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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书,往年劳模都是男同志,今年去个女同志,这不好吧?”
“长根媳妇,你这话就错了。”支书笑眯眯地说,“现在新社会了,男女平等。何况领导们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所以推举劳模从来都不分男女。咱们村往年之所以推举的都是男同志,那是因为男同志拼劲足、干活猛、表现好,可今年大家都看到了,徐茵虽然身为女同志,但是比男同志的表现还要好,不推举她推举谁?大伙儿说对不对?”
“对——”
劳模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徐老三比徐茵还高兴,活像被推选上劳模的是他一样,拿出平时舍不得抽的过滤嘴烟,分发给身边几个交情比较好的村民。
更高兴的还在后头——他家上半年分得的粮食,位居全大队第一梯队。
第一梯队意味着什么?——一家几口人,几乎人人都拿满工分。
徐茵家下地挣工分的三口人,徐老三拿满工分,陈惠兰7工分,徐茵双抢时拿双倍满工分,弥补了陈惠兰缺的那部分,如此算下来,她家三口人,人均也快达到10工分了。
与其他几户壮劳力富裕的家庭一起,晋级第一梯队。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没挤入第一梯队的村民,看向徐老三的眼神,哪个不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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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家别说闺女,年富力强的儿子都拿不到双倍工分。
想不到生了三个闺女的徐老三享到了这个福!
徐老三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推着载满粮食的板车回家了。
当然,推板车的是徐茵。
他和媳妇儿两人分别走在板车两侧,雄赳赳、气昂昂,护送自家累死累活忙半年挣到的粮食回家。
“我去舂米!舂新米!今晚就吃新米!”
一到家,徐老三就拿上米袋,然后挑着一筐谷子前往大队部。
那里有个公用的大石碾,专门供各家碾米用。
徐老三担心去晚了要排队,毕竟谁不想尝尝今年的新米,因此路上走得很急。
“哎哟——”
光顾着赶路,没注意脚下,一脚踩到一块圆溜溜的石头,打了个滑,人向旁边栽了出去。
糟了糟了!谷子要撒了!
他心里焦急道。
就在他即将摔倒的刹那,有人奔过来拉住了他,并稳稳地扶住了箩筐。
徐老三吐出一口长气,拍了拍胸膛,安抚受惊的心。
“谢谢你啊小伙子!差点就完蛋了!”
许承瑾淡淡一笑:“不客气,举手之劳。”
“哟,你还是个文化人!”
徐老三这辈子最崇敬的就是文化人,要不也不会送后边两个女儿去读书。
可惜二闺女没书香,读了五年小学,读了个啥也不知道,小学毕业考了两个三十分回来,气得他差点举着笤帚揍她。如今就指望小女儿了,希望她是个有书香的。
“小伙子是知青吧?”
徐老三看他斯文俊逸、穿戴讲究,上身是件白色短袖衬衫,下身一条深藏青的长裤,脚上倒是一双接地气的千层底布鞋,但居然穿着袜子。
哎哟喂!
这么热的天,连他媳妇都是布鞋一套就出门,谁家男人穿袜子啊?
啧!
徐老三心里叹了一声:城里来的知青就是不一样!讲究人!
“嗯,叔叔去碾米?”
“对啊对啊!今天分粮了,去舂点新米尝个鲜。”徐老三语带兴奋地说,“我闺女做饭好吃,用新米做,肯定更好吃!对了,你们知青站今天没分粮吗?”
他见对方两手空空,顺嘴问了句。
许承瑾摇摇头:“还没,说要明后天。”
“来来来,我请你吃顿新米。”
前面就是大队部,徐老三拉住他,非要他等会儿。
“要是没有你拉我一把,我这一摔啊,人有没有事先不说,箩筐肯定会翻倒,谷子撒一地,不晓得要捡多久,所以你帮了我大忙。”
徐老三抢到第一个碾米,赶时间先碾了五六斤出来,装入米袋,把米袋塞到许承瑾怀里:“拿着!别客气!”
“……”
许承瑾下乡两年,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热情的村民。
这年头谁家都不富裕,有点粮还不藏着掖着?
即便他刚刚拉了他一把,免于他摔跤,一声谢谢也足矣,用得着回报今年新粮舂的大米?而且一给还好几斤。
徐老三主要是今儿个心情好:
闺女被推举为大队劳模,过几天还要去公社参加劳模表彰大会;自家分到的粮还挤入了大队第一梯队,倍有面子。
这桩桩件件都是高兴事。
加上刚刚确实好险,要没有小伙子拉他一把,肯定摔了,装谷子的箩筐也指定倒翻,即使一粒不落全部捡回来,也要费不少工夫,还能赶上第一个碾米吗?肯定不能!说不定还排到末尾,那就赶不上闺女做晚饭咯。
是以,送对方几斤米表示感谢,徐老三不带任何犹豫。
“拿着拿着!天不早了,快回去吧!”
他摆摆手,然后继续碾米。
唯一的米袋给了知青小伙子,幸好后边排队的人群里有交好的村民,分粮时还抽过他发的烟,借个米袋用一下,到家就给送回来。
那厢,徐茵到自留地割菜,听经过的春华婶说她爹差点摔倒,不放心,小跑着赶到大队部。
“爹,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啊?这不好好的嘛!你咋来了?”
“听春华婶说你差点摔倒,我担心你,过来看看。”
来都来了,徐茵就不忙着回家,接替徐老三推起石碾子。
“我来推吧,您一旁歇会儿,哪个脚崴了?真没事?”
“没事没事!”徐老三蹦了两下给她看,“瞧,一点事都没有。”
徐茵这才放心。
周边的人夸道:“老三,你闺女真孝顺!”
“既能干又孝顺,将来不知便宜哪家小伙子。”
“老三好福气!”
“那是那是!”徐老三笑得鱼尾纹都出来了。
大队部外头,还没走远的许承瑾,回头望了眼人群中推石碾的徐茵。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恬静的脸上,衬得她如花俏脸愈加明艳。
他收回目光,心里哂然一笑:想什么呢!
岁月静好这个词,注定与他这个行走在黑暗中的人无关。
手上沉甸甸的。
他低头看向左手提着的米袋,眸底的冷意敛去不少。
这世界于他而言,似乎,也不全是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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