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子秋听到这里,一颗心沉了下去:“天下间竟有如此自私自利,本性凉薄之人。只因为朋友不肯分享秘法,拒绝同流合污,就罔顾道义,要处心积虑地加以陷害,置其于死地。这勾弼行事之阴损,心肠之歹毒,当真令人齿冷。”他从小受到的武者教育,便是对朋友披肝露胆,赤诚以待,加上一直被保护在象牙塔之中,极少接触社会,因此从未领教过世道凶险和人心的恶毒。即便他在婆娑世界已经摸爬滚打了几个月,亲历无数危难,见识了不少穷凶极恶的邪魔外道,但如勾弼这样恶意对待亲朋挚友的无耻之人,还是再次刷新了他对人类道德下限的认知。这一次婆娑世界之旅,在令他实力大幅提高的同时,也在不断地冲击着他的三观。辛子秋踏前一步,继续问道:“那公羊权呢?你杀了他,难道就只是为了嫁祸陆通么?他在这件事中又扮演了个什么角色?”勾弼闻言冷笑了一声:“哼,公羊权么?他只是个纯粹利欲熏心的小人而已。我在施展夺舍秘术之时,需要有人从旁协助。我自然不能找陆通帮忙,而太姒又是个胆小怕事的性子,所以我只能去跟他商量。“公羊权那厮倒是满口答应,但他自以为从此拿到了我的把柄,以此为要挟,想要天师四宝中的三样。我如何肯答应这种贪得无厌的条件?于是干脆一刀杀了他,既灭了口,又省去了三件宝物,更可以嫁祸给陆通,这种一举三得之事,还用得着想么?”虽然早已猜到事情可能是这样,辛子秋却还是再次被勾弼心肠的狠毒所震撼,能对杀死好友的事说得如此轻描澹写,理所当然,此人当真阴损,也难为陆通还能将他视为亲卷一般。与此同时,陆通长叹一声,肩膀处拴着的铁链忽地自行脱落,琵琶骨上两个拳头大的可怖血洞上光芒一闪,瞬间愈合。这是他和辛子秋合伙演的一出戏,所有的伤势,自然都是极为高明的障眼法。陆通走到勾弼近前,用手轻轻抚着他的肩膀,苍老的声音无比惋惜地说道:“勾弼,你全都误会了。“并非我不想传你返老还童之术,实在是此法后患极多,我当初也是为了铲除叛徒,迫不得已才修炼神通。公羊权亦然,只不过他并不情愿,而是我用武力逼迫他的……“咱们五人之中,我和公羊权年纪最大,本就时日无多,也不怕什么后患。但你和太姒不同,你们两个年纪最小,后面至少还有几十年的好日子可活,没必要耗损真元,去获得那只有短短片刻的真阳童身。“说到底,自始至终,我其实都拿你和太姒当做知己好友,甚至是至亲的弟弟妹妹,是想保护你们,并非有意藏私。”“至于你说的其他事情,我都承认,但是并不后悔。咱们为了延寿,已经造了够多罪孽了,我不能再让你们为了一己之私,再继续杀生害命了。你觉得我沽名钓誉也好,虚伪无耻也罢,那都由你,但老朽们心自问,自始至终,从无半点对你不起之处。”说到这里,陆通再次叹了口气,丝毫没有洗脱罪名,昭雪平凡的快意,反而像足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耄耋凡人,叹息中充满了浓浓的凄恻和悲怆。他蹲下身去,直视着呆坐在地的勾弼,落寞地说道:“如今事情走到这步田地,我本该怪你怨你,但现在我却并无恨意,咱们相处千年,我早已将你当成亲兄弟一般。“此番你罪孽深重,自是难逃一死,但你若有心,便在黄泉路上等我一等,用不了多久,我自去陪你。“到了阴间,咱们兄弟二人,还有乐玄和公羊权,也许还真的能放下从前的仇恨,再做一世朋友……”言及于此,他已经老泪纵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辛子秋在一旁听了,心中也颇受感动。若是换做以前的他,一定会对陆通的话嗤之以鼻。跟这些生性凉薄,罪孽深重之辈,有什么情谊可讲?但如今他经过了婆娑世界历练,已经成长得更加成熟,看待事情终于不再是简单的非黑即白,虽然仍保留着嫉恶如仇的性子,但对人性的理解更加深刻,也对别人的情绪多了几分包容。因此他能够体会陆通此时的哀伤。那可是自先秦至今相处的情谊,就算是对着块顽石,千年下来也会难免会产生些情感上的依赖,更何况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真人?勾弼听了陆通诚恳的言辞,垂头不语,眼中神情复杂。辛子秋看不出他的想法,但也大致能猜测得到。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勾弼此时心中恐怕是五味杂陈,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明白。爱者,憎之始也,他将陆通的所作所为视为背叛,对他恨意滔天,但这怨恨,也是从兄弟之爱中转嫁而来。有爱,才有恨,两者如阴阳二炁一般,永远都是相生相伴,却从不对立。至此,整件事情都已经水落石出,勾弼究竟能有多少悔意,辛子秋不得而知,但他却不打算给这罪孽深重的卑鄙之徒任何改过自新的机会。他目光森然,冷冷说道:“勾弼,你连害两条人命,还想嫁祸旁人,终究难逃公道。现在将天师道的宝物和东华帝君的‘幻灭之城’交还回来,我可以给你个痛快。否则两位真仙在此,你要是还嘴硬,一番搜魂炼魄的痛苦,是免不了的。”勾弼对辛子秋的话充耳不闻,反而环目四顾,眼神渐渐变冷,表情忽然变得狰狞起来。脸上那道属于玄诚道人的长长伤疤,也变得杀气腾腾。倏地,他脸上青气一闪而逝,神态变得僵硬了起来,双目也失去了光芒。吕洞宾一皱眉:“哼,他自断经脉,畏罪自尽了!”这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谁也没想到这因为怕寿元将近而不择手段的家伙,居然如此坚决地自戕而死。辛子秋气得一跺脚,这混账家伙,死了也不给人安宁。勾弼自裁而绝,反而留下了一大团的麻烦,且不说官府立桉该如何走程序,就是此人手中的数件宝物,都已经随着他的死而下落不明,寻找起来恐怕要颇费一番手段。尤其是辛子秋跟霍山有过十日之约,答应帮他找出幻灭之城,否则阿萨辛教一怒之下,只怕真的会在汴梁城大开杀戒。辛子秋暗骂一句勾弼损人不利己,正想上去看看这厮究竟死透了没有,忽听吕洞宾说道:“无妨,这卑鄙小人就算自杀身亡,贫道也有办法从他的残存的魂魄中搜出记忆,找回几件宝物的下落。”辛子秋闻言,朝着纯阳道人看去,只见他捻须而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悬着的心刚要放下,却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觉。事情似乎进展的太顺利了些,好像在走剧本一样。勾弼虽然将整件事策划得十分巧妙,但有意无意地却犯了几个小错误,葬送了整个计划。首先,他在明知会露出马脚情况下,却假冒玄诚道人探访太乙宫,这虽然是件小事,但做的毫无必要,还徒增风险。其次,他嫁祸陆通的手法,虽然合理,但经不起太多推敲,倒像是故意告诉别人陆通是被陷害的一般。当然,勾弼不是专业的罪犯,计划有些瑕疵也在所难免,但这一点点的失误,却错得恰到好处,既不那么明显,又刚好能被有心人发现马脚。辛子秋觉得这种活了千年的老家伙,应该行事会更加仔细缜密,即便犯错,也不该在这种关键的节点上。会不会,有另外一种可能呢……?他忽然想起王玄甫在他内景之中留下的画卷中,记载的关于夺舍秘法的种种论述,又联系起最近发生的几件怪事,心中顿时好像打了一道闪电,照亮了重重迷雾,瞬间明白了勾弼更深一层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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