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些天过的不错哦,麦子已经收完了,前几天教堂还往村里送了几桶酒,说是教会总枢找到了新的适格者,整个教国都要庆祝。”
少年躺在金黄的田野上,似是在小憩。
农忙的时节刚过不久,此时的田里还铺着一层麦茬,躺在上面比床还要舒适,只不过麦茬终归是拿来做肥反哺大地的,过不了多久就会腐烂,然后被大地吸收,为新一年的庄稼提供养分。
“我是十八岁了能喝酒了啦,但是我尝了以后只觉得酸溜溜难喝的很,估计你也不会喜欢的,还是咱们自己做的苹果醋味道更好。”
少年虽然双眼合拢,口中却念念有词,在旁人看来不过是自言自语,因此同龄人也总把他当神经病敬而远之。
至于他到底在和谁说话,都说些什么,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
“有惊喜等着我?好啊,你在总枢学坏了,都跟我玩起故弄玄虚了。”少年笑了起来,脸上满是悠然之色。
然而,正当名为尤瓦塔西·欧雷伯格的少年在田野间优哉游哉时,一个双手拿着钳子和锤头的老伯正朝着他所在的田地飞奔而来。
“博格!起来!大家都在找你呢!快跟我去教堂!”
老伯脸上写满了焦急,即便他脸上沾满了煤灰也掩盖不住。
博格睁开双眼,夕阳的余晖此时刚好照进他绿宝石般的瞳眸,澄澈的眼中流转着动人的光彩;他整个人从田野上坐了起来,银白的头发上还夹杂着不少金黄的碎屑。
然而还没等他动手拍掉那些碎屑,老伯就把右手拿着的锤头朝他丢来。
博格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接住那把锤子,喊道:“艾伯,你想砸死我吗?!”
“这不是知道你能接住吗!怎么说也是跟我学过锻造的,还怕锤子?”艾伯把博格从地上拉起来,急忙带着他朝村口跑,没给博格一点缓冲的时间。
“你小子有福啦!不是天天想去首都玩,想去总枢见你妹妹吗,这不就来了!”博格听着艾伯的语气里满是欣喜,连一丝嫉妒的感情都没摸着。
那么,这就绝对不是他自己有了什么好运。
既然不是他自己有了什么好运,那就一定不是好运。
博格一直认为自己活在一个很简单的世界。
世界在很久以前是一片虚无,直到黑神与白神的诞生,虚无中才诞生了物质,从而化作现在这个有陆地,有海洋,有天空的世界。
自己是人类,生活在名为希摩教国的位于陆地东北侧的属于人类的国家,而往西南方向走,跨越国境线,则是魔族生活的魔族国家。
而海洋中则没有什么国度,也没有文明,只有凶猛的海兽在海中游荡;远离大陆的海洋更是恐怖,海水是黄绿色的,有着致命的毒素,毒气飘在海面上,船只去了就是有去无回。
天空则是只有日月东升西落,晴朗时会飘着几朵白色的云,偶尔还有鸟禽飞过,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碧万顷的辽阔蓝天。
但魔族那里的天空就不一样了,隶属于教会编制的老师告诉孩子们魔国的天空是红色,云是黑色,天空中没有优雅的鸟禽飞过,只有凶恶的异兽围绕着空中的宫殿盘旋。
一般这时就会有机灵的小孩问:“空中的宫殿是什么?”
老师就会回答道:“魔国的天上有一座巨大的宫殿,建的比教国首都的教堂还要豪华,里面住着的是黑色的神,是庇佑魔族的存在,是魔王!如果不是因为有他,富饶的南边本应该是我们人类的!”
老师讲授的内容并没有夹杂个人好恶,因为这是教会的官方记载。
希摩教国的权利机关,也就是教会掌管着古往今来的一切历史,从创世之初开始便一直记载至今;教会遵循初代教皇的谕令,由教会总枢密院将不断发生的历史编纂成籍,发往各地设立的分院,然后让它们印刷到一定数量后投放进图书馆,教国最不缺的就是图书馆。
得益于此,希摩教国是一个崇尚知识与智慧的国度,教会总枢密院,即教会总枢也因此成为了全体国民向往的地方,希望能进入其中去了解历史,汲取智慧,在教会总枢做出自己的贡献;但能进入教会总枢的人只有两种:
一种是极其聪慧,通过重重考核,最终获得教皇的认可,才会被允许进入教会总枢任职。
另一种,则是被白神选中的适格者。
即,新一代白神。
铁匠艾伯很快带着博格来到了教堂,二人都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艾伯的眼中却充满兴奋,一把推开教堂的大门,先把博格推了进去。
教堂全部采用洁白的大理石作为建材,一些缝隙用银来嵌补,两侧整齐排列着木质长椅,村里的大家此时都坐在上面;唯一有色彩的是花窗玻璃,博格也最喜欢。
整个教堂的装潢没有一点黑色,这是教会的规定,也是教义,黑色是不详的颜色。
村里的大家看到博格,纷纷站了起来开始鼓掌,但博格只觉得膈应,他更在意的是台上那三个穿着教会制服的人:两位大概二十出头的女性,一位一看就是三十左右的男性。
博格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款式的制服,以往来教堂遇见的修女或神父都只是穿着麻布制作的白色长袍,极其朴素;而这三人虽然也身着白色制服,上面却绣有金色的花纹,而且面料一看就更加高级,还完全贴合他们的身形,恐怕是量身定做的。
两位女性站于两侧,而那位男性则站于正中央背对着博格,听到村民们的掌声才转过身来,一脸微笑的看着博格。
其实博格多多少少有点猜到了,但还是难以置信。
“您好,我是枢机司铎席尔瓦·埃兰,请问您就是尤瓦塔西·欧雷伯格殿下吗?”位高权重的男人向博格询问道,声音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果然是这样,台上的这三人来自教会总枢,自己妹妹现在任职的地方。
换作一般的百姓,能被教会总枢的任职者接见,已经激动的跪下来感恩白神了,但博格只觉得有些不满,怎么不是妹妹呢?这样的话还能带她看看村子的变化和今年的收成。
“是我。”博格虽然心中有些想法,但枢机司铎的询问可不能当成空气。“枢机司铎......您从总枢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埃兰一愣,似是有点讶异。“百姓们一般都对教会总枢密院尊称全名,或简称为教会总枢,哪怕是我们这些任职者也只会简称为总枢密院,没想到您对教会总枢密院的称呼居然这么......亲近?”
博格暗道不妙,心说以往称呼说习惯了,一下没缓过来,不会得罪了教会高层吧?
然而枢机司铎的神色却依然和蔼,村民们也没有不满的神色浮现,反而更加欣喜了。
“对总枢密院如此亲近,马上就能感觉到您与教会的因缘之深,不愧是第一千代白神适格者。”埃兰微微一笑,村民们的欢呼顿时如惊雷般响彻整个教堂。
其实博格多多少少有些猜到了,但还是难以置信。
“不是,我是第一千代适格者?可是我十八年来过的普普通通,完全没有遇见过什么奇怪的,不对,神奇的事情啊?”
埃兰闻言,脸上的笑多了几分欢乐,回答道:“您并非生来就被选中,而是您人生中孕育出的纯净心灵获得了白神的认可,白神之光的降临从来都是无声无息的,但我们总枢密院会用圣能找到新一代适格者,也就是您。”
博格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在孩子们长大后,如果家里有足够的本钱,就可以把他们家的儿女送入教会专门开设的学校,而不是在教堂里听老师讲课。
博格是没钱的,父母在他八岁的时候去山里采药就再也没回来,留下他和六岁的妹妹。
但妹妹是超级天才,在教堂读书时每次考试都满分,老师都叹为观止,八岁那年把图书馆里的书都读完了进城考试,然后拿了个第一回来。
于是博格跟着艾伯当了铁匠学徒,还又跟艾伯借了笔钱,总算是凑够了妹妹的学费旅费学杂费等等,然后就把她送出去考试了。
不出所望,妹妹一路过关斩将,直达首都教皇厅,完美通过了教皇的考核,进了教会总枢。
而博格也沾到了妹妹的光,他也有机会进学校去读书了。
进入学校的少年少女可以选择他们想学习的科目,一般人都会想学剑术和魔法,但这些不是必修科目,因为前者需要百分之一千的汗水,后者需要百分之九十九的才能。
学校明确规定的必修科目,是历史。
而历史老师讲授的第一课就是黑神与白神的历史。
首先,历史老师会指出,教堂老师讲的有纰漏,魔王实际上并不等于黑神,二者是不同的存在,然后开始讲述创世之后的历史。
虚无之中先诞生的是黑神,但黑神并没有创造的想法,于是就这样徘徊在虚无之中,直到白神诞生,原本的虚无被希望的火种点燃,才化作现在的世界。
而黑神因此非常愤怒,与白神从天上战到地下,再从地下战至海中。
他们战的日月摇摆,大地震颤,海洋也因此受到他们能量余波的影响,诞生出了凶恶的海兽,海水也因此蕴含了常人触之即死的毒素,到头来,世界已经满目疮痍,世上满是弱小生命的哀号。
白神为此感到悲伤,他释放出自身的大部分力量去修复这个世界,而代价是失去力量的他被黑神杀死,只剩下他的灵魂留在世间。
黑神也受到了重创,可他依然对这世上的弱小生命抱有不满,认为他们是白神的衍生,于是创造出个体强大的魔族,随后栖身于他为自己准备的空中宫殿。
魔族马上开始了他们的大屠杀,原本得以喘息的世界又一次遭受灭顶之灾,而白神哪怕只剩灵魂却依然想要保护弱小生命,于是他选择与心灵澄澈的人类合为一体,使他成为新一代白神,去抵御魔族的侵略。
而第二代白神就是初代教皇,他击退魔族筑造城塞,建立了希摩教国,将这些历史记载下来,流传至后世。
时至今日,魔族和黑神依然对人类虎视眈眈,而历代白神无一例外,都会挺身而出保护希摩教国,保护人类的家园。
因此,教会总枢的记录中,对于黑白双神有这样一句概括:
白神永世传续,黑神始终为一。
当然,这和当时的博格没什么关系,他也没听进去多少,当时的他把精力都集中在自己的选修科目:材料学。
但现在有关系了。
埃兰走到博格面前,从袖中拿出一颗洁净无瑕的石头,将石头交到他手中。
当博格拿到石头的一瞬间,他的身上涌现出炽热的白光,原本洁净无瑕的石头变成了金色。
“啊!”博格大叫一声,将石头仍还给埃兰,但他身上的白光依然没有褪去,石头也没有变回原来的颜色。
“这是认证,也是启示,第一千代白神,尤瓦塔西·欧雷博格,恭迎您的降临。”埃兰笑道。
乡野少年有些不知所措。
那些原本只存在于书上的力量,存在于老师口中的职责,现在都属于他,尤瓦塔西·欧雷博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