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竿巷是沿汝河的一条小巷,这里有河运码头,从外地运来的竹竿,多卸在此处销售。
巷内街道两旁满是竹货店,竹器店和竹器作坊,竹器生产的工具也摆满街面。
近日一队衙役为防流寇混入城中闹事,经常过来巡查,他们隶属于汝南内史门下贼曹,沿街巡视着这些流动摊贩们,编竹筐,织鸟笼,竹排竹筏,饭箩,菜篮,背篓等,小贩们叫卖声此起彼伏,当他们走到一捆捆楠竹前,便停下了步子。
却见身穿青灰色外衫的年轻男子对身旁的友人道:“要三年以上的年份竹子,结疤要正的不要歪的,挑选竹子最重要的还是要看它的硬度,如果太硬的话,在剖竹篾的过程中很脆,而且丝路不会均匀,剖出去的竹条也不会均匀,编织出来的竹子容易断裂,所以要挑那种韧性足,硬度不太硬的竹子。”
女扮男装的雷岩带着王祷闲逛汝南城,在山寨时,雷岩帮着寨民做过竹匠活,在不懂门道的王祷面前,她也当了一回老师,在讲解的同时她也在观察着街边的情况。
王祷问道:“这批竹子如何?”
雷岩拿起篾刀上下敲了敲竹子,又看了看那位神色异常的年轻人,笑道:“韧性刚刚好。”
小贩呵呵笑道:“您真是识货,这是五年以上深山楠竹。”
雷岩爽快的道:“这些竹子,我全都要了。”
“慢着。”
一个衙役走上前,对这个陌生的小贩有些怀疑:“你是新来的吧?”
小贩答道:“我是替父亲进城卖竹的。”
突然从巷子口跑来一辆牛车直冲乱撞,连将好几排竹子推倒,街边顿时乱了起来,雷岩飞奔过去双臂发力强行拖住它,在场的人都看呆了,而那些竹子却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根本分辨不清是哪个小贩的竹子。
绿野堂内名门子弟云集,夏侯殊正和周家子弟饮酒闲聊,一人起身,带着三分醉意笑道:“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不有佳咏,何伸雅怀?如诗不成,罚酒三斗。”
此人名叫陈祺,汝南平舆陈氏与许氏世代交好,陈祺年少出名,善辞赋,曾入宫参加中秋宴,写得一篇文章,与当时卢琛所作难分伯仲。
陈祺举杯饮酒之时,瞥见一个用黄麻纸叠的东西从少年手里飞了出去,又再次飞回到少年手中,这么来回飞几次,引得旁边的人纷纷围观,更有人跃跃欲试。
少年一边折叠纸飞机,一边耐心讲解道:“这里要捏出月牙形,是能够回旋的关键,飞的时候机身要与水平面呈约四十五度角,像这样倾斜向前飞出就可以了。”
陈祺见一张张黄麻纸被他裁剪折叠成小玩意,不禁拍案怒斥:“你是何人,胆敢在这里弄些旁门左道的小把戏,绿野堂可不是你哗众取宠的地方。”
“这个叫做回旋纸飞机,不是什么旁门左道,只是你没见过而已。”
雨轻完全不在意,把纸飞机随便扔出去,它又飞了回来,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陈祺勃然大怒:“真是放肆,还不快把他赶出去!”
夏侯殊忙道:“陈兄,莫要生气,逸民先生正是她的叔叔,况且她还年幼,喜欢弄些小玩意也属正常。”
陈祺冷哼一声:“原来是逸民先生对子侄管教不严,如此不懂礼法,真是丢尽裴家颜面。”
“我想许兄举办的园会本是大家聚在一起坐享一片自由时光,随性随意,放飞自我,就同当年的竹林之游一样,他们对酒当歌吟诗作赋,尽兴时或袒胸露背或脱帽弃帻,山公饮酒至八斗方醉,阮步兵连醉六十日不醒,王司徒年少时也常与他们一起酣饮,敢问陈兄,他们可是懂礼法之人?”
这一问甚是刁钻,王戎官至司徒,位列三公,在朝中德高望重,阮籍才华横溢,诗作驰名于世,陈祺作为晚辈岂可对他们妄加评论?
“你怎么能与他们相提并论?”
雨轻振振有词:“我自然不敢和他们比,但是你还没资格评论我的六叔,裴氏一门也不会因我的一次率性而为颜面扫地。”
一人冷冷笑道:“真是强词夺理!”
雨轻睨了他一眼,“昌氏不过泰山贼寇之流,也配在此叫嚣?”
身材魁梧的男子叫昌奕,其祖上昌豨原为泰山群寇之一,也算是地方上的豪强,吕布被杀后投降曹操,拜东海太守,数次叛曹,终被亲友于禁所杀。
却见昌奕把酒壶摔在桌上,厉声道:“大胆狂徒!”
雨轻嗤笑道:“昌豨自恃其才略过于臧霸,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而今你又投于何人门下,竟不惧你们昌氏一贯的反复无常?”
昌奕气愤填膺欲拔剑,却被身旁之人按住,那人不禁笑道:“区区一个裴家的养女,气焰倒是不小,以为自己建了一个怡园,专供洛阳豪门子弟吃喝玩乐,这样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岂不可笑?”
此人名种固,祖上种皓是东汉时期的名臣,官至司徒,其子种拂也官至司空,进一步扩大了种氏的影响力,因种辑参与了谋杀董卓以及衣带诏事件,种氏家族就此沉寂,后人很少再踏入仕途,种整擅长音律,曾与荀勖交流见解,种固正是种整嫡孙。
种固居住洛阳,常与荀家子弟去怡园游乐,对裴家之事也是略知一二。
听种固所言,全场哗然,大家都瞠目结舌。
雨轻踱到他面前,“在怡园对楚颂之出言不逊,对弈却又输给了楚颂之,最后怒掀棋盘,像个小丑似的,我倒记不起你的名字了。”
种固神色一变:“路很长,一次的输赢定义不了什么。”
“不管出身如何,努力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不是吗?”
雨轻转而望向陈祺,微笑道:“听说你很会写文章,我刚想了一首诗,还请指教。”
看在裴??的面子上,陈祺也不再继续对她发难,正色道:“尽管写来。”
有人想讨好许伉,便站出来道:“只要你能作出好诗,我可以念给大家听,如果你作不出,就是浪得虚名,怡园更不配与绿野堂齐名。”
“我写的诗,可不是谁都能看得懂的。”
只见雨轻拿起笔,很快在黄麻纸上写了八个怪字,第一个竹字写的很小,第二个岩字横着写,第三个字是亭字,却缺了两划,显出空隙,第四个字是繁体开字,门缺了一半,第五个‘夜’字写来形长,第六个‘事’字缺了第一划,第七个‘有’字偏着写,第八个是繁体‘来’字,缺了两笔,也就是少了个人字。
那人问道:“这是什么诗?”
雨轻嗤之以鼻:“就凭你腹中的那点笔墨,自然看不懂了。”
一名侍女将诗稿双手呈给陈祺,陈祺看后不由得皱起了眉,这诗实在古怪,他一时也看不明白。
“逸民先生正派人到处找你,原来你跑来这里玩闹。”
这时一袭天青色锦袍的年轻男子款步走来,对许伉施礼道:“我来迟了,还请许兄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