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1点，秦剑丹回到师父闭关用的练武场时，看到师父正和李医师坐在场边，面对面下「四色围棋」。
这是地球时代围棋游戏的进化版，在黑色和白色之外，又加了红色和蓝色两种棋子，最多可以4个人同时下。秦剑丹一直弄不懂规则。
“剑丹，听说你干部会议都没开完，就和一个女警出去约会？”
师父手捻棋子，言语间略有怒意，目光并没有转向一旁肃立的弟子。
秦剑丹感觉自己像是被罚站的小学生，手心里不由得泌出汗珠。
“师父，我这不是私事！我是拜托那个女警，帮咱们调查公会内奸的事！”
“而且干部会议也算是开完了，一方面是临近中午，另一方面，朱老二也张罗着散会……”
师父摇了摇头，彷佛是对棋盘落子略有疑惑。
“剑丹啊，我听虎痴说了干部会议的情况。朱老二明显是对你口服心不服，他张罗散会你就同意了？还不是着急去跟女警约会！？”
秦剑丹当时的确挺好奇女警找自己是想做什么。
师父落下一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权力这东西，一旦放手再想拿回来就难了！下次朱老二再提出散会，哪怕是真应该散会，你也应该拖延个几分钟，再由你来宣布散会！”
“弟、弟子知错了。”
秦剑丹很希望虎痴也留在这里，这样作为同时参会的人，师兄能分担一点师父的责骂。
师父之前说过，他身患重病的事只有秦剑丹和虎痴知道，那时他省略了给他看病的李医师。毕竟没有医生的话，连会长自己也不能确知是得了什么病。
李医师一身利落的盘扣中式服装，脸上戴着反射白光的轻薄眼镜，始终让人看不到眼神，其他部位的表情倒很丰富。
他虽然中西医兼通，但师父总是倾向于用中医方法治疗，现在在棋盘旁边就摆着一碗深黄色的药汤，气味并不难闻也不好闻。
“会长，剑丹他虽然在练武上有些天分，但权术方面还稚嫩得很，你让他担任少主，真的是一步好棋吗？”
李医师医术高超，在夜龙会地位超然，连四大干部中最嚣张的朱老二也不敢随便招惹，毕竟外城兵荒马乱的，得罪医生没有好果子吃。
“练武有天分就够了。所谓触类旁通，一通百通。”师父虽然经常当面骂人，但是跟第三者谈论秦剑丹时，评价经常还给得很高。
“权术之类的东西，朱老二倒是一点都不稚嫩。但我讨厌那种下作狡猾的人，他不是能给公会赚钱我早把他杀了。”
“反观剑丹嘛，胸无大志，换句话说没什么野心。但他颇具傲骨，有古代侠士之风，我很欣赏。”
这顿夸把秦剑丹搞得满脸通红，他也不懂为什么喜欢啤酒炸鸡就算有“侠士之风”了。
“剑丹，你别在那儿得意，你以为我原谅你去找女人的事了吗！”
师父语锋一转，刚夸完秦剑丹，又开始追究女警的问题，弄得秦剑丹的心情好像过山车。
秦剑丹只好详细解释：“师父，我去见的女警是内城12区的慕月警长，她有权限查询最近三个月夜龙会都有哪些人去过内城，还有在哪些位置逗留过。她答应明天就给我数据！”
作为数据的交换，秦剑丹需要跟女警一起去办离婚手续，这一点没必要让师父知道。
“警长？”师父的语气并没有变好，“她这么年轻就当了警长吗？我不喜欢，女人相夫教子就够了，不需要有这么重的事业心。”
“还有，虎痴告诉我她很漂亮，剑丹你也这么认为吗？”
“是、是挺漂亮的。”秦剑丹斟酌着自己的语句。师父向来重男轻女，不收琳琳当弟子不是因为琳琳有腿伤，仅仅因为师父不收女弟子。
“哼，红颜祸水！”
师父狠狠在棋盘下落下一子，从李医师的反应来看，貌似这一子并不高妙。
“女人啊……从杨贵妃到埃及艳后，不知道有多少国家、多少豪族因为女人而败亡。剑丹你还不吸取教训吗？”
秦剑丹暗想我一个处男都还没碰过女人，该怎么吸取教训？
“以后想结婚的话，对方还是知根知底比较好。我觉得琳琳就不错。”
秦剑丹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
“诶……诶？？？师父你说什么呢，琳琳是我妹妹啊！！！”
“什么妹妹？不是DNA检测过没有血缘关系吗？你们也就是流浪街头时搭伙生活的青梅竹马罢了。”
秦剑丹不敢跟师父讲，他有跟琳琳在同一家庭生活过的更久远的记忆，毕竟那只是混乱不清的片段，恐怕会被师父当成痴人说梦。
“琳琳啊……”师父对面的李医师笑道，“不知为什么她总是让我想起熊猫呢。我记得有一段时间，剑丹你给她取外号叫「熊猫琳」？”
秦剑丹脸红道：“我小时候不太懂事，李医师你就别提这个了。”
“不错。”师父又落下一子，“琳琳的黑客技术确实像熊猫一样珍惜，而且还能自己组装武器，学什么都特别快。这些都是很宝贵的才能，不能因为她嫁到别处而让这些才能外流。”
因为这样的理由强迫自己跟妹妹结婚，秦剑丹完全不能接受，不过他也稍微迟晚地领悟到了某一点。
“等等，师父你的意思好像是说——「钢铠呼吸法」不是童子功，我结婚了也不会导致功夫失灵？”
“哼，反正你也练不到我这样的境界，只要你不是过于沉迷女色，也不至于破功。”
秦剑丹大为放心，还以为自己会顶着处男的头衔进棺材呢。
心情忽然振奋起来了呢，这个好消息应该马上跟老婆分享一下！
可惜老婆并不是因为夫妻生活不和谐才要离婚……
“师父……你刚才好像还说，女人不需要有什么事业，但你又让我跟琳琳在一起，说她的才能对公会很宝贵——是不是有点自相矛盾啊？”
师父执红子悬空，一时失语，终于脸红脖子粗道：“混蛋，我病了你就敢顶撞师父吗！”
“咳、咳、咳！”
师父又开始咳嗽，棋子掉落，打散了棋盘上原本的布局。秦剑丹赶忙上来查看，李医师倒不紧不慢，按部就班地替会长诊脉。
在环石城，公司掌握的生物技术远超地球时代，但某些癌症仍然没有被攻克。而义体技术虽然日趋成熟，但仅限于外部器官，内脏的替换仍然有许多难点。
更何况秦奇对公司十分痛恨，不可能把自己的身体交给公司做手术。他身为夜龙会的传奇会长，哪怕只是得病这一消息泄露出去，也会引起外城生态的巨大震荡。
“剑丹，你退下吧……我要休息一会。”
秦剑丹再三确认师父这次没有吐血，才惴惴不安地离开。
秦剑丹的背影消失在练武场尽头之后，李医师松开了秦奇的手腕。
“会长，你明明没发病却假装咳嗽。是因为这盘棋快输了，不想在弟子面前丢脸所以才出此下策吗？”
秦奇瞪了李医师一眼：“就你特么话多！”
※※※
担心着师父的身体，秦剑丹低头走在夜龙会总部的石板路上，一抬头却发现妹妹在不远处浇花。
因为刚才师父说过那样的话，现在见到琳琳有点尴尬，但不打招呼也肯定不行。
“琳琳，出来散步吗？这些花已经开得这么茂盛了啊！”
包子头的功夫服少女点了点头，她手中的喷水壶分出数条水线，在阳光下映出彩虹。由于她一边浇花一边移动，所以是在横着走路。
“因为哥哥你当了少主，所以我这个做妹妹的提前练习一下螃蟹的走路方式哩。”
琳琳明显是开玩笑。她在夜龙会工作努力，待人和善，人缘一向很好，仗势欺人什么的逼着她也干不出来。
而且师父这人也挺怪，说他重男轻女吧，有什么好吃的又都记得给琳琳留着，某些地方宠得像是自己的亲孙女。公会里的人不管地位多高，都是宁愿欺负秦剑丹也不敢欺负琳琳的。
当然，现在秦剑丹当了少主，也不是能轻易得罪的了。
“对、对不起啊琳琳。”秦剑丹道歉说，“昨天我从内城回来时太匆忙，忘记给你买内城的包子了！”
“不要紧的，我不生气。”琳琳笑眯眯的，但是每当妹妹浮现这种表情，总让秦剑丹觉得暗含杀机。
仔细观察的话，不难发现妹妹多功能腰带里的工具变成了花铲、除虫剂、园艺剪刀——琳琳做什么工作就会在腰带里装什么工具，能够大幅提高工作效率。
另外，总觉得琳琳身上的粉红渐变功夫服被清洗过。粉色遮耳垂发也顺滑了不少，空气中有微弱的洗发水味道。
琳琳昨晚洗过头……不，洗过澡吗？因为晚上洗澡头发不容易干，琳琳一般都是白天洗澡啊，昨晚有什么特殊情况导致她晚上洗澡呢？
秦剑丹不知道的是，昨天晚上琳琳果然没能如愿侵入内城的无人机，但是当秦剑丹返回外城时，她通过外城的无人机镜头看到了秦剑丹明显跟以往不同的表情。
那表情不像是以往比武获得胜利，或者是吃到了味道更好的啤酒炸鸡，而是一种从没见过的，像是对未来充满期望的，彷佛坠入爱河的脸。
“我听虎痴说，哥哥你刚才去跟……一个内城女警约会去了？”
秦剑丹表露出了比面对师父时更尴尬的，好似出轨被抓奸的表情。
“不，只是为了公会的事，琳琳你别多想。”
琳琳浇花时不小心浇到了自己袖子上，不过那些水并没有在衣服上残留，很快散成水珠掉在了地上。
这套粉红渐变少女功夫服，本身兼具防水、防火、抗污染功能，是通过李医师的门路定做的高科技产品。并不是沾上了油才有炫光效果，而是原本就有，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干扰无人机的热成像扫描。
现在，这件衣服反射出的阳光让秦剑丹不得不稍微避开视线。
见哥哥不看自己，琳琳也赌气似地往反方向把脸一扭。
“哼，为了哥哥进城方便，我非要弄什么B级许可，结果让你和女警成了「那种」家人……我真是自找苦吃！”
“反正、”琳琳说到这里眼圈突然红了，“反正我是吃垃圾的脏小孩，她是内城的优雅大小姐，我怎么比得过？”
诶？诶诶诶？琳琳你哭什么啊！吃的哪门子飞醋啊！这是哪儿来的胃疼情节啊！我记得直到昨晚咱们俩还是纯洁的兄妹关系吧？垃圾什么的咱俩小时候有的吃就不错了，我有什么资格嫌你脏？而且你不是洗了澡也清洁了衣服现在变得很干净了吗！
不对……虽然闭关的师父现在只肯见我、虎痴，还有李医师，但也不排除师父通过虎痴跟琳琳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虎痴师兄虽然忠心不二，但他是对公会和师父忠心不二，该坑我的时候还是毫不留情地坑啊！果然我以前想要献祭师兄的另一只手来换取琳琳的健康，没有冤枉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