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抖动。

    “终于被榨干了吗…”

    “原来死亡是这种感觉。”

    陆离躺在地板上，放空心神体会这种唯二的机会。

    初次死亡，来自于十六年前，但他侥幸重生，抵达另一条时空线。

    二次死亡，就是眼下，空气中充满了汗臭与血腥味，身上除却必备的神经插槽以外，所有植入体都被拆分一空，它们注定流入黑市，成为某些人口中的高级货。

    毕竟，有个荒坂公司特别行动副总监的便宜老爹，注定了自己不会安装那些劣质玩意儿，所以才有这一幕发生——

    随着遮风挡雨的庇护伞下落不明，被公司单方面宣布失踪，他这个二代，在某天夜间孤身走暗巷时，遇到了漩涡帮的削肾客。

    很显然，清理门户。

    否则，一群清道夫的下手，依靠几个轻工厂，售卖食物和二手义体赚钱的垃圾玩意儿，能靠近公司高层家属的生活区？

    在这个世界，穷人有上万种随便死掉的可能，唯独活着很艰难。

    同理……没有任何能力，全靠便宜老爹照顾，被迫卷入公司高层争斗的二代，在失去庇护以后，就跟桉板上的猪差不多，最终被一群鬃狗分食。

    没有麻醉药品，因为节约成本。

    一个注定要死的人需要这些？

    什么能卖钱摘什么！

    简单、粗暴。

    直到被真正意义上的被榨干。

    说实话，陆离终于在临死前感受到了自己的特殊性，经历了这些，他仍能保持清醒，所以……当剧烈疼痛过后，可以独自品尝种种滋味。

    “如果能重来，我想要进行改造，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中途还可以反抗一把，至少竖个中指，而不是毫无抵抗之力的被按在这里拆分。”

    “跟流水线的猪差不多，滋滋滋几声，就分割成好几块，明码标价……”

    意识戛然而止。

    陆离的脑部结构被地下医生打开，差点忘记，它们其实也能够卖钱。

    不知过去多久。

    空气、声音、画面恢复。

    左眼的通讯器闪烁着讯号，弹出了一个来电请求，备注是脑活掮客加藤。

    下意识接通信号。

    样貌猥琐的中年大叔出现，不修边幅，黄金色的手指格外显眼，正在不断搓动着，为习惯性动作。

    “小兄弟，怎么说？专门为你定制的特别版，三个白毛赤童小姐姐，爽上天了吧。”

    “还需要吗，嘿嘿，我将竭诚为您提供服务，毕竟您的鉴赏能力向来一流，是我见过最有品味……”

    通讯中断。

    陆离缓缓坐起身，打量着四周。

    高层别墅，到处都是高级货，窗外是各式各样的高楼，无数霓虹投影以及广告灯牌闪烁光芒，偶尔能看到有浮空车穿梭而过。

    当然，还有那个永远无法忘记的标志：荒坂三叶草，典型日式家徽。

    【陆离】

    【时间：2076/4/15；10:05】

    ……

    背靠沙发查看着个人信息。

    突然，消息提示弹出。

    【亲爱的客户，已成功扣除20，000欧元，您的创伤小组保险续约成功，该保险附带黄金会员资格，身为保险受益人，您将能够获得快速救援服务，我司承诺，您不会被送到公共医疗中心去，而是高级公司医院。

    我们将一如既往，继续在最危险的时刻保障您的健康与安全。】

    最下方，有一栏特殊条款。

    可陆离并未打开去阅读，因为他了解其中内容，即，保险本身已涵盖弹药与燃料费用，但救援过程中造成的人员和设备损失费，依旧需要投保人自己支付。

    当然，遇到意外情况，账单会瞬间发送到便宜老爹那边，就像保险续约——

    作为一家顶尖的辅助医疗服务公司，创伤小组国际公司提供专业快速医疗应变服务，每月五百欧元的保命险、每月一千五百欧元的公司保险，以及他所享受的高优先级服务。

    包括且不限于24小时监控投保人身体情况、紧急患者运输服务、手术与纳米手术、创伤康复、整形手术、免费检查义体、高达 90%的处方药折扣以及 3分钟之内的响应时间。

    可惜……

    随着父亲失踪，他失去了所有庇护，无法支付任何级别的保险，以至于沦落到那个地步。

    “沉溺黄色废料的狗二代罢了。”

    言语间，各种私人定制版黑超梦被删除干净，陆离没有太多东西要说，毕竟自己临死前的想法已经很多了，他现在只需要行动起来。

    必须行动！

    反抗。

    至少不能跟上次一样。

    事实上，经历三次穿越以后，他愈发珍惜生命，谁也不能保证后面是否还有重开的机会。

    “这是你第一次旷课，向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没有任何请求，视频直接接通。

    荒坂公司特别行动副总监陆杰出现，梳着一贯的整齐黑发背头，身穿高档红色西装，留着八字胡，坐在办公室内，后面是印有荒坂三叶草标志的墙体。

    身为儿子，不止一次吐槽这种奇奇怪怪的审美，但仅限于吐槽，毕竟他能够享受这么多年的高品质生活，全靠这个有血缘关系的陌生男人。

    否则，早就死在夜之城了吧？

    “是，我刚把黑超梦全部删掉了。”

    “很好，去上课吧。”陆杰似乎心情很好，补充道：“看来你脑子里已经不全是女人的胸和屁股了，尝试去寻找更加高级的乐趣吧，不必担心什么账单问题。”

    “争取在毕业前玩腻，后面进入公司，耐心听我安排。”

    画面中断。

    黑超梦，主要指记录犯罪违法内容的影片，通常包含极端暴力或是变态情色，亦或二者兼有。

    然而，这类超梦片通常编辑质量很低，往往仍然含有罪犯或受害者极端的情绪和未经处理的思维，所以体验这类影片，往往会带来直接的大脑损害。

    只不过，危险异常且不被法律允许的东西，往往会引起疯狂追捧，很多人对该类超梦趋之若鹜，甚至有帮派负责组织专门制作、直播各类犯罪活动。

    另外陆离过去全是享受的是特殊定制版，有帮派、名导专项负责，不管是感觉，还是其它什么，都可以定制，并没有什么脑损害。

    荒坂学院。

    坐落于寸土寸金的夜之城心脏。

    如果不是经历过死亡，知晓未来的命运，具体来说是四个月以后，陆离或许会觉得自己这辈子将无比幸福——

    按照陌生父亲的安排，顺利成为公司高层，虽说距金字塔尖仍有一定距离，但人应该知道满足，眼下他就摆脱了大部分人的命运，不必挣扎求活。

    然而……

    靠人不如靠己。

    尽快拥有自保之力才是正解，度过父亲失踪以后的各种清算。

    对手不一定是荒坂公司这个庞然大物，仅仅跟某部分势力有关，且对方大概率不怎么关注自己，否则也没必要联络那种上不得台面的帮派。

    此外，镇定到可以漠视身体被摧残的属性，也能起到作用吧？

    “陆离同学，你只赶上了最后一节课，它将在十五分钟后开始，请尽快进入教室。”

    电子合成女声响起，脑机中出现一个身穿制服的虚拟形象，这是学院的唯一老师：教学ai。

    “怎么样？爽吧，暴力冷酷女的脑黑超梦，要不要再买一部，我知道你最喜欢这种女人。”

    刚进入专属位置，躺在身侧的阳光男孩便忍不住看了过来，像推销员那样，眼神中有着某种期待。

    怪胎。

    绝大多数同学对他的评价。

    因为这里可是荒坂学院，拥有全球最顶尖的教学资源，专门为公司管理层培养人才，学生非富即贵，只有成绩最优秀的平民孩子才有资格和他们成为同学。

    当然，资格这种东西……

    光是学院那高昂的学费，就绝非普通家庭所能承受，面前这位大卫，母亲每天超负荷工作，在交完学费以后，剩下的钱勉强够房租和饭钱。

    正因为如此，他得想办法自力更生，比如：

    使用盗版软件更新，替黑市人物售卖黑超梦。

    正当陆离准备用意识打字拒绝，并以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打量他时，有冷酷声音传来：

    “大卫·马丁内斯，我最近听说了一些和你有关的事情。”

    一头顺滑蓝色长发，体型修长，明摆着的公子哥模样。

    田中，父亲是学院理事会的高层，在公司也有一定地位。

    “身为荒坂学院的学生，你竟然在私下里干违法勾当，啧啧啧，贩卖那种玩意儿……真是让人蒙羞啊。”

    “那玩意？”大卫装作疑惑。

    “别给我装傻。”

    田中挑起嘴角嗤笑：“黑超梦，全是各种女人的东西，绝对违法之事！”

    头脑简单的富二代，跟我过去差不多，只是性格不那么内敛。

    以上，便是陆离对其评价。

    “算了吧。”

    开口替大卫解围以后，田中收到了一条来自他的留言。

    很直白。

    【陆离：如果把这件事捅出去，他大概率会被赶出荒坂学院，彻底失去进入公司的可能，回到街头，但走投无路的人不介意曝光购买名单，会牵扯到学院哪些人，又将给你带来哪些麻烦？】

    田中脸色阴沉，他权衡利弊，最终决定听劝，暂时放过大卫一马，朝陆离挤出微笑。

    跟低贱的平民不同，对方有公司总部背景，且对方父亲的职位很高，绝对值得交好，可以借机结交。

    【田中：多谢提醒，夜里请你找乐子，白发、冷酷，他们说你喜欢这种类型】

    【陆离：我很期待】

    两人间的通话结束。

    现在可是2076年，资本控制一切，公司出身就是高人一等，像学院中的绝大多数学生，父母都是荒坂员工，本能按照长辈职位、级别报团，形成一个个阶级分明的小团体。

    唯独两个例外。

    平民怪胎大卫。

    背景神秘陆离。

    在过去，没有谁能邀请他一起找乐子，分明出身高层，一句话就可以轻松任何圈子，并成为领头人，但却活得就像独行侠那样，大家只知道这家伙沉溺各种黑超梦。

    【田中：爸爸，陆离接受了邀请，今夜我会带他去日本街找乐子】

    【非常好，随意消费，你们将来都会进入公司，将来他的提携会很有帮助，遇到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课堂记录被无视。

    通讯信号比往常更要频繁。

    【大卫：谢谢你，兄弟】

    【陆离：顺手为之，非常感谢你提供的脑活，我很喜欢】

    【大卫：以后免费给你提供，为了友谊】

    【陆离：明天下午没课，一起出去逛逛】

    两名当事人都明确感受到陆离在变化，而他们对此无比欣然。

    田中投资未来，为以后正式进入荒坂公司铺路，期待得到扶持。

    大卫活在当下，他知晓自身处境，身为平民怪胎，始终被校园暴力，没有太多原因，家庭贫穷低贱却妄图改变命运，去另一个轨迹，惹人发笑。

    正因为如此，才需要得到一种另类庇护，而少年的矜持和自尊又使之用友谊进行粉饰。

    身为穿越者，回档重来的陆离也不会浪费自身时间和情绪。

    田中的父亲能够搞到很多军用义体，从过往经历来看，远在总部的便宜老爹大概率靠不住，如果打算武装自身，只能想办法借势。

    至于大卫……

    如果一切照常发展下去，他母亲会在明天后横死街头，又因义体忍耐度极高，暗中成为公司实验体——

    突然得到军用级义肢，在佣兵界混的风生水起，在自己挂掉之前，听说即将成为传奇人物。

    不过，陆离能够断定，这家伙的好运气即将用尽，在失去利用价值，并对公司某部分势力产生一定威胁以后，将被轻松碾死。

    平民不可能获得那种层次的军用品，且时间点也奇怪。

    由于对这件事有过一定关注，陆离判断，东西来源于大卫母亲。

    拯救一个爱他的女人，换取带来种种悲剧，却能够让自身完成蜕变的义体，亏吗？

    反正他一定要拿到手！

    就像即将溺亡者，拼死抓住救命稻草那样。

    整个课程，陆离、田中、大卫都过得心不在焉，好几次躺在超梦椅上愣神，又被ai教师呼唤，一直到放学。

    “商业之神荒坂三郎先生接管公司以后，发起了一系列意义深远的改革，将公司的业务范围扩展到高质量的安保服务和银行业务。”

    “荒坂公司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武装部队，警卫享誉全球，大多数公司寻求荒坂公司的保安、雇佣兵保护他们的资产……”

    历史课，很无趣。

    但也理所当然，一群继承者怎么可以对公司不认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