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无法再躲藏在杂物间中，不是因为他们被人发现，而是因为现在的时间距离剧本上要求的时间已经非常接近。院长室的地点在门诊楼五楼，他们现在躲在住院楼中，住院楼与门诊楼之间只通过一楼的通道连接。

    即使三人没有去查看，也确信一楼的通道有警察把手，也就是说，他们还需要想办法混过去。

    “走。”钱仓一伸手将门打开，门外，空无一人，走廊的灯光静静照在地板上，像是在为死者默哀。

    来到走廊，三人左右看了一眼。

    长长的走廊宛如一条无限延伸的直线，根本看不到尽头。

    “从一楼的窗户逃出去，然后绕一圈回到门诊楼。”小钻风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他对阳光医院非常熟悉。

    “走楼梯。”钱仓一向楼梯所在的位置走去。

    另一边，赵宣正在一楼搜寻，之前，他已经让自己的下属散播窃贼躲在阳光医院住院楼里面的消息，如此一来，便可以发动群众的力量帮自己寻找歹徒三人，又不至于引发骚乱。这种做法的缺点也很明显，住院病人对此时丝毫不感兴趣，并且反问警察‘一个窃贼至于要这么多人么’。

    不管如何，赵宣的目的都已经达到，只要医护人员、病人和病人家属不帮助歹徒即可，到处都是眼睛，赵宣不相信三人能够插翅飞走，他坚信歹徒还在住院楼中。

    “陈明，你的仇我一定给你报，你放心！”赵宣眼前浮现出陈明中枪的场景，当时，他完全想不到歹徒会这名凶狠，更想不通，为什么歹徒的目标只有陈明。

    这一切的一切，赵宣都想知道答案，也许，这里面还隐藏着天大的秘密。他知道，如果自己想破解其中的秘密，必须要抓到三名歹徒，至少，也得抓住一人。

    赵宣来到二楼，昏暗的走廊灯光让夜晚显得更加寂静，他记得，前不久，住院楼的二楼出现了一起命案。

    据当天值班的护士说，有一名病人起夜的时候动作非常奇怪，好像没有睡醒的样子，走路歪歪扭扭，但是因为当时护士正在整理手头的工作，所以没有在意。过了一会，护士发现走廊拐角处好像掉了一截东西，而且还有奇怪的味道，她以为是病人掉的，正好没事，于是打算将其捡起。

    当时拐角处的灯管出了点问题，亮度只有原先的一半，所以护士看不太清，等护士走到拐角处的时候，才发现情况有点不对。

    地上的东西应该称之为人的肠子才对。

    肠子一直延伸到厕所门口，然后拐了进去。

    护士发现这一点后，双手捂着嘴，将自己的尖叫给压住，她怕自己的叫声会惊动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于是连忙她连忙返回叫上自己的同事。护士的同事又叫上了一名保安，这才敢敢沿着肠子的方向寻到厕所里面。

    站在厕所门口，护士和她的同事不愿再前进，保安只得独自进去。

    保安进入男厕所，他发现肠子一直延伸到了隔间里面，保安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他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硬着头皮将隔间的门给打开。随后，保安看见了已经死亡的病人，病人靠坐在隔间里面，嘴唇发紫，双手正掐着自己的脖子，已经没有呼吸。

    赵宣仍然忘不了当初的一幕，即使是许多有经验的刑警都承受不住吐了起来。

    此时，二楼已经被打扫干净，虽然还能依稀闻到一些味道，只是赵宣不清楚这味道究竟是的确存在，还是自己的心理反应。

    赵宣偏过头，看着被擦得干干净净的窗户玻璃，窗外远处，是居民区零散的灯光。一条街的距离宛如天堂与地狱差别。恍惚间，赵宣看见玻璃中映出了陈明的倒影，他赶紧回头，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是幻觉吧？我这几周都没有好好休息。”赵宣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看了一眼窗户玻璃，里面，只有他一人的模样。

    赵宣甩了甩头，继续按照原来的路线前进。

    前方，来到楼梯口的时候，头顶走廊的灯管忽然闪烁了下，赵宣眨了下眼，接着他发现有半只手掌正搭在拐角的墙壁上，下一秒，这半只手掌收了回去。

    是歹徒？他们在跟踪我？

    赵宣将手枪拿出，然后贴着墙壁迅速接近楼梯口，之后，他慢慢拉开身位，然后进入楼梯，一秒钟的时间内，他已经检查了左右两边可能躲人的角落，他没有看见可疑的人。

    上面！

    眼尖的赵宣一眼就看见了搭在前往三楼楼梯扶手的手掌，虽然无法分辨，但是赵宣心中认为这只手掌正是自己刚才看见的可疑手掌，下一秒，手掌从扶手上移开，赵宣连忙跨步跟上。

    此刻，他认为，无论手掌的主人究竟是谁，他都要将谜题揭开。

    在赵宣踏上三楼的时候，他看见手掌在四楼的扶手上，在赵宣到达四楼的时候，他看见手掌在五楼的扶手上，直到赵宣追到六楼，天台的门前，半只手掌搭在门沿上，赵宣刚看见，手掌便收到门外去了。

    他想引我去楼顶？

    赵宣脸上的神情越发严肃，然后，他走上了通往楼顶的阶梯。

    楼顶深绿色的铁门上油漆已经剥落少许，显露出了油漆下的深红色。

    赵宣一脚将门踹开，然后扔出了口袋中的香烟盒，香烟盒穿过门落在楼顶的地板上。见到这一情况，赵宣眉头紧皱，但他依然踏上楼梯的同时，在右脚踏上楼梯地板的时候，他往回缩了一下。

    没有人偷袭他！

    两次测试之后，赵宣不再犹豫，直接冲了出去，他迅速检查门两边的情况，然后，并没有歹徒埋伏。

    正当他满心不解的时候，铁门竟然关上了。

    赵宣冲过去拉住铁门的把手，可是却打不开，无论他用多大的力都打不开。

    情急之下，赵宣后退两步，将枪口对准铁门中间偏左的位置，然后扣动扳机。

    乓！

    枪声在赵宣耳边回响，硝烟散去之后，赵宣惊讶地发现铁门上竟然只留下了一道轻微的弹痕。

    “不可能！”

    赵宣双目圆睁，再次发射。

    乓乓乓！

    又是三枪，然而，除了让弹痕深一些之外，并没有什么作用。

    见到这一情况，赵宣紧咬牙关，他的手放在了铁门的门把手上，夜风从他耳边飞过，让他感觉后脖子处一阵发凉，他不管不顾，继续用力。

    铁门，纹丝不动。

    赵宣松开手，他四处打量，楼顶的入口可以算作一个小房间，这个小房间在楼顶偏离中心的位置，遮挡了赵宣的视线，发觉无法打开铁门之后，赵宣在楼顶绕了一圈，惊讶的发现楼顶空无一人，甚至，连刚才的手掌也没有了踪影。

    近半个月同事的话慢慢浮现在他的脑海。

    “肯定是闹鬼，哪个人能够做到这种事情？”刚入队两个月的小伙偷偷和同事讨论。

    “赵队，动机这方面根本没办法查，不过可以确定绝对不是情杀和谋财，至于是不是仇杀，我很希望是，但是死者的人际关系基本没有，所以，赵队，我认为这件事和我们之前的案件完全不同，这是一起全新的案件，或许我们需要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待。”夜晚，陈明将自己的调查报告递交给赵宣的时候说。

    “如果真的是人做的，肯定是团体作案，一个人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一名有经验的老刑警对赵宣说。

    “赵宣啊，这件事你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这是上头的意思，但是我个人呢，还有一些话想对你说，这世上不寻常之事太多太多，有时候，你不得不接受一些不那么正确的想法。”副局长向赵宣暗示。

    住院楼楼顶，只有半腰高的女儿墙作为安全防护。

    赵宣探出头，一眼便能够看见一楼的情景，自己安排的人手现在看起来都像蚂蚁一般，只有一个小黑点大。

    他转移视线，看向了对面的门诊楼，忽然，他发现有一个窗户的灯光亮了一点，是四楼楼梯口的灯光，他看见有三人正从三楼上来，不知为何，赵宣感觉视线拉近了些，恍惚间，他看见了三人的面容，正是他一直想要抓住的三人。

    顺着三人的视线上移，赵宣还看见了一个站在五楼的身影，这身影他非常熟悉，几乎每天都能见到，那是陈明的身影。

    “怎么会？他不是死了么？”赵宣缓缓探出头，视线中的陈明越来越清晰，只见陈明站在窗户边，双手举起，整个人趴在窗户上，一双精明的眼睛正盯着赵宣，看见赵宣发现自己之后，他平静的脸上笑了起来。

    “他还活着？”赵宣的目光偏了一点，看见了正在爬楼梯的三人，“不行，必须阻止他们！”赵宣举起手枪，将枪口对准正在爬楼梯的三人，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身体巅峰的时候。

    射击靶场中，赵宣自信地举起手枪，一切都仿佛本能一般，瞄准、开枪，所有的动作全部一气呵成，他仿佛生来就有这种天赋。

    如今，在这寂静的夜晚，在这诡异的漩涡中心，赵宣又找回了往日的风采。

    夜风吹拂他的发梢，像是幸运女神的呢喃。

    开枪吧……开枪吧……一定能够打中！

    赵宣扣动扳机，左轮手枪的击锤撞击撞针，随后，撞针击打子弹底部，火药爆炸的威力推动着弹头沿着膛线螺旋飞出。

    子弹划破空气，掀起一阵气流，然后以肉眼不可察觉的速度飞向目标——正在爬楼梯的钱仓一三人。

    门诊楼的楼梯处，钱仓一忽然发觉浑身上下的寒毛全部竖起，手臂上甚至还起了鸡皮疙瘩，他没有时间去寻找原因。

    “躲开！”钱仓一伸手将身前的寓言推到墙边，自己也一同躲避。

    叮！

    下一秒，寓言原本打算落地的位置出现了一道弹痕，随后，子弹弹射击中了一旁的楼梯扶手。

    三人同时回头看向子弹射来的方向，虽然距离很远，但是三人依然能够看见有人正站在那里。

    子弹，再次袭来！

    “躲起来。”钱仓一喊道。

    三人加快速度，躲在窗户死角。

    “可惜！”赵宣咬牙说道，他左手重重拍了一下身前的女儿墙。

    “难道那就是幕后真凶？”寓言感到一阵后怕，背部的汗水打湿了他的衣服，刚才如果不是钱仓一推了他一下，他现在已经是濒死状态，“谢了。”他向钱仓一道了声谢。

    “应该不是……”钱仓一摇头。

    “会不会是之前威胁你的那个警察？”小钻风看着钱仓一问。

    “不会吧？”寓言非常疑惑，“这手枪都能玩成狙击枪，要有这么厉害，当初也不会被沈玉轻松反制。”

    “强弱都是相对的。”小钻风丢下一句话。

    寓言顿时哑口无言。

    楼顶，赵宣相当焦急，他现在很想抓住躲在楼梯死角处的三人，但是这一上一下的时间都能让对方在阳光医院跑个圈了，根本行不通。

    对讲机赵宣有，但是还未普及开来，需要申请。为了不浪费时间，赵宣并没有将时间浪费在这方面，更何况当初来到阳光医院的时候，他根本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如今的样子。

    恍惚间，赵宣又看见了陈明的身影，同样的动作同样的笑容，唯一的区别是他和陈明之间的距离正在迅速拉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近，最后，两栋楼之间的距离竟然变成只要轻轻一跃便能够跳过的距离。

    赵宣看着对面的楼顶，心中一个疯狂的想法驱使着他。

    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陈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对面楼顶，而且正看着他。

    “陈明！”赵宣回想起今天下午自己抓住一名歹徒威胁的时候，当时他认为自己应该开枪，可是因为对方已经喊出投降并且身上并没有持枪的原因让他坚硬的心忽然一软，“这次我不会再心软，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你会被追封为烈士！”赵宣说完，爬上女儿墙，双脚站在女儿墙的话，两行泪水从眼眶流出，随后，他双脚用力一踏，整个人向着门诊楼楼顶跳去。

    看守一楼通道的两名警员背靠着墙，盯着自己的监视范围。

    “说实话，赵队这个人挺重情重义，可惜就是一心扑在工作上，把自己弄成了死脑筋。”其中一人聊起刚刚进入住院楼搜查的赵宣。

    “可不是吗？我听说他有老婆孩子，家庭生活很美满，可是他一心扑在工作上，老婆脾气再好也无法忍受这种生活方式，最后还是决定和他离婚，孩子自然归他老婆，怎么说呢，走到这一步，怪环境也不是，怪自己也不是，像是憋了一口气无处发泄。”另外一名警员接话道。

    这些话，他们只敢在赵宣不在的时候讨论。

    楼顶，飞在半空中的赵宣惊讶地发现前方的陈明流出的并不是泪水，而是血，并且，在他跃出之后，陈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夸张，嘴角甚至上扬到了眼睛处，是阴谋得逞的微笑。

    失重感占据了赵宣的身心，他整个人直直向下落去。

    两栋楼，从来都没有靠近过。

    正在聊天的两名警员还在讨论着赵宣的品格，忽然，一块重物落在了两人两米远的地方。

    嘭！

    重物落地的声音甚至可以用惊天巨响来形容。

    两名警员都被吓了一跳，他们对视一眼，发现落下来的重物竟然是个人，接着，离得近的一名警员上前查看。

    这背影……有点熟悉，难道是？

    走近之后，这名警员意识到了什么，他回头对另外一名警员喊道：“快过来，有点不对劲，好像是……”

    “是什么？”另外一名警员连忙跑过来。

    “赵……宣……”检查尸体的警员缓缓说道。

    两人没有再开口，而是将尸体翻了过来，然后，他们浑身颤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因为他们看见了赵宣已经撞烂了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