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大清早,方义就和医馆里的其他人一同忙碌起来。
今天要给柳翁办理“后事”,馆里上下一个个都心知肚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不论从谁身上都看不出来任何破绽,大家演得像模像样。
方义听从了穆野先生的建议,将“柳翁”进行火葬,然后将骨灰撒入长春江,以免后患。馆里上下都称赞穆野先生是个极其睿智的人,想得太周到了。
伙计们抬着“柳翁”的棺材来到了长春江边,停在之前选好的一处比较空旷的草地上,准备火化“柳翁”。
在这之前,方义已经派人四处撒播了消息,说柳翁中毒太厉害,是当场中毒当场身亡的。所以,尸骨焚烧的时候可能会产生毒烟,任何人都不要靠近,以防吸入毒烟伤害了自己的身体,甚至危及性命。
这个消息散播出去之后简直太管用了,不论大人还是小孩,一个跟来看热闹的都没有!谁还敢来啊?先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最要紧的。
方义默不作声地站在长春江边,不由得发出了一阵苦涩的笑声。水面上阵阵吹来的凉爽的风,扑到他的脸上时,他却觉得犹如凛冬的寒风一样冰冷。
浓烟滚滚,火借风势呼啦啦地燃烧起来,一堆架着“柳翁”的干柴没过多久就烧成了一片灰烬。
馆里跟来的那些伙计们继续上演各自的戏码,个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声惊天动地,也感天动地。
方义披麻戴孝裹在他们之中,跪在那里一声也不吭。他在默默地思考,思考接下来的人生路该怎么走。这条路看起来坦荡如砥,其实危险重重!
长春江里的水看起来比之前更加清澈了,宽阔的河面上时不时有飞鸟在盘旋。远处的河面上飘荡着几只渔船,安安稳稳的样子,一派平静祥和的景象。
方义带着馆里的伙计们找了一处河水湍急的地方,将收集起来的“柳翁”的骨灰一把把地撒入了河水之中。没过一会儿工夫,那些“骨灰”就随波而去,踪迹不见。
总算是完成了这件大事!伙计们一下子都放松了,个个都想笑出声来,却又碍于走在前面的方义,不敢真的笑出来,只好都憋住。
事情终于办完了,方义走在前头,领着大家一起回医馆。
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的身后无时无刻不长着一双眼睛的,身后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了他。他当然知道身后的这帮伙计们在想些什么,于是不得不提醒他们。
“你们都别太掉以轻心了,事情虽然办完了,但麻烦还没完呢。我们在明处,恶人在暗处。一个个的,可都别放松警惕,该装的还是要继续装下去,可别露出破绽,到时叫人家拿住把柄。都听见了没有?”
方义的声音很小,但字字句句都是那么有力气,掷地有声。
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伙计们一个个听得清清楚楚,慌忙收起了憋着的笑脸,立马换上了一脸的悲戚,有的还用袖子不停地擦拭着眼睛,假装眼泪涟涟。
方义对伙计们说这些话,是有原因的。他刚才临走前环顾四周时,发现河边不远处的一棵粗壮的大树后面有异常的动静。如果他没有猜测的话,应该是子修派来暗中窥探的人。
要想让子修相信并接受柳翁中毒身亡的事实,那简直比登天还要难,除非是太阳从今以后打西边升起。这一点,方义比谁都明白。他不得不时时刻刻提防着,不敢忽视。
回到医馆,大家一起动手将医馆里所有的“白色”全部拆除,让一切都恢复成原样。
孙正华和几个帮手一直在厨房里忙碌,早已经做好了几桌喷香的饭菜,只等大家忙完就马上开饭。
吃饭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大家早就饿得不行了。
一听孙正华高喊一声“开饭啰”,个个满心欢喜地上桌去吃饭了。这一餐饭,大家都吃得格外香,比以往任何一餐都要香。
方义环顾了一下坐在桌边吃饭的人,看来看去,却没看到林伟,于是问坐在他身边吃饭的孙正华。
孙正华告诉他,完全不用担心,林伟已经在他的小灶上吃过了,此刻正在房间里休息,说是昨天晚上一晚上都没有睡,太忙了。
吃过午饭后,方义来到林伟的房间,刚要抬手敲门,却见门刚好被里边的林伟打开了。林伟站在门口笑嘻嘻地说:“我听见了脚步声,就知道一定是你来了。”
方义笑着拍了怕林伟的肩膀,一看林伟那样儿,就知道他有好消息要当面报告。
林伟告诉方义,镇上的几家灯笼铺子和作坊他都已经潜伏进去认真打探过了,但结果出人意料。那几家居然都有六角宫灯在售卖,还摆在相当显眼的位置,唯独吴家灯园一只都没有。
方义不禁冷笑一声,这吴新仁可实在是太狡猾了,明明是自己干的坏事,却处心积虑地栽赃在别人身上。
这样一来也好,真相可就大白于天下了,医馆樟树上突然出现的那只诡异的六角宫灯一定是子修和吴新仁一起勾搭出来的杰作,毫无疑问。
就在这时,有个伙计跑来告诉方义,说是钟子恒从南幽园打来了电话,问他今天晚上有没有空去南幽园做客,叙叙旧,聊聊天,散散心。
方义心里一怔,钟子恒的电话来得可真是时候啊,刚办理完医馆的大事,他就来电话了。那也就是说,医馆里的大动静他都已经知道了。
除此之外,方义心中的“一怔”还有一个原因,钟子恒居然邀请他去南幽园做客。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啊!方义来江南这么久了,从来没有哪一次被钟子恒在南幽园正式接待过。
南幽园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江南首富钟子恒接见要客贵宾的地方啊!
心里揣着疑问,脚步却追随着那个接电话的伙计一起来到了医馆的电话室内,拿起话筒的那一瞬间,方义的心情不由得紧张起来。莫名其妙就紧张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钟子恒那熟悉的爽朗的笑声,他还像之前那样关心方义的一切,问长问短,关心备至。末了的时候,他说天黑之前楚横会开车来接他去南幽园,就在医馆门口。
放下话筒,方义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电话里的钟子恒像是从前的钟子恒,可又不像,他总觉得哪里有点问题,但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哪里有问题。
一群归巢的鸟雀排着整齐的队伍缓缓从医馆上空飞过,轻轻掠过樟树的一角后,朝西边飞去了,留下几声依旧回荡在耳畔的韵味悠长的鸣叫,伴随着天空几颗若隐若现的星星。
医馆门口停下了一辆黑色的轿车,车门打开了,打着蓝色领带,身着白衬衫、黑西裤的楚横从车上帅气十足地走了下来,嘴角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早已等在门口的伙计赶忙上前礼貌地跟楚横打了一声招呼,然后转身进了院里,向方义的房间一路飞奔而去。
楚横没有跨进医馆的门槛,只站在车旁安静地等待,就像他每次去某个地方接钟子恒那样。
没过多长时间,方义出来了,穿着钟家那时发给他的那一身夏日保镖制服出来了。
“楚大哥!”方义神采奕奕地迈步出了门槛,一只脚刚跨出门槛就冲等在那里的黄天响亮地喊了一嗓子。
听见方义还像从前那样叫他,楚横笑得跟一朵鲜花相似。但是很快,他就收敛了笑容,换了一副认真且严肃的面孔,“回去,再换一身衣服,换上你自己平日最喜欢穿的!”
方义的另一只脚还没跨出门槛呢,一见楚横这副模样,顿时傻了眼,就那么跨着门槛愣在那里。
楚横也愣住了,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忙又开了笑脸解释说:“方义,你要知道,你的身份不一样了。你现在是医馆之主,不论你去哪里,你都代表着这家医馆。你跟钟老板现在是平起平坐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