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那边是一直盯着的,到现在已经是图穷匕现了,有没有成功就看这一手了。
盯着盯着就发现,祝玉燕好几天没露头了。
这位苏太太可是个大忙人。她每天必开茶会,拉着一群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捐钱捐物,一周总有一天是见报的,还带照片,不是拍她就是拍慈善捐款的人士,有时没有捐款的人,她就写个名单,然后举着名单拍照,说这都是要捐款的人,逼捐的手段令有钱人胆寒。
而且她还会给铃木家打电话,时不时的送一张手写的信柬过去,雅致的很——没有礼物,什么礼物也别想有。
她那个丈夫把她看得像个眼珠子,什么时候苏太太出门都是前后各一辆车,全是带木仓的大兵。
所以盯她的梢特别容易,什么时候看到一排车队出门,那就必定是苏太太的芳驾。
现在好几天不见苏太太出来了,报纸上也没照片了——不过还是有吹捧的文章登的。
山本觉得他们的计划应该已经成功了,就是还没有被人发现。
他马上指使铃木三郎,让他去试探一下。
铃木三郎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不是祝玉燕被抓捕起来了。
——他怀疑祝玉燕跑了!
有钱有权的人逃跑这是很正常的,这座城市差不多天天都有人想跑,他家的船每个月不带上十个八个偷渡的都不象话。
虽然他一直觉得祝玉燕和苏纯钧这对夫妻的脑子像是有点毛病的,但现在跑了,他也马上就相信了。
——果然啊,人还是爱惜生命的多。
而,既然祝玉燕这么不怕死的女人都跑了,这说明情势已经很危急了啊!
铃木三郎这边恭恭敬敬的从山本家出来,若无其事的回到自己家,逗一逗儿子,让铃木佳子又亲手下厨做了一顿晚饭,夫妻两个还亲热的过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早上,铃木三郎温柔的对铃木佳子说:“昨天,山本先生问你最近有没有见过燕姬,他很关心燕姬的情况,我想,你今天就带着孩子去见一见燕姬吧,燕姬应该还没有见过我们的孩子吧。”
铃木佳子虽然听得心中腹诽不已——为什么山本先生也这么关心祝玉燕这个中国女人?
她就是想不明白!
她的丈夫也是这么关注这个中国女人,太让人生气了!
但出于一个贤惠女子的修养,她还是立刻答应了下来,并亲手做了一份点心,带上儿子,出发前往苏邸。
她前脚出门,铃木三郎写了几封信,把家里的仆人都派出去送信,自己悄悄换了一身中国人的长衫,提一个旧皮箱,里面装满美金,怀里揣着手木仓,从后门溜了出去。
他的中国话说得不错,特地用本地方言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码头。
到了码头,他又脱掉长衫,里面是日本浪人的和服,他说着流利的日语,用日本人的良民证,穿过日军的封锁,找到了美国的船,上了船之后,他找到船长,用那一箱美金和美国大使颁发的证明他美国人身份的证件,买通船长,立刻开船。
一个小时后,船呜呜叫着,驶离了港口。
与此同时,铃木佳子被苏纯钧拦在了苏邸的门厅里。
铃木佳子来过几回,都没有见过苏纯钧,一直都是祝玉燕亲自招待她。
祝玉燕那一口流利的日语从来没让她有沟通上的问题,但今天,祝玉燕的中国丈夫(兼家庭教师)苏纯钧,用一口纯正的中国话对她说:“你说的话我听不懂,听不懂,no。”
铃木佳子的中国话基本等于不会说。她确实学过,因为铃木三郎会中国话,她当时为了表达爱意,证明自己的价值和聪明,特意学了中国话的。
但是,自从跟祝玉燕交往之后,她的中国话以光速的速度退化。
没办法,燕姬会说日语啊。
有燕姬在,她根本不必担忧交际的问题。
她在中国所有的朋友圈都是依赖燕姬开拓的,有燕姬的场合,就等于她随身带了一个翻译官,燕姬会把中国人的话翻译给她听,还会把她说的话翻译给中国人知道。
久而久之,铃木佳子习以为常,她身为日本女人的傲气也开始发作,自认为她完全没必要屈尊降贵的亲·自跟中国人说话。
因为燕姬会翻译。
因为后来跟她交际的中国人也都会学日语。
因为……就是不会说中国话也没关系,她从来没因为不会说中国话而无法跟中国人交往。
一直都是中国人渴望跟她交往啊。
所以,现在她就完全听不懂苏纯钧在说什么了。
她能明白他在表达“不行”这个意思。
但是,为什么不行呢!她来见燕姬,还是奉山本先生的意思来的,燕姬不但不来接待她,还不见她!
从来没有被燕姬拒绝过的铃木佳子不能接受这种待遇落差。
可是,男性至上的意识里,她又不能反对苏纯钧,特别是不能反抗苏纯钧对妻子的妻权,这是有违她的本能的。
她条件反射的一直在点头,一边点头一边纠结,一边在心里骂燕姬为什么不出来。
在鸡同鸭讲了一个小时后,苏纯钧到底把这位不停点头但死活不走还一个劲朝楼梯上看的日本女人给送出门去了。
而铃木佳子必须离开不能再坚持的原因是:她的发型在这一个小时的僵持中,有一点乱了。
仪容不整简直太可怕了,在苏纯钧友好的示意她是不是需要先用一用镜子时,这位优雅的日本女人瞬间告辞了。
亲眼看着这位日本女士坐着汽车离开,苏纯钧回去后就对祝玉燕抱怨:“她太麻烦了。”
亲自招待了一回铃木佳子后,苏纯钧明白这个日本女人的难缠之处了。你能发觉她不是很聪明,但同时她的性格却非常难缠,综合起来就是双重的麻烦了。
祝玉燕刚才一直在楼上偷听,笑着给他端来一杯茶:“我刚才真怕你一时不留神说一句日语出来。”
苏纯钧一口灌完茶水,滋润一下干渴的喉咙,说:“我也怕,所以我后面一直闭着嘴巴摇头,说也只说no。”
既然是“在押”状态,那当然不能见客人。祝玉燕很乐意躲一次轻闲,就把铃木佳子交给苏纯钧去应付了。
她这几天一直在编情报,编了很多,但不能都用,需要筛选,有一些也需要修改。
苏纯钧怀疑她脱口而出的“轰炸珍珠港”是因为她只知道美国珍珠港。
祝玉燕:“……”
苏老师:“试举例:说出三个美国的港口名称。”
祝玉燕:“……亚、亚历山大港?”有这个港吧?
苏老师叹气。
不过,他觉得这也不怪她。因为他和代老师确实没教过她地理方面的知识。
于是,为了让情报更加准确,不至于出现低级错误,所以最近两人的卧室活动除了编假情报,就是补课。
祝玉燕:“……”
闭门不知日月,倒是还颇有情调。
因为夫妻二人总是关起门来,整幢房子里都以为他们感情出了问题。
有一部分人猜测两人在造孩子。
就是赵书理都觉得现在造个孩子,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两人一直没孩子,确实挺可疑,很像假夫妻,有个孩子也能破除一些疑云。
所以赵书理悄悄对苏纯钧说,让他别用保险套了。
苏纯钧对赵书理面授机宜,比如用保险套可以久一点。
赵书理心领神会。
为了给苏氏夫妻留出相处的时间,让孩子早日问世,赵书理最近很勤快的接过不少工作。苏纯钧也很乐意让渡一些劳力工作,苏邸里留下的国**情报员也很快将情报递出去,于是远方的蒋要员也很开心的看到赵书理的努力成果。
皆大欢喜。
晚上用饭的时候,赵书理先去问候过仍住在这里的那几个审查员,并关心他们今天过得怎么样,然后才下来跟苏氏夫妻一起吃饭。
苏纯钧问:“他们还习惯吗?”
赵书理:“挺习惯的。他们把窗帘拆下来做了一道帘子,将马桶遮了起来,就是那两个女的说晚上睡觉时会有人偷摸她们,要求出来。”
苏纯钧:“那你怎么安排的?”
赵书理:“我给了她们绳子,刚才让她们把男士们的手全绑起来了,这样晚上就不会有人偷摸她们了。”
苏纯钧微笑点头:“处理得很不错。”
饭吃到一半,监视铃木家的情报员过来给赵书理送情报。
董世昌现在也住在苏邸,这当然是出于苏先生的一番好意,为了保护董先生的安全。
所以情报部基本也就在这里工作了。
赵书理放下碗拿起情报看了一眼,反手就递给了苏纯钧,说:“铃木三郎跑了。”
苏纯钧也放下碗,“什么?他跑了?为什么?”
情报上写的很清楚,一个穿中国长衫的男人从铃木家后门跑出来。
苏纯钧:“……”
不得不说,铃木三郎还会变装是很有想法。但是,一个中国男人,从日本人家的后门溜出来——这更加不正常吧。
苏纯钧:“这下,铃木家要完蛋了。”他问祝玉燕,“那个铃木佳子应该会再来找你吧?”
祝玉燕摇头,她了解铃木佳子:“她才不会来呢。她只会在想炫耀时来找我,落魄时绝不会登门。现在她丈夫跑了这么大的事,她应该是谁都不会说,会假装一切如常,什么都没发生。”
确实如此。
监视几天后,苏纯钧发现正如祝玉燕所说的,铃木佳子每天照常出门,照常跟朋友们聚会,还会每天亲手做饭给丈夫吃。
当然,对外说她的丈夫生病了,正在卧床休息呢。
苏纯钧:“有没有说铃木三郎是生了什么病?”
赵书理复杂的说:“据说是……麻风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