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超沉默了。

    尽管从觉醒末日记忆开始，他就不遗余力为了未来而战。

    也在机缘巧合下，卷入风波诡谲的漩涡，又被惊涛骇浪推到了高处不胜寒的巅峰之上。

    但即便到今天，他都没有信心，能成为一名合格的领袖。

    或者说，一个能面不改色，将数以千万计的棋子，送上死亡线的棋手。

    和他相比，吕丝雅的确更适合，也更乐于扮演这样的角色。

    “对怪兽进行基因改造，在怪兽脑中植入人类脑细胞，令怪兽呈现出部分人类性状，很显然，会带来大量人伦和实操方面的问题。”

    苏木莲继续道，“伴随着智慧的提升，怪兽的独立作战能力固然也大幅提升，但更加细腻的情感乃至自由意志，也在他们的脑域深处，默默孕育着。

    “而掺杂了1%人类基因的怪兽，究竟算是怪兽还是人？

    “掺杂了2%，3%直到99%呢？

    “这个足以瓦解或者重新定义‘人类’二字的问题，也成为了横亘在龙城征途前方的，一堵所有人都假装看不见的高墙。

    “为了控制这些植入了人类基因，变得更加聪明的怪兽，在吕丝雅的主导下，龙城的基因学者和生化专家们又研发出了一项名为‘集群通感’的技术，该技术是将多枚镌刻着超微符阵的芯片，同时植入人类和怪兽的大脑中，从而能让人类和怪兽共享视野、感知，并能让人类通过无线网络，直接向怪兽的中枢神经下达指令，令怪兽变成人类意志的延伸，让人类能够如臂使指地驾驭怪兽。

    “和传统的遥控技术相比，‘集群通感’技术，不但能让人类更直观和细腻地接受到怪兽的一切信息，而且具备极强的抗干扰性，只要人类和怪兽的距离不超过三五十米，就能顶住圣光魔法师制造的灵能风暴，以类似‘心电感应’的方式，进行战斗。

    “这项技术革新了龙城远征军的战斗理念。

    “从此之后，龙城远征军的最小战斗单元，就变成了一名士兵加上三到五头怪兽。

    “士兵和怪兽，不但是合作伙伴关系，更在某种程度上，组成了拥有多个躯壳，却共享同一个意志的‘集群生命’，战斗力和灵活性都大幅提升。

    “然而，这项技术也存在一个不大不小的缺陷。

    “那就是当人类的意志侵入怪兽脑域深处时，怪兽的感知以及思维模式，也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人类。

    “结果就是，随着战争持续激化，人类士兵变得越来越暴躁，易怒，蛮横，残暴，变得……越来越像是怪兽。

    “当然，这也有可能不是‘集群通感’技术的问题。

    “也有可能是战争本身，是尸山血海中的摸爬滚打，是每天都看到战友在自己面前被敌人爆头，是无数次机械重复的杀戮，将人类变成了怪兽。

    “总之，在不久的将来，由吕丝雅领导的，处于长期总体战争状态中的龙城文明，将变得和今天截然不同。

    “倘若今天的你们，突然穿越到了未来，或许会惊骇欲绝地发现，那时候的龙城文明，和怪兽文明之间的界限，早已变得模湖不清，甚至荡然无存了。

    “那就好像，那就好像，一路高歌勐进的龙城文明，却在不知不觉中，被死灰复燃的怪兽文明……”

    苏木莲没有说下去。

    孟超却听明白了她的潜台词。

    “你是想说，‘鸠占鹊巢’？”

    孟超道，“甚至，随着人类对怪兽的依赖越来越强，怪兽的数量、智慧和影响力都不断增长，到最后，会发生类似‘智械危机’的事件，大批量觉醒的怪兽，反客为主，成为了龙城文明的主人？”

    “那倒没有。”

    苏木莲扫了吕丝雅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如果是为了挑拨你们的关系，我一定会这么说的。

    “可惜的是，我并没有在噩梦中，看到怪兽有大规模反叛、奴役和消灭人类的事情。

    “尽管吕丝雅对龙城文明实施了以地球标准来衡量，突破底线，丧心病狂的改造，龙城内部也有大量反对者，夜以继日用最激烈的言语诅咒她，用最极端的手段攻击她，甚至称她为‘怪兽女王’，将她视为怪兽主脑的傀儡、化身、继承者。

    “包括我，也绝对不能认同，她对龙城文明实施的这些，在当时看来，别无选择的改造。

    “但是，有一说一，直到毁灭降临之前，她都忠实履行了一名领袖的职责，和全体龙城民众，并肩作战到了最后一刻。”

    “这……”

    这下子，孟超愈发困惑了，“既然没有爆发类似‘智械危机’的大规模怪兽叛乱，龙城文明，又是因何而毁灭的呢？”

    “是圣光阵营的终极武器。”

    苏木莲面露茫然和恐惧之色，喃喃道，“或者说，是圣光阵营的神祇，亲自出手，毁灭了龙城文明，毁灭了混沌阵营，甚至……毁灭了整个异界。”

    “什么？”

    孟超失声道，“什么意思？”

    “我梦见，不，我记得，那时候，受益于吕丝雅对龙城文明实施的‘怪兽化’改造，尽管我们的文明变得面目全非，但战斗力的确突飞勐进，全新的龙城人既拥有怪兽般强横的血肉，又能驾驭钢铁洪流，还能通过‘集群通感’，如臂使指地操纵铺天盖地的兽潮。”

    苏木莲道，“面对异界过去万年战争史中，从未出现过的毁灭洪流，圣光阵营在各条战线上都节节败退。

    “一座又一座被圣光笼罩的城池纷纷陷落，魔法师们悠扬的吟唱，被符文机械震耳欲聋的轰鸣撕了个粉碎。

    “一片又一片精灵森林，被我们的列车炮发射的燃烧弹点燃，那些拥有千年生命，纤细、优雅、高昂，宛若天生贵族般的精灵，都在熊熊烈焰中，焦头烂额，手舞足蹈，发出狼狈而凄厉的哀嚎。

    “一条又一条错综复杂的矮人洞窟，要么被我们堵死，要么被我们轰塌，要么被我们抽干了全部氧气，曾经神出鬼没，不断骚扰，令人类防不胜防的矮人，现在，都变成了同样栖息在地底的蛇虫鼠蚁的饲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