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涉黄沙,沐浴风尘。从遗迹之中出来后,莫得与慕青一路南行,终于在五天之后走出这片漠海,再次踏足坚实的土地。
此处沙漠最南端已经属于华夏域境内,视野之中点点绿色让两眼都有些迷离的二人人由衷的欢喜。大漠风光确实壮丽,却耐不住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又在荒野之上行了半日路程,二人在一处干枯河道旁发现了一个村子。
不得不说,在现如今这个异兽横行、天灾不断的危险世界中,拒绝进入安界之内,而是选择继续驻守在各处散居地的人们,皆是有着莫大的勇气与足够的实力。
走进村落,慕青敏锐地发现了遍布在村子四周围的“驱兽结界”品质不低,似乎在村子下方的大地深处,还有着什么东西在守护村落。
提醒莫得一句莫要大意,后者也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既然选择进入村子请求留宿,那便等于是到了别人的地盘之上,听话的同时也不能放下戒备之心。轻轻触动此处村子外围的小型结界,莫得与慕青开始“敲门”,等待村中之人的回应。
两个大活人突然出现在村子外围,村里人自然立马便被惊动,大量村民汇集到村口扎堆在一起,看着村外两个年轻人叽叽喳喳的议论着。
“土根,铁柱!你们俩跑过来看个什么热闹,给我滚回去。”一道苍老声音从人群之后传来,而聚在一起议论的正起劲的村民们也纷纷向两边散开,为这道苍老声音的主人让开道路。
两个年轻壮汉一听到村长的呵斥,连忙拔腿狂奔,向着村东头溜去。与其他赋闲在家的乡亲们不同,他俩手头上还有活计。
一位老人拄着拐杖,慢悠悠从人群后方走出。此人须发皆白,身着一身麻布衣裳,脚下一双黑底布鞋。虽然看上去年龄已经颇大,可从方才的声音来听,不难发现老爷子中气十足,威严犹在。
“老人家怎么称呼?”莫得摘下防沙面罩与兜帽,待老人走进停步之后笑着问道。
“老朽尚清文,乃是此处东沙村村长,二位小友是......”老人声音浑厚,面上表情却十分祥和,深邃的眼眸眯起来打量着身前这个年轻人。
“小子姓秦,单名一个漠字,这位是我家晴姐,我们姐弟俩先前在潮汐风暴中与旅团走散,流离至此,想要叨扰贵村一二,借宿几日,等到这月相潮汐结束后再与旅团联系。”莫得张口就来,瞎话编的那叫一个顺溜。身后的慕青强迫自己一脸正经,不能吐槽出声。
“哦?在这月相潮汐之中仍然保持航程的旅团,莫非是......”尚清文沉吟一声,望向莫得,却发现眼前的年轻人也不多解释,只是露出淡淡的笑意。
“不知小友可有凭证?”老人当然不会被这种故弄玄虚的把戏糊弄过去。
“天材地宝,富贵花开。”莫得忽然压低声音向老者轻声说道。
“原来果真是商会的朋友,秦漠与秦晴两位小友,还请恕老朽方才的试探。”老者闻言,眸中那道狐疑淡了几分。能知道这一期商会的“行商口令”,那么说明两人或许真的与商会有关。
作为横跨数块大陆的巨大商业帝国,“商会”所承接的业务几乎包揽了人们日常所能用到的一切。即便是像东沙村这种地处瀚海边缘的偏僻小村,定期也会有商会的行商路过,从而互通有无、采买物资。
而每一次行商在带来物资的同时,也会向他们这些偏僻的散居地传达一道口令,为的就是当有什么意外发生时,商会成员可以凭借口令进入散居村落进行避险。
而莫得所说的那句“天材地宝富贵花开”,正是月相潮汐期间的商会口令。
身份既然没什么大碍,老者自然允许两人进入村子进行歇脚。
“翠花,带着两位客人去村东头寻一间空房休息。”尚清文挥手招来一个十七八岁大的少女,来带领莫得与慕青二人前去村东头。“入住之后翠花会同两位说一些村内的注意事项,有什么需求也可以直接同她讲。”
“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在这凑什么热闹!”轰散围观人群,老者拄着拐杖,慢慢悠悠的向着自己的屋头走去。
身后跟着一位中年妇女,与他搀扶着的一位同样白发苍苍的老妪。
“怎么这种时候还让外人进入村子。”老妪在女子的搀扶之下走的依然是颤颤巍巍,可是说话的嗓音却是意外的年轻。
“既然知道行商口令,那我便没有理由将他两人拒之门外。”尚清文走在前头回答着老妪的问题。
“万一他们是冒牌货呢?”老妪似乎有些因为尚清文的死板而生气。
“那么一万中的九千九百九十九便是真的了。商会对我们的重要性我不想再多说,没了他们的物资支援,东沙村依旧可以存在,却绝不会像今天这般祥和。”推开房门,屋里几个半大孩子都已经坐在一旁等待。
“东头那两拨客人有什么异动没有?”回身将拐杖搁放在炕沿,尚清文坐在一张老旧太师椅上,点燃一根手卷旱烟。
老妪则是在女子的搀扶下盘腿上炕,靠在被褥之上扇着烟雾抱怨道:“别再孩子们面前抽烟。”
没有反驳,尚清文只是将吸了一口的旱烟掐灭,再收回到锡制的老旧烟盒当中。
“土根哥跟黄韵姐说第一波客人还是老样子,一直窝在房间里不出来。”一个扎着麻花辫的红袄小姑娘脆生生的向着村长爷爷汇报。
“凤姐儿说铁柱哥一直走神不务正业,还说下次不想跟他搭班子监察了。”扎着冲天揪的男娃娃先告一状,然后再汇报监视情况。“第二波客人时不时会出来溜达一圈,不过也没从东头出来,窜到村内别的地方。”
其余孩子也是争先恐后汇报着村里的大事小情,汇报完毕的小家伙每人都从那沉默不语的中年女子手里拿到一块糖果。
“都散了吧。对了,铃铛,你与狗剩一起,去跟铁柱那憨货说,再敢偷懒就打断他两只手,再让他光棍一辈子。”老妪叫住红袄小姑娘,让她代为传话。
铃铛应了一声,似懂非懂的跟在冲天揪男孩屁股后边向外跑去。
待到屋中孩子散去,尚清文依旧摩挲着雪白的胡子沉默不语。
中年女人起身离开屋子,将房门掩好。转身返回村西的铁匠铺去。
小屋之内,又剩下老两口二人。
“抽吧,现在没人碍着你了。”老妪哼了一声说到。
“没瘾了。”尚清文看也不看老旧烟盒一眼。
“新客人派谁过去?村里头那帮闲货也该给他们找点事干了。”老妪在炕头伸直自己的双腿,挥着拳头敲打起来。
尚清文见状也从太师椅中起身,坐在炕沿上替老妪揉着双腿。
“就让翠花看着点他们吧,直觉告诉我他们的威胁并不大。”
“哪也不能放着不管嘛。”
“所以我才安排翠花去与他们接触。防患于未然的道理我懂。”逐渐加重手上的力道,尚清文一一刺激老妪腿上的穴位,替她松骨活血。
“嘶......轻点轻点,我这把身子骨可耐不住你这么折腾。”老妪只觉得双腿之上酸麻肿胀的感觉愈发明显,道道热流将潜藏在骨髓深处的寒毒消解几分。
“能有感觉便是好的。”尚清文的老脸之上浮现笑意。
“你这一笑,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蚊子。”老妪轻轻啐了一口尚清文,也便任由他按摩双腿。
“莹玉啊,你说这次月相潮汐真的会达到满月级别么?这些日子以来外头的动静与往常的潮汐可都差不多呀。”尚清文弯曲食指,抵在自己女人的小腿上继续为她刮骨松筋。
“还在担心天灾的事情吗,有这个闲心不如操心操心人祸。西边的匪患可不是闹着玩的,”名为莹玉的老妪皱着眉头劝说尚清文道。“好多村寨都在月相潮汐之前就完全封闭,把防御工事与压箱底的结界都开启到最大,而你倒好,还敢让那些不知来路的家伙进到村子中来。”
“人祸在天灾的面前始终不值一提。”尚清文叹了口气。“我最怕的便是这月相潮汐带来的天地变数。一旦有什么变故发生,哪怕能多一份力量一同抵抗天灾都是好的。”很显然,尚清文之所以让那些外来者进入村子,为的就是当村子遭遇到莫大危机的时候,能有更多的力量共渡难关。
毕竟除了那及其特殊的第三波客人之外,其他人都没有把握能够在愈发诡异激烈的月相潮汐之中独自存活下来,再度前去寻找下一个人类散居点。
“依你,都依你。”老妪见拗不过他,便也不再劝说。她也知道自家老伴心中自有计较,也就任他去谋划实战。“歇一会吧,别再按了。待会还得召开集会,你可得养足精神头。”
“不急。”尚清文轻轻摇头。“我这就是在休闲放松。”
“老不正经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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