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贵有自知之明。</p>
当看到自己的护身之“气”在那柄唐刀面前如冰雪般消融时，季武便知道了这等敌人的攻击强度，已经突破了自己的预期。</p>
凭他一人之力，恐怕难以抗衡。</p>
所以，心智聪慧的季武，将所谓尊严尽数抛诸于脑后。</p>
他力求将隐隐脱离掌控的轨迹再度扳回。</p>
二对一。</p>
将定海神针请出，务求一击而定。</p>
……</p>
一声轻叹。</p>
苇轻轻垂于身侧左手不知何时抬起，随着四指微屈。</p>
立于身侧的那柄赤妖正宗，剧烈抖动，一道寒光出鞘直起，却在半空被一只白皙有力的手掌握住。</p>
端起的茶杯轻轻落在木椅上。</p>
苇的身影徐徐消散。</p>
“季君，既然我应你之约来到此地，那就不能坐视你身亡。”</p>
“只是，与你同对一敌是武者之耻。”</p>
“所以，我只救你这一次。”</p>
三句话，随着三道闪烁于半空的身影，同步浮现而又同步消散。</p>
赤红刀影幻化如天际晚霞，铺满半层。</p>
一柄赤妖正宗在苇的手中，如羚羊挂角，空灵不带一丝烟火之意，瞬息而至。</p>
黑纹付羽织在凛冽的气流中，飒飒作响。</p>
苇携超然之意踏于半空，一刀斩至。</p>
没有袭向陆泽。</p>
只是斩向了那柄六棱八角唐刀的刀尖。</p>
确切的说，是唐直剑的剑尖。</p>
这一式后手刀，速度甚至还要快于陆泽三分。</p>
可以说，自苇消失原地、踏空而起之时，这方天地的核心，就只有苇一人。</p>
无需刻意释放威压，那立于半空的身姿，就是无双实力的最好作证。</p>
……</p>
苇冷峻的双目与陆泽淡然的目光，在这一刻相望。</p>
没有轻蔑，没有俯视。</p>
那是一种淡淡的欣赏。</p>
两人没有说话，但是交汇一瞬间的眼神却将一切都传递个通透。</p>
陆泽刚刚的表现，尤其是那二指弹刀、鸣如龙吟的一幕，得到了苇的认同。</p>
所以，现在的苇，并没有将陆泽视为一名可以随意碾压的蝼蚁，而是当作终于可以正视的武道之敌。</p>
正因为是被他承认的敌人。</p>
所以，才当的起尊敬。</p>
这一刀，因起意落了下乘，又因敬意而升华，阻拦却无杀意。</p>
这是对陆泽身为对手的敬意，更是苇身为名刀正宗之主的骄傲。</p>
至于陆泽，传递的意思就很简单了……</p>
他目光中带着欣赏，却轻轻摇了摇头。</p>
【我也很欣赏你，但恐怕不行。】</p>
万事可以耽误，唯有这事耽搁不得。</p>
陆泽瞳孔深处，有金色指针虚影浮现，带着超越这个世界的最高法则。</p>
“——时间静止。”</p>
没有绚烂的光彩，没有扩散的冲力，有的只是被骤然按下暂停键的定格画面。</p>
拖曳出晚霞的赤妖正宗终于清晰露出了它的面容。</p>
赤色的云纹带着令人惊艳的韵律感蜿蜒铺满刀身，带着朦胧之美。</p>
刀身四周发出微光，那是真正的光，在微微扭曲的空间内发出的微光将赤红刀身的颜色折射出来。</p>
这一刀，竟然彻底电离四方空气。</p>
恪守武者之礼，一刀可斩微光。</p>
难得世上还能看到此等人物。</p>
陆泽目光自苇那张冷峻年轻的脸孔上拂过，这是发自内心的赞赏。</p>
只不过，在前世踏入高塔十界之后，却从未在脑海中有这等人物。</p>
所以，对方极大概率是陨落于十界之前了吧……</p>
淡淡的心思一闪而过，陆泽手腕却不曾停留。</p>
一柄【寒岭】，旋起刀光如扇，在恐怖的高频震颤下轻轻拂过身前三米。</p>
轻盈折返，收刀归鞘，陆泽淡然直视前方。</p>
0.6秒的时间一闪即逝。</p>
识海中升起的金色指针上，原本环绕四周的无数星星点点，瞬间消融。</p>
嘀嗒……</p>
指针恢复摆动。</p>
一道晚霞将空间一分为二。</p>
宛如战场上清晰划出的停站线，带着毫无商榷的霸道。</p>
而后，那腰间浮起细线的的黑色身躯猛然一顿。</p>
季武身躯重重落在地面，两断。</p>
苇的瞳孔，瞬间缩于一点。</p>
“啊——”</p>
季武发出一声来自灵魂的痛吼。</p>
数以亿计、甚至数以十亿计的纳米机器人，这一刻再度发挥作用。</p>
纳米机器人阻断血管，细密的黑色丝线自麟甲下方浮起蠕动，对接断面两端，强行牵引。</p>
只是季武身边又没有其他能量来源，这一切都在以强行透支季武的细胞活力为前提。</p>
那是抽骨髓一般的疼痛。</p>
明明死了，却被高科技生生从地狱里拉出半截身子，然后在地狱门口不断打滚，进退不得。</p>
这是真正的生不如死。</p>
漫天红霞消散。</p>
苇轻盈踏着空气走下，脚下雾气消散，最终落地。</p>
冷峻的目光最终落在陆泽的归鞘唐刀上，声音平和：</p>
“自我入狂风之境，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我看不清的刀剑。”</p>
“唯你一人。”</p>
“以八境之姿，有剑术至此，我平生仅见。”</p>
“季君说的没错，你确实值得我出手。”</p>
苇反手卷起名刀正宗，刀柄立于身前，刀刃向外。</p>
左手自刀背拂过的瞬间，肉眼可见的刀身四周空气同样震至模糊。</p>
并且，不同于陆泽的白色刀芒，赤妖正宗的表面是泛着微红的雾气。</p>
“我为虎鲨会荒原统领，苇，九星狂风之境，此刀为名刀赤妖正宗，亦是我毕生所学之粹。你连杀虎鲨会大小统领，他们既归我统管，我终究是要出面的。所以今日，我不会对你留手。”</p>
“你的弟弟有修行之姿，待你死后我会对他悉心培养。”</p>
一板一眼，字正腔圆。</p>
苇很认真的看着陆泽，无论是他的语气还是他的眼神都在表明，他并不是开玩笑。</p>
陆泽，略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地面还在挣扎低吼，拼命想要对接身体的季武，复又抬头看向前方。</p>
“你所做的，好像和他说的并不相同。”</p>
“所以，早些的事你并没有参与？”</p>
陆泽同样问的很认真。</p>
“真正的武者当身无二念，我不屑与之为伍。所以今日，你仅为我之敌。”苇拂过刀背的左手复搭于右手，合握刀柄，刀尖微微向前倾斜。</p>
“——啊？”正在嘶吼的季武声音一颤，眼前一黑，险些气的闭过气去。</p>
“你不是荒原武者？”陆泽再言，目光扫过季武瞳孔，静如寒潭，没半点深红。</p>
“我心我行，澄如明镜，屈屈迷雾，安敢扰我半分。”苇的声音浮现些许的冷意，“我敬你为对手，多说无益。拔刀吧，陆君。”</p>
苇并不屑于去解释什么，包括他之前安排将陆铭单独看压免受皮肉之苦，这些零星的话根本不会驻留在脑海中。</p>
他对陆泽的回答，仅仅是对刚刚陆泽那惊艳一刀的正视。</p>
那是武道难逢对手终得一见的欣喜。</p>
所以，自然要用郑重的态度去面对。</p>
这一刻，苇并没有在意战王与战将之间的天差地别，他的眼中只有一名剑道可称宗师的少年。</p>
“好……”</p>
难得碰到这么一个恪守武道礼仪的对手，陆泽也不得不给予回应。</p>
“我叫陆泽，泽被万物的泽。八星疾风之境，这刀……刚刚捡的，名字不知道，刀不错，我就不拔了。毕竟将来还要用，磕伤了难免可惜。”</p>
陆泽随手向后一扬，唐刀【寒岭】旋转着落入身后二十米处的陆铭手中。</p>
“而且，用刀是对你的不尊重。”</p>
右手两指并拢，勾起流云如水，轻轻竖于眼前。</p>
“若三招不死，我饶你一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