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猜谜没兴趣,我只听你说。”少女撇一撇嘴,清水般明净的眸光停在少年的眼角。
“我没有。”少年眸底一闪而过的情绪让少女无法解读,但她愿意相信少年。
……
年问天快步下楼时,在楼梯上正好遇上低头查看地面卫生的陈丽珠。
“这帮兔崽子打扫卫生越来越草率了。”陈丽珠拣起一个纸团愤愤不平地扔进墙角的垃圾桶。
“干点活这么偷工减料,将来做了商人必定是奸商!”陈丽珠又拣起一个矿泉水瓶子狠狠地扔进垃圾桶里。
回头看见帅气大叔在地上拣了块香蕉皮扔进垃圾桶,就板着面孔问,“年老师,这梯部不是你们班打扫的么?”
“我们班扫广场,广场上一侧的公示栏有各班公区任务分配表格。”年问天看向陈丽珠,内心涌出几分佩服之意。
这位打扮时尚的校长,对学校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极为爱惜。
对各种破坏公物、和环境卫生的行为深恶痛绝。
每次见到地面有纸屑、果皮之类会亲自动手收拾。
“我去看看——”
眼见陈丽珠下楼了,年问天快步追上陈丽珠,“陈校——”。
“嗯?”陈丽珠回眸。
“我的事让你费心了!”
“别谢我,你得庆幸你教了一群好学生!对哦,我差点忘了——”陈丽珠突然想起了什么,打开皮包,从里面抽出几张纸递到年问天手中,莞尔一笑,“心情不好时读一读它,包准让你神清气爽!”
“这是什么?”年问天一脸懵圈,他并不清楚学生写联名信的事。
“你的高材生为你唱的赞歌!”
“赞歌?”
“通常情况下,我们在悼词里才享有这种美誉。”陈丽珠戏谑一笑,突然踩着高跟鞋快跑几步,对着一个学生大喊,“站住,普志高!乱扔果皮,罚款五十元!”
……
“楼梯是谁扫的,大片大片的纸都看不见!你们是近视了还是瞎眼了?今天扫楼梯的同学再扫两个星期!”
“史复生又没交作业,抄本期数学公式一百遍!”
“有别的老师反映董必文上课说闲话,董必文罚写一万字的检讨书!”高二、二班班主任江雯脸色铁青,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双目喷火,小脸泛红,嘴唇和手指不自主地颤抖着。
发射完连珠炮之后,她在讲台上喘息了好一阵,气色才渐趋正常。
全班学生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不清楚她的逆天大火是因为什么引发的。
事后,高二、二班的学生也效法高二、一班的学生,由班长执笔、全班签字写了一封联名信,递交到陈丽珠手里,强烈要求更换班主任兼数学老师。
办公室里挤满了激愤的面孔。
“校长,我们一定要换班主任!换数学老师。”
“我们再受不了江老师的气了!”
“江老师不是一个合格的人民教师!”
江雯听到风声后,悄悄地来到了校长办公室外,两腿就跟灌了铅一样沉重,内心充满了恐惧。
她甚至不敢进办公室去面对陈丽珠。
她刚奏了年问天一本,摆明了没把陈丽珠当自己人看待,这不是给陈丽珠捅刀子么?
天大的矛盾也该内部消化,这才是团结之道。
她出身贫寒,毫无家庭背景,她要挨刀时应该没任何人来救她保她。
她感觉自己在天翔中学的日子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办公室里,陈丽珠若无其事地坐在转椅上,她推开身旁的学生,“麻烦你站开一点,别影响我活动筋骨了。”
“……”
陈丽珠不但不急于安慰这帮熊孩子,反而好不自在地让转椅转了几个圈,再端起泡好的铁观音,慢慢品了起来。
“给个意见啊,陈校长!”二班班长不耐烦地吼道。
陈丽珠放下茶杯,盯着二班班长,“你们这帮孩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懂吗?
你们违纪了,老师要管,说明老师有责任感!
你们不完成作业,老师要生气,说明老师还有良知。
话说重了你们就受不了了?
你们将来到社会上去,进了厂,进了公司,犯了错,恐怕不是挨骂这么简单!
轻了扣奖金,重了扫地出门!
你们就是缺少社会的毒打!”
体育考生史复生特别欠抽的说:“学不学习是我的自由,劳动不劳动也是我的自由,她有什么权力强迫我们学习和劳动!”
陈丽珠立刻站起来,伸出爪子使劲拧了拧史复生的耳朵,“就冲你这话,就该挨一顿胖揍!
你拿着你老汉儿老妈的钱在这里混吃等死?”
“校长你怎么打人了?”史复生捂住被拧红的耳朵,躲到一旁去抗议。
“你过来,我还没打够呢,你个小兔崽子就是欠收拾!
拿着你娘老子的钱,你敢说你有不学习的自由!
华国宪法第四十二条,华国公民有劳动的权利和义务!谁跟你说你有不劳动的自由了!”
体考生花正香一脸崇拜,“陈校,你居然能背法律条款,你好厉害!”
“你的话风走偏了。”班长狠狠瞪了花正香一眼。
陈丽珠重新在转椅上坐下,又转了两圈,再呷了几口茶,才继续说教:
“学习和劳动,都是份内的事情,外可以强健筋骨,内可以文明精神!
你们份内的事情没有认真做的觉悟也就罢了,现在有个称职的老师,顶着个大恶人的头衔去督促你们上进,你们不领情也就算了,你们还要端人家的饭碗!
还有比你们更无情的人么?
想换老师?你们替我找个数学专业干活少又还能喘气的出来!
找着了,我分分钟让他替换下江雯老师!”
在场的学生全都傻了,他们没想到校长的口才这么厉害。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这戏该怎么演。
陈丽珠所说的每一个字,办公室外的江雯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完全没想到,以自己的狭隘自私,在被学生口诛笔伐时,陈丽珠不但不将自己开刀问斩,反而不遗余力地维护自己。
那一刻,她的内心掀起了一场海啸。
这时,她看见一个身穿灰色西服、脊背挺直、风度绝佳的中年男人走了上来。
是年问天!
看见年问天的一刻,她的脸色变了。
年问天瞟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径直进了人满为患的办公室。
“年老师,你来得正好!”陈丽珠一见年问天,立刻从座位上站起不,“你来评评理,这些学生是江老师班上的学生,他们不满江老师管他们学习和劳动过严了,他们想请求换人。”
江雯在门外一听,感觉自己彻底玩完了,自己长期跟年问天斗,比教学成绩比管理能力,年问天开口,自己还有活路么?
“二班的事,我不好置评吧。”年问天是个老好人,感觉自己对江雯评头论足就跟某国干涉别国内政一样不厚道。
年问天在高二文科班享有较高声誉,在二班学生心里,年问天是一个性格温和、知识渊博、德高望重的老师。
二班班长把年问天请到椅子上坐下,再去替年问天倒了一杯开水,“年老师,你怎么看我们的江老师?”
“年老师,你别想和稀泥,你把你看到的听到的实话实说就行。”陈丽珠把球果断踢给了年问天,这是基于她对年问天为人的判断。
她相信年问天对江雯会有一个相对公正的评价。
“我所知道的江老师是很了不起的,她来自偏僻的山区,她是那个山区唯一的名牌大学生。
她从小家境贫寒,父母都没有文化。
她考上大学时,家里拿不出一分钱来供她读书。
她上大学时是一边念书一边家教来挣学费和生活费。。
做家教的钱交完学费通常就所剩无几了。
为了省钱,她每天吃很少的东西,有时一整天才吃一个馒头,好几次饿昏在大街上。
她在大学的成绩优异,本来有机会考研,但家里逼着她早日进入社会。
参加工作后,她把大部分的奖金和工资交给了父母。
九年前,组织上把她调到了我们学校,因为我们学校数学老师严重缺编。
她一来我们学校就接了四个班的数学教学任务,她从来没请过假,有时还带病坚持上课。
她的婚假本来有三天,可她只耍了一天就跑来学校上课了,原因是有两个数学老师出差、一个数学老师因代课任务太重而累得进了医院。
肚里的孩子快临盆时,她还腆着个大肚子在为学生上课。
是的,她对学生很严格,但她对自己更严格。
因为她深深地明白:
一个没有多余社会资源的人,如果不努力,想要活着也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办公室外,江雯早已经听得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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