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恒王十六年春,寅年寅月寅日寅时。
庆安府治下梅县的大牢,大牢的最深处是关押死囚的地方,阴暗的牢房里,林算手脚皆加上三十斤的重拷,蜷缩在泥泞的稻草上。
仅有的一道阳光,透过小窗照射在少年额头上拳大的包上。
青亮藏红,额外刺眼。
或许是阳光透过了眼皮,刺激到了眼球,林算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眼睛一眯之后光芒一闪,又缓缓闭上。
深吸口气,缓缓吐气,如此三次之后,林算再次睁开眼。
初春的阳光虽然温和,但在这积年阴暗的死牢之中还是很刺眼。
他顺着劲挪动腰身,忍着稻草茬刺在皮肤上的刺痛,将脸挪到阴暗之中。
没了阳光,他感觉舒服了一些。
林算自嘲地笑了笑,“毕竟习惯了隐藏在黑暗之中,就算是穿越了,也不习惯阳光。”
脑海中还翻腾着这具身体的记忆,单亲家庭,由母亲抚养长大,读书很努力,却因为母亲受恶霸调戏而暴走杀人,以至成了死囚。
今日午时问斩,因受不了等死的绝望和恐惧,刚刚撞墙而死。
拥有前身的记忆和身体,这是灵魂穿越了。
他在整理完记忆之后,得出个不算是让他意外的结论。
前身还算是不错,为母杀人算是至孝,敢杀人算是有血气,对前身的做法还是非常认同的。
就是自杀这事,他非常的不赞同。
就他的经验来说,很多时候,死亡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赞同归不赞同,林算要面对的,是穿越之后就要午时问斩这个问题。
看看阳光的角度,寅时末卯时初,卯时过是辰时、巳时,也就是说到午时还有两个时辰,算成前世,也就是四个小时的时间。
还能活二个时辰?
做为曾经的秘谍之王,不知遇到多少次危险,被人在身上绑上几秒就要爆炸的定时炸弹,被枪手指着脑门扣动枪机,被美女强按在地上拿着刀砍向脖子,开个飞机被六枚冒火的弹头满天的追……
相比于这些在刀锋上跳舞的。
偶尔玩任性了一次,在大平洋的某一小岛上,被敌人用十六枚超级炸弹,将三里方圆的岛连岛带人炸个粉碎,就穿了。
“还有二个时辰,有的是时间。”
林算看了看四周,标配的牢房,冰冷潮湿的地面,墙角里散发着奇异气息的便桶,厨房大的三面石壁的牢房,五根大腿粗的圆木将他与外界死死隔开。
动动手,镣铐烦人地阻止着他的动作,手腕处的铁圈磨破了他的皮肤,刺骨的疼。
他喜欢刺激的生活,但不喜欢无谓地受苦。
身子再弯一点,他观察下手上的铁锁。很古老的扁平样式,锁孔是大方口。
林算一笑,一只手在地上摸出一根比较硬的稻草,往锁孔里面一搅。
这身体太弱,手指的力量不足,连续地搅动两下,铁锁发出微弱的“咔嚓”声,扣在手腕上铁锁打开了。
“咦?”对面的牢房发出一声惊讶的低呼。
林算向对面的牢房看了眼,昏暗的牛油火把并没有照出对面关着什么样的人。
手解放出来,林算舒服地揉揉双腕,缓解掉刺疼。
手上的束缚解开了,脚上的自然也要给解开。同样的稻草,同样的搅动方式,林算这次一次就将锁扣打开。
咔嚓声、对面惊讶的轻咦声。
林算没管对面是谁,先是站起来慢慢活动下身体,确实没有什么立刻死亡的毛病,就放心地走到牢门前的圆木之后。
鼻子动了动,发现有股清新的风从对面吹来,风中没有恶臭,只有泥土的清香。
这鼻子,很灵。
曾经的经验告诉他,对面的人在挖地道逃走。由于靠在圆木上,他勉强能看到对面牢房里,从地面上冒出一个人头。
脸上蒙巾,两只明媚的眼睛怔怔地看着这边。
眼神中的惊讶与错乱,是怎么也隐藏不了的。
是个新手,林算微笑着摆摆手,示意对方继续。
明媚的眼睛错被遮掩,变成狠狠的警告。
林算本就不会坏人事,点点头,找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圆木上。
坐个牢也能遇上个越狱,这小日子不错。
对面的牢房里,从地底跳出个娇巧的身影,先是在地上的死囚身上探了探,轻舒一口气。
出气声在寂静的牢房里显得有点突兀。不远处的牢子向这边看了一眼,眉毛一挑,似乎发现了什么,慢慢向这边走来。
脚步声踏踏地响起。
娇巧的身影颤了一下,身体僵硬,似乎被吓到了。倒是那死囚突然坐了起来,迅速将娇巧的身影拉到身后的阴影中。
牢子的脸从火把的阴影中走出,黑黑的小子。眼中跳动着危险的光芒,手已摸在腰间的刀把上。
林算叹口气,麻烦来了。年轻的牢子在发现异常却没叫人,要么和那越狱的是一伙的,要么是要灭我的口。
对面死囚的身后,明媚的大眼一闪即藏。
人的眼睛会说话,警告?
林算笑笑,那双明媚的眼让他想起一些美好的事。
牢子走到两间牢房的过道中间,目光向对面牢房扫视。
身子一停,腰间的刀无声的从刀鞘中滑出。一股冰冷的杀意,悄然降临。
林算打了个寒颤,背后的汗毛根根直立。
林算人已经后退了一步。曾经的战斗经验还在,可身体太弱,只能是先行避让。
一道青光从刀上绽放,刀锋向后一撩,一轮青色弦月从林算原本站立的地方划过。
“咦?”
“咦?”
“咦?”
“咦?”
四声惊讶的叫声,同时响起。
林算对那刀光非常的惊异,明显不是刀面反光,而是从刀中发出的。
青光再次亮起,由上向下劈下。这一次,刀光更急,锐利的刀锋切开空气,发出一声轻啸。
林算再退一步,避开第二刀,他惊讶地发现,那刀口的刀光似乎比刀锋更锋利。只要他再慢上一点点,那刀光就能切开他的鼻子。
鼻尖,有一丝血痕。
牢子猛地转身,进步上前,手伸直,刀尖直向前刺。
这一刺取的是咽喉要害。
林算再次如同预知般地退了一步,刀光在他鼻间处停下,不甘地颤动着。
牢子的身体已经挤在圆木中间,手臂尽量地伸到最长,依然还是徒劳无功。
刀尖回缩,光芒一吞。
“你要是敢扔刀来戳我,我就敢在临死前大喊一声。”林算笑道。
声音不大,正好让对面三人都能听明白他说什么,又不至于传的很远。
刀光微放即缩,继而微微地像呼吸一样跳动着。牢子青稚的脸上微微扭曲,恼怒与杀意同样的强烈。
小孩子的杀意再强,林算都没感觉到有什么威胁。能避开三刀,他已经了解这刀光的施展范围。
第四刀第五刀想避开自然也没问题。
让他不高兴的是,这小牢子做事太离谱,明显他没在第一时间就呼喊出声,表明了想看热闹的态度,这小牢子还不依不饶地出手。
指着这小子,“你是不是傻?啊?我明显是无害之人,你居然看不出来?三刀被避,你还得不出杀不了我的结论?在杀不了我的情况下,不想着立刻收买我,反而要逼我出声,你想让对过两位都死在你的手里么?”
小牢子眼神飘忽一下,迅速向后看了眼,立刻又坚定下来,刀坚决地指着前方。
刀光吞吐越来越慢,冰冷之意越来越强。
宛若实质的杀意,铺天盖地而来。
小牢子这是不管不顾,非要杀人灭口,致我以死地?那回头一眼,表示什么?
林算发觉事情变得古怪起来。
还有那杀意,怎么会有如实质,身体像被杀意完全束缚住,根本就动不了?
这不是精神上的被影响或是他的臆想,而是真实的如水泥般的禁锢。
小牢子眼中杀意绽放。
林算歪着头考虑,刀不接触到身体,是不是也可以杀人的。要是这样,这世界可就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