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正华来柳翁的房间找方义回去喝他做的解暑汤,不料刚到房门口,就听见里面有异乎寻常的动静。他愣在了房门口。
房间里先是传来柳翁的声音,接着是方义的声音,但都不是两人平常的闲聊,倒像是在争吵。孙正华不知道此刻该怎么办,愣在那里,一步也不敢挪动。
“柳翁说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让方义不要再问了。柳翁他到底忘记什么了?为什么让方义不要再问了?”孙正华隐隐约约听见了房内的几句话,实在猜不透,不禁在门口自言自语起来。
就在这时,房门骤然从里面被打开了,屋里的灯光亮堂堂地照在门口孙正华的浑身上下,让他刹那间变成了一个被现场逮住的窃听者,无处可藏。
“方义,我……我……我来是想……”孙正华见开门的是方义,一下子慌乱得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支支吾吾好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进来吧,门又没锁。你大半夜的一个人杵在房门口做什么?我不担心你会吓到我,但是一定会把柳翁给吓着的。”方义说完,就把孙正华一把拉进了屋里,随手关上了房门。
孙正华只感觉自己整个脑袋都是晕晕乎乎的,像是在做梦一样,稀里糊涂地跟着方义一道进了屋,还差点踩到了方义的脚后跟。
此时的柳翁正盘腿坐在床上,但神情落寞,看起来非常痛苦的样子,与白天相比,判若两人。
方义走到床边,弯下腰轻声对柳翁说:“想不起来就算了,就不想了,免得太伤脑筋。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夜深了,还是先好好睡觉吧,怎样?”
柳翁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一点反应都没有,似乎根本没有听见方义的话。
孙正华站在一旁屏息凝神地看着柳翁和方义,一句话都不敢说,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不知道刚才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眼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他能看出柳翁的状态不容乐观。
见柳翁又沉默不语了,方义只觉浑身都没了力气,一歪身坐在了床边,一筹莫展。他想长长地叹一声,却发现连叹气的力量都已经微弱到了极点。
三个人都在沉默,房间静了下来,静得凝固了空气的呼吸。窗外的夜风躁动不安,时不时撩拨着大把大把的树叶发出时断时续的声响,似是沉吟,似是埋怨,似是幽恨。
沉默良久,方义的目光落在了傻愣愣站在一旁噤若寒蝉的孙正华,一时间只觉哭笑不得。这个中年汉子一旦离开了他的厨房,怎么就像一只灵气的鱼儿离开了水一样,只剩下枯等死亡。
方义勉强从嘴角处挤出来一丝笑容,站起身来对孙正华说:“你也听见了,你也看见了,柳翁怕是日后要多多指望你费心照顾了。”
孙正华听见了方义的话,忽然像是睡醒了似的,挺拔了身姿,斩钉截铁地对方义说:“方义,我懂你的意思了!这个你放心,往后柳翁的生活起居什么的,全都包在我身上。我能照顾好医馆的厨房,也就一定能照顾好柳翁!”
方义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孙正华,眼神里充满讶异,但心底里也涌起了一股暖流。他现在巴不得身边能够多几个懂他的帮手,帮他分担一下肩上的担子。
一阵风从窗外钻进来,轻轻抚摸着方义额前的一缕头发,带来丝丝凉爽。方义笑了,对孙正华说:“那就拜托你了,孙叔!”
孙正华还是头一次听见方义如此亲切地称呼他“孙叔”,心里莫名有一阵欢喜掠过。他这时才忽然想起搁在方义房里的那碗解暑汤,赶忙问方义:“我给你做了一碗解暑汤搁在你房间的桌子上了,你现在要不要回去喝?”
方义扭头看了看柳翁,说:“你的手艺,我当然要尝一尝,我喝。不过,麻烦你现在去厨房把那汤药拿过来,让柳翁喝下好好睡觉。”
孙正华明白方义的意思,连忙点头答应,转身跑去厨房。
方义坐在床边等候孙正华。他看着一言不发呆坐在床上的柳翁,心里越发难过起来。
柳翁居然把最重要的东西忘记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这可怎么办才好?那是柳翁自己藏匿起来的东西,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它们的下落!
没过多久,孙正华手里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走进了房间。
方义见他来了,这才起身离开了柳翁的房间,回自己的屋里去喝解暑汤。他现在感觉整个身心都不舒服,正好需要一碗解暑汤的及时解救。
柳翁在孙正华的精心照料下安睡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饭后才醒了过来。
安睡了一整夜的柳翁,精神看起来很不错,只是他又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就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有孙正华带着一个伙计在帮忙照顾柳翁,方义放下心来,决定再去寻找那些毒药的下落。
他昨晚尝试过了,问柳翁是毫无用处的,柳翁已经完全想不起来究竟把它们藏在哪里了,尽管他已经很努力了。
这些被柳翁藏匿起来的毒药实在是太重要了,方义必须尽快找到它们。一旦它们落到子修手里,后果将不堪设想。
子修几次来找柳翁,却都不见柳翁准时去小树林赴约,他一定会耍新的花招。这个人深不可测,阴阳两面人,佛光掩面的内心深处,却暗藏着蛇蝎般的歹毒心肠。
一想到这里,方义就感到特别懊恼。他再也无法把现在的子修与最初在归来码头偶遇到的那个以慈悲为怀的和尚联想在一起了。
柳翁究竟把它们藏在了哪里?医馆的地盘就这么大,究竟哪里可以安然无恙地藏匿那些瓶瓶罐罐?方义为此一筹莫展。
方义在医馆转悠了好半天,到处寻找,却一无所获。难道说非得把医馆掘地三尺才能找到吗?又或者说,柳翁其实根本就没有把它们藏在馆内?
午后的阳光炙烤着整个院子。方义独自一人坐在那棵樟树下苦思冥想。
树叶在热风的助攻下不停地发出“沙沙沙”的响声,一阵接一阵地吵吵嚷嚷。夹杂在翠色中的几片枯黄飘飘荡荡地从空中落下,悄无声息地落到地面,旁若无人地与被强烈的阳光灼烧得发烫发白的灰尘打闹在一起。
方义的目光追随着落在地面与飞扬的尘土搅拌在一起的那几片枯黄,不禁仰起头看向这棵枝繁叶茂的大樟树,像是在仰望一张看不清的模糊的脸。
“方义,你看,那是什么?”
方义自顾自地出神,却猛然间听见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循声望去,见是一个正同样与他一起抬头仰望樟树的伙计,他正用手指着树上的一件什么东西向他发问。
他们此时所处的位置不同,因此能够看到的树的部位也不同,伙计能看到的东西,方义却看不到。方义连忙起身,跑去了伙计现在所站的位置,仰头仔细地查看。
方义看清了,原来繁茂的枝叶里居然挂着一只小灯笼,是一只小小的六角宫灯,正随着穿梭在树叶间的风一起轻快地摇摆。
好熟悉的小灯笼啊!好像在哪里见过。方义不由得寻思起来,但此时此刻他实在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灯笼。
“方义,你把它弄下来吧,我想要。”那个伙计笑着央求方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