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何相似，她，却始终不是祂。

    然而她却又的确是祂，即便只是祂的某一个侧面。

    她坐于王座之上，便自有一股威慑天下的气势，仿佛任何来访者都自然而然低了几分。她披甲持剑，不着魔法袍，倒更像是征战在即的将军，而非决胜千里之外的法师。

    “女神？”

    “你可以称我为霍雷希亚。”魔法女神成神前曾以霍雷希亚为名，建立了一整个魔法帝国，被世人尊称为魔法女王。她显然还没有成神，甚至不具有仿佛辐射一般强感染性的神性。

    然而无论是在史料中还是在实际上，霍雷希亚便是魔法女神本身。她甚至在大多数魔法世界居民的认知中与魔法女神齐同，是女神信仰的另一个接收点。信仰法则注定了新神以信仰为根基，信仰指向的偏差必然导致神力的削弱，继而便是整个神国根基的动摇。然而魔法世界的兴盛显而易见，世人对魔法女神的信仰一如既往的坚定。

    霍雷希亚似乎看出了他的迷惑，说道，“成神，并不是唯一的出路。”

    已知霍雷希亚存在于女神之前，魔法女神和霍雷希亚都真实存在，而霍雷希亚并未沾染神性，那么……艾比的瞳孔剧烈收缩，他发现自己似乎陷入了某种先入为主的错误。她或许并不是祂的一个侧面，相反，她可能只是分割了自己的一个侧面，使之登临神座。

    “看来你明白了。人，为什么一定要成神？人渴望神力，渴望长生，渴望不老，渴望绝对的统治和操控，但从未有人真正渴望过成神。神，不过是前人设下的一种模式。”

    魔法女神，技高一筹。

    艾比不由自主又想起了自己每每遇上与她相关的事迹，便发出的感慨。如果说新神是突破旧神封堵，在旧有的模式上诞生的新的神系，那么霍雷希亚便跳出了整个神系之外，居于神之上在思考问题。她甚至从一开始，便蔑视神的存在。

    霍雷希亚，技高一筹。

    “那么，外务部便是您对这种构思的试验？”

    艾比不由自主地用上了敬语，即便某种程度上能够称得上学贯表里两个世界，可他仍然感受到了自己在认知和见解上与她的差距。那并非与神之间源自未知的不可理解，那种差距清晰可见，是不同生命历程带来的成长与突破。

    “外务部是祂的欲望的外在表现。神，是不可操控的规则体，祂必然依赖于固定的规则行事。然而只要有了欲望，祂的不可操控性便被破坏。我将欲望给了祂，便将祂固定在了神与人之间。使祂既高高在上，却又触及人间烟火。”她平淡地讲述这一切，似乎不过是一次平常的选择，一如生命里做出的每一个选择。浑然看不出，她是割舍了自身的欲望，化为了真神的缰索。

    艾比不由得想到了面见魔法女神时的那一幕，祂始终未能登临神座，魔法网络正阻止祂成为真神。魔法网络真的在阻止祂成为真神，因为她，从未想过要成为真神。然而即便如此，她却已是当今世界上最强大的神祗。

    “为什么要见我？”

    苍鹰翱翔于天际，何时会关心脚下的蝼蚁？哪怕是一只稍微强大，能够预知未来的蝼蚁。

    “准确地说是祂想见你。祂预见了和你相遇的未来，认为你很重要。”

    “时空旅行者？”

    “遥视并不是什么难以实现的能力，很多神都有祂们各自的实现方式。”

    书灵堡里，秘法学曾对“遥视”之一能力发起过辩论会，学者们普遍认为只要能在同一时间完成信息覆盖，搭配上足够强大的计算分析能力，便能达成一定范围内的精准遥视。而想要完成某一目标的定点遥视，有时候并不一定会使信息量爆炸，只要掌握了足够多的关键节点，也能完成对结果的锁定。

    然而，祂在遥视中见到了艾比，这对他的意义却完全不同。这意味着即便在一天以后，这个世界仍然存在着一个他，然而那个他却又不再是他。因为他已经回到了一天之前，更准确的说，他的自我认知回到了一天之前。

    如果将每一个时空看作一段绳索，任何处于时空内的人都只会从a点向b点前进。艾比同样如此，但他在到达b点时发生了异变。一部分他进入了另一个时空的a点，而剩下的他仍然在这个时空继续延续。

    “祂怎么说？”

    “祂什么也没说，只是认为吸纳你加入外务部会有利于魔法世界发展。”霍雷希亚拍了下手，便有一只元素精灵离开它的位置，来到王座下恭敬地向她行礼。霍雷希亚向那元素精灵轻轻颔首，转向艾比道，“既然你对加入外务部没有意见，接下来就由扎伊拉负责教你一些外务部成员需要了解的知识。”

    她示意艾比可以随扎伊拉离开了。那是一只亮金肤色的元素精灵，整体还保持着人形的身体，背后却有一个悬空的金色光环，仿佛太阳一样，向四周放射着光辉。它率先向前走去，转身时却发现艾比并未跟上。

    “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问吧。”

    “既然魔法女神没有登临神座，那魔法世界是怎么回事？”没有成就真神，自然也就不存在神国。

    她似乎对现如今的这个结果尤其得意，嘴角竟出奇地挂上了一丝微笑，“祂虽然没能成神，但魔力却已成神。”

    艾比被扎伊拉拉着离开，脑子里仍是乱哄哄的一片。

    霍雷希亚为了不让自己成神，便切割了自己的一个侧面，将之塑成了魔法女神。而为了操纵魔法女神，她舍弃欲望形成束缚，中断了祂的成神之路。原本这不过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女神和她都无法企及真神的力量与权柄。

    然而她在铸成这一局面之后，竟促使魔力成就真神，以此铸就了真正意义上由信仰形成的自然神，并以最接近神座的位秩，挟天子以令诸侯。她的确没有成神，却已拥有了神所拥有的一切。

    难怪……祂身前的那个神座，却是那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