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碗红白交错的是什么?”
“这是雪霁羹,里面的豆腐要用鸡汤磨,芙蓉花取一百朵,两种红白交错,好似雪霁之霞,故而取名雪霁羹。”
陆玩品尝了一口,微笑道:“用鸡汤磨的豆腐竟没有一丝的豆腥味,再配上淡淡的芙蓉花香,两者相融,色香味俱全,口感确实很奇特。”
“改日我再给士瑶哥哥做一道天香白冀,与此羹有着合香如故之名。”
少年坐下来,从蒸笼里轻轻提起一个蟹黄汤包,慢慢移至盘中,将盘子放置水杯之上,然后送到陆玩手边,陆玩却偏头笑道:“这蟹黄汤包很是美味,老先生可要品尝一下?”
这位老者正是汝南书院的副山长周泽,来自安成周氏,是个出名的老饕,他吃遍了权贵宴席,市井美食,讨来的食谱数不胜数,平日对书院诸事极少过问,只埋头编写自己的吃货宝典。
即便那日陆云亲自来汝南书院讲学,他也并未现身,今日倒是意外的偶遇。
“那老夫就却之不恭了。”
周泽呵呵一笑,他从陆玩手里接过来,陆玩告诉他吃汤包的方法,他低头咬开一窗,吸了一口汤汁,满脸的知足,然后用筷子拨开薄皮,里面还有些许的蟹黄。
待周泽吃完这个蟹黄汤包,他又望了望那碗雪霁羹,陆玩便示意雨轻把雪霁羹和另外几盘菜品都一并端给他品尝。
周泽把每道菜品都尝了一遍,满满的幸福感,最后捋须笑道:“今日老夫来这里躲清闲,却不想收获颇丰。”
“老先生,其实这几样菜品都是从一本食谱上学来的。”
“可否把那食谱借老夫看几日?”
雨轻摇了摇头,叹息道:“并非我不愿借,而是那本食谱突然不见了。”
“为何不见了?”
雨轻沮丧道:“前些天我和朋友去薄家旧宅看一盘残局,却遇上一伙刺客,仓皇逃离,那本随身携带的食谱怕是落在薄家了,事后再打发人去找寻,可怎么也找不到了,如此看来,那座薄家旧宅果然很邪门。”
“真是太可惜了。”
周泽重重一叹,手掌在桌上拍了三下,然后就起身离开。
陆玩继续吃面片汤,雨轻安静的陪着他,两个人没有再说话。
在他们走出食堂后,陆玩径自朝西院走去,雨轻在他身后道:“士瑶哥哥打算去藏书楼吗?”
陆玩没有答话,雨轻忙拉住他的宽袖,他停步转身,脸上噙着一抹轻柔笑容的少女依旧拉着宽袖一角,他的态度却十分冷淡:“今早我去爬了山,现在准备去澡堂沐浴解乏。”
“好吧,那我等—”
欲言却又无以言表,雨轻缓缓把手松开,陆玩却偏偏抓住了她的手,一动不动的看着她,良久才问道:“你可以等我多久?”
雨轻一怔,陆玩淡然一笑,示意南絮跟着雨轻,然后抬步走开。
这个时间澡堂内没什么人,陆玩独自沐浴在热水池中,过了片刻就有人递过来一杯茶,还有一幅有意思的画石拓片。
“人家特意来看你,你却拒人于千里之外,就不怕她生气的走了?”
“在没找到答案之前,她是不会离开的。”
陆玩展开画石拓片,这拓片是周思成在薄家芸隐草庐发现的,被夹在某书法字帖中间。
周思成善收藏拓片,对陆玩解释道:“这大概是东汉时期的七女复仇图。”
桥上有三辆车,一辆前导车在坡的前面,下坡的位置,一辆令车在坡顶,还有一辆主簿车在上坡,一个车队带着游徼,被七名女子拿着兵器截在桥上,她们在行刺咸阳令,这明显是一场有计划有预谋的刺杀。
汉代注重孝悌,此石画像为七女复仇,讲的是七女的父亲被咸阳令冤杀,她们卧薪尝胆,在渭水桥上击杀仇人,这个故事在汉代广为流传,但到了魏晋,风气有所改变,七女的故事也逐渐失传。
陆玩喝了一口茶,沉吟道:“这拓片残缺了一半,想必另一半才是关键。”
周思成问道:“会不会是凶手拿走了拓片另一半?”
陆玩沉吟道:“薄纶有二女,是一对孪生姐妹,薄亶和薄爰,她们都变成了一堆白骨,也就是没人看到她们完整的尸体,那么凭何断定她们姐妹俩就是真的遇害了,或许根本就没有凶手。”
周思成疑道:“你是说她们有可能还活着?”
陆玩昨晚一夜未眠,有些疲倦的靠在浴池边:“检查过她们的坟冢了吗?”
周思成的手下找江湖中人探了一下薄家姐妹俩的坟冢,今早才传来消息。
陆玩看过他递上来的那份随葬物品清单,自语道:“薄纶崇尚节俭,随葬品只有一些平常的衣物和生活用品,两个墓中的随葬品大致相同,只有薄亶墓中的化妆盒里少了木梳和小铜镜。”
“难道薄亶还活着?”
“薄纶全家沉船遇害,她若还存活于世,效仿七女复仇也未可知。”
“听闻薄亶蕙心兰质,饱读诗书,识大体,精通琴棋书画,其胞妹薄爰却与她有着天壤之别,日日美酒美食作伴,恣意旷荡,斗鸡走狗,全无半点士族女子该有的样子。”
陆玩笑着摇摇头,他只是好奇薄纶身后的秘密,对他的两个女儿并不感兴趣。
“现在吴房那边有什么情况?”
“据悉繁邑已决心上书请愿,严惩圈占民田的汝南豪族,还要发起清议。”
“利用清议制造舆论予以威慑,是明智之举,他是汝南有名的大儒,现今在御史和廷尉府都有他的学生,他既肯出面,我们又多了几分胜算。”
陆玩神色转好,又问:“可有查出连伯继姐姐的病因?”
“早年李氏带着年幼的弟弟嫁给一个叫连峰颖的商贾做妾,可是连峰颖表里不一,酗酒成性,日日虐待她,这才导致她得了疯病,药石难医,着实是个可怜的女人,也许是老天垂怜,连峰颖没过两年就病死了,由于他的妻子膝下无子,他临终前收李氏的弟弟为养子,改名为连伯继,连伯继很有经商头脑,逐渐逆袭成为富甲一方的巨贾。”
“想要摸清这对姐弟的底细,不如从连家其他族人入手,他是否真的被连峰颖收为养子,又是靠什么短时间内获得巨大财富,相信连家人会给我提供不少的信息。”
周思成点点头,将那幅画石拓片收起来。
陆玩问道:“郗遐暗查前任汝南县令卓仲都的死因,可有什么发现?”
“似乎没什么进展,近日郗遐与和忱、鞠垚等友人常出入莳花馆,郗遐尤其欣赏那位兰绫姑娘。”
“他虽停了职,但也是闲不住的,让你的手下不要大意了。”
周思成望见有三两个学子进来澡堂沐浴,便不再多说什么,披上外袍缓步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