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是第八转飞雪丹的主材之一,灵瑞花的数量有所不足,其他的辅助药材,大致上已经齐全,正在接受丹师的初步泡制。”
迅速从地板上爬了起来,“金蕊”用毫无风格特征的语气传音回道:“一千年出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开花,每朵花却仅有沙粒般大小,想要收集到足以炼出一枚灵丹的用量,可不是一件说成就成的易事。”
“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跟我说这些,难道是想让我帮忙收集吗?”玉珠忽地从榻下掏出了一枚缠绕着大量铜丝的玉符,伸指在丝线连接处拨弄调整,激起一串串闪烁的微光,同时冷冷开口道:
“看来,你所直属的那位宿星,在离奇失踪之后,至今仍然没有消息传回。否则以他过去积累下来的人脉,完全可以允诺向别的宿星主交换材料,定下一个准确的成丹日期,而不是找借口推托延后。”
“好歹也是成康年间便已成立的大势力,无论那位张宿之主是心生感悟紧急闭关修炼,还被人追杀躲藏起来,又或者是不幸遭劫殒命,想要延续既定的计划,总该有接替他工作的人物吧?”
知晓玉珠是在微调这艘船上受损的阵法,扩大、维持其对外屏蔽神念特性中留有的漏洞,“金蕊”也不以她尖锐的言语为意,若无其事地饮下了那杯昏睡莱的剩余部分,淡淡回道:
“按照规章制度,若是本地星宿缺位多时,临近的几位宿星主,应该会有特殊的手段确认对方的情况,并派遣一批手下前来,暂时将这片区域纳入自己的管辖范围。”
“同时,他们也会把消息上报给目前正处于轮任状态的那三位七曜星主,在查清楚这里发生的事情之后,从中宫三垣抽调派遣一位实力足够的强者,过来接任宿星主之位。”
“而在这个流程中,由于跟随宿主的老人大都折损在了鲁地,像我这种没什么功绩累积,且难以接触到‘六气’境领域的‘增星’,也只有听天由命的份,根本没法得知相邻的轸宿主、翼宿主的动向。”
平静地放下茶杯,“金蕊”的语气略有感慨:“至于你需要的丹药,也不怕泄露消息,我这边可以直接告诉你,跟我们虚空道张宿合作的炼丹师,正是出自于越国的云门宗,而且只是其中的一个派系。”
“想要跟对方进行隐蔽的联络,若无‘六气’境的修为,除了在每月的中旬,乔装成云门宗采药归来的外门弟子,冒着风险混入山门之外,恐怕更无他法……”
“这么说来,在轸宿、翼宿派出的正星或星官前来探查之前,我是拿不到那颗‘飞雪丹’了?”听完附身金蕊的这名增星陈述的状况,玉珠面色微沉,不禁放慢下了手中对玉符的调控:
“南方朱雀七宿之一的张宿,共有张星和天庙星两个星官,纵然你们张宿之主不在,天庙星官多半也有着‘六气’境的修为和相关手段吧?为何不能让他跟云门宗中人联络呢?”
“金蕊”轻轻瞥了玉珠一眼,似乎有些不满她脸上露出的失望之色,她微微一笑,道:“看来一直处于宿主的庇护之下,你对我们虚空道内部的运作,等级高低之别,了解得还不够清楚。”
“虽然说,我们宿星主跟其他宿主之间,的确有着一定的联系,天庙星官也确实具备着‘六气’境的实力,但是上层星主之间的交易,他们所作出的谋划决断,岂是你说怎样就怎样的?”
“你想要丹药,要么按照程序等到轸翼两宿来人接应,再按部就班地交换到剩下的灵瑞花,让云门丹师加急炼制;要么,你直接展示出能让我们心动的好处,将天庙星官说服。”
“以你目前的修为实力,以及尚未兑现的地位,若非有着宿星主过去所留下的指示,恐怕连跟我们‘增星’级别直接联络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让我等冒着生命风险,为此而潜入云门宗了。”
忽然间想到张宿主公羊无暄没理由特意培养一个无智的手下,金蕊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起来,话题一转:“玉珠姑娘,你如此急切地想要获得那颗“飞雪丹”,不会是想要在此事之后,断开与组织的关系吧?”
“加入了我们‘虚空道’的势力,却心生后悔想要退出,哪会有这样的好事?到时候稍微透露点你‘出卖’越国的情报,猜猜断玉营、剑戈营这两大越国秘卫,会不会立即把你处理干净?”
“就算你本人无惧生死,但观这位金蕊脑海中从未有过涉及到我们组织的记忆,多半你是想在有朝一日事情暴露之后,尽可能保住你的姐姐,免于根株牵连吧?”
“呵呵,若是金蕊回归到她原来出身于大户人家、却因战乱流落街头的状况,恐怕用不着我们出手‘相助’,她的下场已是注定了的。”
知道“金蕊”说得确是实情,玉珠紧紧握着手中的茶杯,停下了手中假装作出的威胁性动作,回忆起自己过去在边县跟金蕊两人一起颠沛流离的场景,神色一片默然。
作为古今罕有、可大幅提升容貌的药物,“飞雪丹”不但有着极高的炼制要求,必须用到大量上千年的珍稀材料,且在最后的第九转之前,每一转的药力都会不可避免地消退流失,仅能维持有限的时间。
通常情况下,每转之间的差距均为五倍,例如七转飞雪丹的层次,在使用后将会于一个甲子之后迅速衰老,若能继续使用八转飞雪丹,则可维持三百年的时间。
考虑到云门宗的丹师,是为了图谋飞雪丹的完整丹方,而选择与张宿之主公羊无暄合作,一旦给出了第九转飞雪丹的炼制之法,多半会直接翻脸,第八转的飞雪丹,无疑正是玉珠可获得的最高层次。
从一介流亡的商贾之女走到今天,玉珠曾经历过的苦难不可谓不重,她之所以表现出喜怒无常的样子,实是为了避人耳目,掩饰内心的不安,作出适当的伪装。
当往日对她态度相当冷淡,随手留下几册阵法秘籍、实打实给了玉珠一个出头机会的恩公失踪之后,玉珠心中恍然若失,本以为会生出忧虑悲伤之感,却发觉自己原来早已丧失了正常人的情绪。
莫名冒出一股对自己试图背弃恩人的愧疚之感,她的双臂逐渐收拢,眼眸低垂望向腿部,看上去仿佛担惊受怕的模样,下一瞬,却倏地从衣袖里翻出了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匕,朝着缠绕玉符的铜线割去。
作为“增星”级别的人物,对方的修为应该只是神劲第二关,堪堪能够身神外显、附体他人的层次,而且距离本体仅有数里之遥,否则纵然昏睡的金蕊失去了反抗的意念,也不可能随意附体上身。
一旦巨舶阵法的屏蔽外界神念之能恢复,在检查出问题之后自动发出警示声,这道身神必将会被船上驻守的神劲侍卫发觉,然后迅速拿下用秘法“审讯”,从而牵连到其人的本体所在。
“该死!”瞬间察觉到了玉珠想要拉人一起的自毁意图,“金蕊”的身形立即暴起,试图抢下对方正在切割铜线的短剑,却被一层薄薄的五彩光幕挡在了外边,短时间内根本没法逼近。
与此同时,停泊在数里之外的另一条更大上号的巨舶,也就是先前赵青所猜测中的外国使船,一条半透明的身形猛地破窗而出,径直跃入了下方的河道,屏气凝息地朝着相反的方向极速游去。
从不久前郑旦在港口边的那战中知晓五行灵罡护罩的效果,“金蕊”刹那间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却并未尝试自爆之举,相反,却在下一瞬凝成了一柄遍布棱齿的罡气短匕,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之处。
无需言语,疑似因为心意不够坚决,未尽全力,只切断了半数铜丝的玉珠神色平静地望向对面持匕而立的金蕊,明晓对方完全可在“临死”之前将自己亲姐的身体千刀万剐,不由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已经悄无声息游出近十里,离东郭水门并不遥远的半透明身影,忽地向下疾坠,将自己埋入泥沙深处,然后静心凝神,感应着脑海中一颗愈来愈亮、不断闪烁的光点。
只见他那从半虚化重新转为实体的脸上,满是难以掩饰的震惊之色,不禁喃喃自语道:“宿主他老人家,终于回归了!玉珠这个女疯子,应该能停下她的动作吧!”
……
片刻之前,从胃氏庄园出发、赶往南边港口的路途上,赵青稳稳地坐在极速奔行的追风驹背上,用神念传讯向着已被“网住”的金鲤提出一个个问题,互相进行交流。
“可我为什么要跟你们合作?”
对于自己被人算计相当反感,赵青伸手扣住了金鲤的鳃部,运使凌厉的剑意在它的鳞片上轻轻刮过,冷冷地道:“凭什么我只想静静地修行,却要被迫牵扯到这种事情,与强大之极的秘密组织为敌?”
“原因有很多,有未来的危机,也有当下的好处。”显然对鳃部被扣住不太习惯,金鲤的形体陡然缩小了一截,鳞片也变得坚韧光滑了几分,主动翻了两个身,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想必你已知晓,‘虚空道’是一个时不时就会在各国间掀起动乱,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连‘怪力乱神’都能用出来的邪恶组织,或者其中的部分成员有着属于他们的理想,但在行事上却已然入了魔道。”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从公羊无暄等中高层成员来看,这个秘密组织的顶层人物,必然有着颇为极端的思想,很可能有着牵扯更广的重大谋划,旨在摧毁、重塑当下的社会秩序。”
“考虑到其‘道主’自十五年前开始闭关,疑似即将证就‘神衍虚空’的修为层次,一旦功成,或者将会是周公之后首位‘天衍’境的绝世存在,给九州四海的所有人带来无止尽的压迫与灾害。”
十五年前?怎么跟我出生的时间相当符合?莫非,这其中有着某种关联?
由于这个“虚空道”道主疑似是拥有另外一枚“入梦引证”的人物,赵青不由得将对方的信息与自己对应了起来,很快注意到了这个似乎有些巧合的时间点,心中若有所思。
“虽说就算对方当真突破到了‘天衍’之境,世间也有足够份量的盖世强者,可以将他阻拦下来,但为了避免在浩劫中遭到波及,拥有自保之力,就必须尽可能地飞快成长起来。”
金鲤吐了个小泡泡,又将泡泡吞了回去,继续道:“不得不说,在‘三监之乱’中窃得堪称文武二王当初崛起之基的‘火德圣王真符’之后,‘虚空道’培养下属的能力,已是各大顶级势力中屈指可数的存在,恐怕直追‘太一门’、‘昆仑墟’这些自上古传承至今的天帝道统,虽然创立时间并不算长,但已经积蓄了极其深厚的底蕴。”
“‘火德圣王真符’?这是什么宝物?”第一次听到这等秘辛,赵青也是心中微惊,念头纷繁变化,联想到自己不久前在影像中看到的场景:难道说,这是“南方赤帝入梦引证”的另一种称呼?
“因为这枚符印的运转,需要大量消耗‘火常之政’和‘火德之韵’,传说中唯有修有火德的上古圣王方可供应得起,借助于它的无上伟力,臻达一念之间遍历诸天万界的至境,所以被知晓其存在的得道真人,命名为‘火德圣王真符’。”
似乎在翻阅储存在胎光符纹内的资料,金鲤语气毫无语气起伏地念道:“三千年前,西歧接连崛起了文王、武王两尊证得‘天衍’的圣人,并使用某种办法帮助太公望同样破开了天衍之障,掀起了对抗殷商的浪潮……”
“毕竟是出过十数位‘归天’之后配享‘下帝’巫祀的强盛王朝,建立了比起夏朝‘人造天命’体系更严密的统治,为了彻底击杀执掌商王祖器的帝辛,文王、武王均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太公望亦在决战中被打落了境界……”
“所以说,周文王、周武王、姜子牙、周公旦这四名距今最近的‘天衍’境修行者,之所以能臻达如此修为,原来跟‘火德圣王真符’有着紧密的联系?”赵青心中若有所思,猜测这几人之中,多半武王姬发才是“真符”的所有者。
根据金鲤的说法,“火德圣王真符”是在三监之乱期间失窃,大概率有着难以让指定后辈继承、且在其主死后可被别人夺取的特性,这基本上就排除了文王和周公,只剩下伐殷功成后不久就去世的武王。
考虑到周公旦在平定三监之乱之时方才破入的“天衍”,估计他从“真符”中取得的收获并非成功证得此境的主因,靠的更多得还是自己的力量。
在盛行血腥祭祀的殷商时代,不要说聚众发动叛乱了,就算是稍稍违背商王的命令,商族大巫随时可以借助他们收集到的违令者先人的尸骨遗骸,无视距离、无视防御对其施放恐怖的诅咒。
只要祖上曾有人被商族巫师献祭给上帝、先王、鬼神过,一整支部族的生死就会被祭司们随意拿捏,除非觉醒了可追溯到商朝建立之前的上古血脉,否则毫无反抗之力。
在赵青看来,就算是她身处于这个修行前路被商廷祭司、贵族们联合斩断的艰难时代,倘若没有了“入梦引证”穿梭诸天的能力,朝不保夕之下,肯定很难像文王武王那般破入“天衍”之境,进而覆灭殷商。
换言之,西歧能够迅速拉出一大批反商的人马,而且在修行环境未必比得今天的情况下,其中的高手数量却远比现在更多,是因为武王获得了一枚“入梦引证”,确属于比较合理的解释。
话说,若是周朝的成功建立,“火德圣王真符”,也就是“南方赤帝入梦引证”,在其中有着巨大的贡献,那么自己的这枚“西方白帝入梦引证”,该不会跟属于金德的商朝建立有所关联吧?
另外,“火常之政”“火德之韵”这两种东西,应该就是“南方赤帝入梦引证”入梦较高级世界时消耗的资源吧?这么说,自己想要入梦较高级的诸天,也得搜寻相应的“金常之政”“金德之韵”?
“五行者,五常之形气也。”“气始而生化,气散而有形,气布而蕃育,气终而象变,其政一也。”“政”,同正,即《素问气交变大论》所言:“政令者,气之章。”章者,彰明于外也。
这么说来,所谓“金常之政”,应该就是某种象征金行之气运行规律的事物,多半跟“元气法则”有着一些联系,也正好跟“六气”之境互相对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