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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黑沉。
荒山寂静。
忽然马儿嘶鸣,一阵冷风嗖嗖,紧接着又是“扑啦啦”几声惊鸟穿林的动静在山间回响,使得这荒寂的所在更添几分阴森恐怖。
于野却盯着不远处的山涧。
他时常露宿野外,胆子够大,又有修为与长剑傍身,他什么也不怕。
而相距仅有丈余的山涧中,似有光亮在微微闪烁。
亮火虫?
一种会发光的虫子,村里人称之为亮火虫。
而小小的虫子,怎会惊动马儿?
于野站起身来,伸手抓起长剑。
山涧倒也寻常,无非山壁裂开一道口子,山上的溪水从中流淌而下,再漫过山道“哗哗”而去。
于野走到山涧口。
山涧有着两三尺宽,却见丈余深处,杵着一道人影,周身散发着白色的光芒,在这幽静的黑夜之中极为醒目而又诡异非常。
于野惊愕不已。
他的神识可达三十丈远,而近在咫尺的地方藏着一人,他竟然毫无察觉。
“何人在此?”
于野沉声喝道,长剑出鞘。
山涧中人并未回应,而是缓缓抬头。随着长发飞扬,呈现出一张精致的面孔。是个貌美的妙龄女子,赤裸的双足虚踏而立,一袭羽纱般的长裙随风飘动,婀娜的身姿透着异样的魅惑。只见她朱唇轻启,声若吐翠——
“我乃天上玄女,助你摆脱困厄,来吧……”
女子又嫣然一笑,纤纤玉手一招,随之异香弥漫,似有春潮涌动,令人难以自持。
于野只觉得脑子一蒙,后退两步,禁不住神色痴呆,举起的长剑缓缓落下。
又听柔软且充满怜悯的话语声在耳边响起——
“你身世蹉跎,命如浮萍,孑然飘零,朝不保夕。你悲天悯人,苦心向善,却背负骂名而生死两难。我懂得你苦,知道你累。来吧,与我畅游天宇。那星河之畔,才是你的家园……”
于野心头一颤,鼻子一酸。
他就像是一个走夜路的孩子,即使害怕或是受了委屈,也不敢出声,惟有隐忍与坚强,却也不免孤单茫然。他也想着有人抚慰关怀,有人懂得他的艰难。而脚下的这条路,注定了一生孤独。
恍惚中,自称玄女的美人款款走来,伸出温软的双臂,带着扑面的香风,与难以拒绝的诱惑,呢喃道:“来吧……”
于野面色潮红,眼光迷离。
正当他神魂失守之际,手中低垂的长剑突然劈出一道凌厉的剑芒。
“呼——”
未见血肉横飞,也无惨叫声,只有冷风倒卷而去,美人随之消失无踪。
于野踉跄两步,双手拄剑而立。他的脸色依然潮红,而他飘忽的眼神已渐渐沉静下来。
却见冷风去处,山涧中多了一个小巧的身影。其四足、长尾、尖耳、短吻,通体雪白,两眼血红,竟是一只白狐,身子瑟瑟发抖,显得极为恐慌。
“呸!”
于野恨恨啐了一口,侧身走入山涧。
村里的老人说过,常年在外打猎,难免遭遇古怪离奇的状况。遇到鬼魂倒也无妨。猎户身上带着杀气,不畏邪祟,却怕遇到野狐、黄狼。而野狐尤其狡诈,喜欢惑人心智。只当是老人哄骗孩童的趣闻,从未当真,谁想在这荒山野岭之中,竟然亲身撞见了一回。
也幸亏他心地善良,却意念坚定,且对男女之事懵懂未知,故而在关键时刻迷而不乱。他的狠心一剑不仅斩破了野狐的幻术,最终也救了他自己。
不能饶了这个小东西,以免它祸害他人!
于野侧身走了几步,举起手中的长剑。
白狐竟然没有逃走,而是伏在地上,惊惧的神态中似乎透着不舍与恳求之意。
于野的神色一凝。
白狐身后的石缝中,长着一蓬青色的叶子,叶子之间的枝干上挂着一串青红色的果子,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异果?
不管什么果子,必是白狐极为珍爱之物。
这小东西是担心有人抢它的果子,便在此处装神弄鬼?
于野想明白了缘由,心头的怒气顿消。天地养育万物,各有各的活法,只要彼此没有伤害,何妨和睦共处而相安无事呢。
白狐依然伏在地上,却歪着脑袋盯着他,神态颇为乖巧,血红的双眼多了一丝灵动之意。
“哼,莫再害人害己!”
于野佯作严厉的样子教训一声,转身退出山涧。
他返回原处坐下。
受惊的马儿也从远处走了过来。
此时,山谷空幽,夜色寂寥。
于野忽觉有些疲惫。
方才的幻觉,是白狐的幻术,还是心乱自扰,境由心起呢?
……
又是一个夜晚。
淡淡的月光下,一道人影掠过谷口。山谷中,是个小村子,尚有几点灯火未熄。人影途经村南的土堆前,稍作停顿,又在村口徘徊片刻,遂直奔村后的大山而去。
穿过林子,越过溪水。
人影消失在崎岖陡峭的山道之中。
转瞬之间,熟悉的山崖就在眼前。
人影落下身形,是位少年,长衫飘飘,步履轻盈,却又神色凝重,浓眉下的双眸中透着思索之色。
正是于野。
之前走错了路,途中耽搁了几日,今晚赶到星原谷之后,他将坐骑藏于谷外的树林中,独自返回于家村。
他不敢惊动村里的族人,因为大仇未报,他无颜面对父老乡亲。
不过,途经村口的时候,他查看过老树下的两间草屋。那是裘伯的居所,却疏于打理、落满灰尘,老人家显然不在村里。
此处的山崖,便是裘伯带他养伤的地方。
于野往右走了十余丈远,他曾经藏身的山洞依然如昨。透过乌黑的洞口看去,狭小的山洞内多了一堆枯枝与鸟粪。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从去年岁末的大雪封山,直至眼下的夏末秋初,已过去了九个多月。这么长的一段时日里,裘伯他人在何处?
一位年迈的老人家,难以走出星原谷。何况他丢弃了竹杖……
于野转身来到一堵崖壁前。
崖壁前,是片荆棘树丛。他清楚记得,裘伯的竹杖便是丢在此处。而此处的山路颇为陡峭,当时又布满积雪,裘伯没有竹杖,如何下山离去?
于野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想要找到裘伯的下落,便不能放过任何疑点。
于野回想着他捡到竹杖时的情景,细细查看着面前的树丛。
没有积雪的覆盖,可见树丛中的堆满了碎石头。而碎石之间,有块凸起的青石,仅有拳头大小,看着倒也寻常,却深入地下数尺。倘若没有神识,难以发现它的异常之处。
于野禁不住伸脚踩去,青石却纹丝不动。他脚下稍稍用力,青石忽然下沉。与此同时,身后传来石头摩擦的声响。他回身看去,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身后便是崖壁。
足有十余丈高的崖壁,与大山连为一体。崖壁上罩着青苔、挂满树藤,看上去没有任何玄机,却突然从中裂开一个洞口。
于野看着洞口,又看向树丛。
树丛中的青石依然完好,却下沉了三寸。
阵法机关?
自从上次见识过桃疯等人的阵法之后,便查阅典籍,对此略有认知。猎户与江湖人使用的机关陷阱,多为构造之巧;而修道之人的阵法机关,不仅有构造之巧,还有阵旗、禁制等诸多手段变化之妙。
倘若裘伯是位修道高人,如此阵法机关对他来说再也简单不过。
难道裘伯他在洞内?
洞口有着两尺宽、五尺高,洞内黑暗莫测,却似乎封闭了许久,从中散发出一阵腐烂的味道,
于野迟疑片刻,低头侧身走入洞口。而他尚未站定,再次听到石头摩擦的声响。
竟是一块石板,缓缓堵住了来时的洞口。而旁边的地上,则是凸起一块青石。倘若踩下石头,应该能够打开洞口回到洞外。
于野伸手摸出一颗夜明珠。
微弱的珠光下,是个丈余方圆的山洞。洞内空空如也,根本未见裘伯的人影。而山洞的右手边,另有一个五尺高的洞口。
于野正要走向洞口,又停下脚步。
所在的山洞虽然空无人影,而当间的空地上却有一块石头。石头上面,摆放着一个小小的黑色环状之物。
这是什么东西?
于野低头打量。
环状之物,如同纳物戒子般的小巧,而质地并非玉石,反倒像是黑铁,即便以神识扫过,它依然是个普通铁环。
于野伸手捡起铁环。
铁环入手刹那,神识自然而然浸入其中。
于野眉梢一挑,微微讶然。
铁环之中,另有天地?
这枚看着不起眼的铁环,果然是枚纳物戒子。而寻常的纳物戒子,仅有数尺大小。铁环中的天地却有数十丈方圆,其空间之大远远出乎想象。
于野将铁环套在左手的中指上,催动神识轻轻挥动。
一枚玉简与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石落在地上。
铁环内的空间虽大,却仅存放着两样东西。
于野捡起玉简与玉石分别查看。
玉简内是篇功法,《天禁术》。暂且不明用处。
玉石,为紫玉雕刻,巴掌大小,晶莹剔透,稍稍折射夜明珠的光亮,瞬即焕发出片片耀眼的紫色光芒。而便在光芒闪烁的瞬间,似有磅礴的气机在苏醒爆发,顿然使人心神震荡而惶恐不安。
于野慌忙收起玉石与玉简,犹自惊奇不已。
这铁环与铁环内的物品,难道是裘伯所留?
于野举起夜明珠,慢慢走向旁边的洞口。
当他踏入洞口之际,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