学,王祷和武辽则去了孙家,夏侯殊、桓潜和史颢陪着陆玩和雨轻一起来到甘棠巷。
这家酒楼名叫六合楼,六合即天地、东南西北之意,掌柜取这样的店名,就是想要争当天下第一酒楼。
单从外表来看,这座用青砖砌成的酒楼只有两层,但是走进楼内,可以发现其中楼层套着楼层,南、北、中三楼与东西楼相互连接,形成主院与套院楼中楼格局。
楼内大厅全都是铺设木地板,门窗是蓝色琉璃,厅内装潢华丽大气,
还有许多精美的灯具,每当夜幕降临,
点燃高低错落放置的造型各异的烛台,温暖的烛光宛如萤火虫一般闪烁飞舞,流光溢彩,风情万千。
中楼大厅入口处摆放着十三盏青铜连枝灯,婢子正将灯逐层点燃,火光一点点在黑暗中跳跃起来,如梦如幻,灯全部点燃后,火树银花,交错生辉。
厅上悬挂着兰花造型的全铜吊灯,墙壁上悬挂着兰花水墨画,与暖黄色灯光相搭配,让人感受到清新的自然美感气息。
铚县桓氏族人世居于此,桓潜便主动给陆玩他们介绍了一下六和楼。
此酒楼是谯沛最优雅最有韵味的酒楼,也是一家开了将近六十年的老店,嵇中散和阮步兵等竹林名士曾经来过这里聚会,前任谯国内史费缉也喜欢此酒楼的菜肴,掌柜还趁机请求他给本店题匾,六合楼三个字就是出自费缉之手。
史颢却撇嘴道:“上回我和文祥过来这里吃饭,结果掌柜告诉我说二楼五闲斋没位置了,我们耐着性子等了两刻钟,就那样掌柜还好意思亲自找我们要饭钱,好像深怕我们俩赊账似的。”
桓潜不禁嗤笑道:“是你自己不想在一楼大厅用饭,还赖别人?”
史颢看着一对银仙鹤烛灯,自顾自地说道:“一楼大厅桌位排布太密集,人太多,我可不喜欢,还是二楼的五闲斋环境好。”
陆玩转面对南宫考他们笑道:“那我们就上二楼五闲斋用饭吧。”说着又看向雨轻,发现她正认真的瞧着一个个烛灯,美丽的眼眸里闪着异彩,还不时询问夏侯殊一些有关釭灯的问题。就像放在案几上的错银铜牛灯,算不算是环保灯之类的,还有哪些灯省油,哪些灯费油。
夏侯殊被雨轻问烦了,很无奈的说道:“这样的灯你在洛阳又不是没见过?我也不是做灯的工匠,与其问我,还不如去问这里的掌柜。”
雨轻抱着白貂,跟在他身后,说道:“那么你来这家酒楼吃过饭吗?”
夏侯殊摆摆手道:“我们府里也常做五熟釜火锅,再说火锅也不是什么上档次的料理,我又何必专门跑来这里用饭?”
桓潜走在雨轻身边,说了一句:“同甫兄不喜欢在外面吃饭的。”
雨轻挨近夏侯殊,抬眸笑问道:“你好像很少去菊下楼,也不爱参加怡园宴会,难道是觉得那里的饭菜不好吃,还是不想花钱?”
夏侯殊的目光扫向魏伯然和杭烈他们,说道:“都不是,而是我不喜欢跟一群不太熟的人聚在一起吃饭,今日我是看在陆兄的面子上,才勉为其难过来的。”
雨轻很快赶上陆玩的脚步,又回头笑道:“只是大家聚在一起简单的吃顿饭而已,若是你能放下尊贵的身份,在外面吃饭也可以吃得很开心。”
夏侯殊不以为然的说道:“你自己开心就好,不用管我。”
桓潜却笑道:“在洛阳恐怕没有跟她一样单纯天真的人了,不过她又很聪明,不会吃亏。”
桓潜从桓协那里听到许多雨轻的事情,他也去过怡园,跟着桓协参加过圆桌会议,只是他很少和雨轻说话交流。
二楼五闲斋大厅灯光璀璨,每个案几上都摆放着五熟釜火锅,陆玩和雨轻坐于东席,然后依次是夏侯殊、桓潜、史颢;西侧依次是太史嶷、南宫考、皮既、濮阳良玉、杭烈和魏伯然。
濮阳良玉斜了他一眼,话里带着讥诮:“南宫兄,我看你们家还是请风水大师看看祖坟,说不定能帮你改改运。”
南宫考往韭菜花酱里添了一点麻油,笑道:“你家祖坟冒青烟,所以你能进嵇家私塾念书,可惜嵇家女郎看不上你,你转而求娶陈留毛氏之女,听说毛家最开始想要把女儿嫁给同乡高家,高公明(高裁从弟)嫌弃她貌陋,不愿娶她,这才嫁给了你,偏偏毛氏又死在迎亲途中,你跟魏伯然还真是同病相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