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森·哈定高举裹满铠甲的手臂,他以浑厚的嗓音号令黑刃议会大厦前广场上所有企图靠近他的抵抗者:“都退下!”话音未落,安德森的铠甲就散发出汹涌澎湃的银色光波,使人们根本无法靠近。
抵抗者们齐齐包围住安德森,而身后还有黑刃团军队需要清理,很多人放弃了向神明般强大的安德森发起攻击,转而投入后方的战场。最终安德森·哈定周围仅仅剩下几名最初的抵抗组织成员。
安德森·哈定说道:“我想让你们知道,我理解你们想要做的事情,即使那让我感到非常地气愤和沮丧——我也明白你们只是在做自以为正确的事,但你们都错了,环顾四周,看看你们造成的破坏,多少无谓的生命因此而逝去,但最终却只是徒劳。看到我胸甲中的现实修改机器了吗?你们已经太迟了,战斗已经结束,现在该开始重建了——”
“黑刃团将使用这个机器重塑这个世界,将其打造得比以前更美好、更强大。你们会从懦弱和腐朽中解脱,我们能建设起真正辉煌的事业。这一切只需要我们联手完成,只要你们……”
“玩具匠”杰佩托打断了安德森的说辞:“麻烦停一下吧,小伙子。我可以放心地告诉你,这群人没有几个在认真地听你说话……至少匹诺曹没听。”
“这位前辈说得对,你说战斗已经结束了,但我觉得现在才是该战斗的时候,我只是在等我们的最高指挥官发号施令。”张渊挤到人群前面说道。
“没错,那就让我来说……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艾儿,你这个婊子。”乔·本内特冷峻地注视着安德森,他已经准备好与之搏斗,“全员进攻!全员进攻!全员进攻!”
转瞬之间,周围所有的抵抗者扑向安德森,空中的星际战斗机瞄准安德森,每一把爆能枪、每一根三叉戟、每一双握紧的拳头、每一对锋利的短刀都笔直地刺向安德森·哈定,仿佛是齐发的万箭射向同一个渺小的箭靶,仿佛是成群的毒蜂飞同一株盛开的花卉,他们义无反顾,毫无保留——但安德森·哈定始终就站在那里,没有闪躲,没有抵抗。
“真有意思。”安德森想。
这些勇敢的抵抗者们终于迎来了久违的集结,我们破釜沉舟,当我们一拥而上,对他疯狂地拳打脚踢时,其实我们早已知哓:我们毫无胜算。
“都停下吧。”安德森想。
安德森·哈定早已化身为宇宙本源时诞生的无限之力的驾驭者,此时的他已绝非凡人,他成为了这个宇宙中最强大的也是唯一的“星辰之子”,驾驭了宇宙大爆炸中粒子对撞的无限潜能,获取了修改现实和重塑现实的能力,无论是超乎想象的超维度梦境还是地球旧神族的诸多领域;无论是物质的,还是想象的;无论是唯物的,还是唯心的都将一并陷入他的掌控之中——现在他的每一下心跳都伴随着神衹之力,连现实本身都要臣服于他的怒火。
“都停下吧。”安德森重复了一次。
能量波束旋转着笼罩在伦敦城中央,聚集在这一人的身上,当它们被释放时,周围的人群、建筑甚至是空间都被掀起,在原本位置的基础上辐射般扩散平移出去。就是这样,他打倒了我们,仅仅凭借一念之间的愿望,他甚至抹除了关于我们的所有记忆,包括刚刚发生的史诗级战斗,就犹如翻涌的海浪冲过沙砾。
当魏榕跟着哥哥魏桐摔在地上,他们忽然都化作灰烬消失了,和他有着同样下场的还有张添、莫里斯·希尔伯特、张渊、卡罗莱娜·科库娃、希波吕忒女王、亚特兰娜女王和厄瑟·欧沃克森、阿特姆·鲁德列夫、福井良介……他们全部都消失了。距离不远的战场各处,抵抗军的部队纷纷灰飞烟灭,在安德森坚毅的目光前化为乌有。
“变得更好。”安德森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随着眼前的景象全然变化,我们熟知的历史也在脑中惨遭修正。四十亿年时光沉积在安德森上方,让他有些窒息,他的潜意识拼命上浮,试图升上地面喘口气。潜意识中的地面挤满了生物,最显眼的是包括恐龙在内的巨大爬行动物,它们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铺满大地,直到目力所及的地平线;在恐龙间的缝隙和它们的腿间腹下,挤着包括人类在内的哺乳动物;再往下,在无数双脚下,地面像涌动着黑色的水流,那是无数三叶虫和蚂蚁;天空中,几千亿只鸟形成一个覆盖整个苍穹的乌云旋涡,翼手龙巨大的影子在其中时隐时现。
“变得更好。”安德森更加坚定了信念。
千百年的地球岁月转瞬即逝,他的潜意识漫游至阿尔卑斯山脉之上那座来自黑暗维度的恶人与放逐者的失落之城,艾萨克·牛顿穿着中世纪铠甲向世人宣告着黑刃团的诞生;古城的战乱之中,两军对垒,印着黑刃团徽标的旗帜升上城堡的顶端,浸透了夕阳金辉的漫天飞尘缓慢地飘向城内,像一块轻轻盖向君士坦丁堡的金色裹尸布;比埃尔·德·拉普拉斯手持圣剑架上莱昂纳多·达·芬奇的脖子,宣告着叛乱者的死亡,哥白尼被烈火焚成灰烬,伽利略被执行绞刑,不朽圣殿摇摇欲坠……后来,黑刃团征服了世界上一个又一个国家,踏平一块又一块大陆,他们颠覆政权,他们改写历史,他们被渐渐推上了世界的至高点:黑刃团宇航员加加林首次进入太空,当他回归地球,另一个叫阿姆斯特朗的黑刃团宇航员在月球的土壤上留下了人类的第一个脚印;叛乱战争爆发后,黑刃团掌控了联合政府,将其改造成更具军事效力的政治工具,安排了一个又一个被称为最高指挥官的傀儡指引人们相信黑刃团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直到现在,黑刃帝国建立了,而安德森·哈定,成为了统治帝国的那个神。
“很好,很好。”安德森笑了。
环顾四周,倒塌下来的黑刃议会大厦废墟变作通天巨塔,黑刃团徽标在巨塔顶端熠熠生辉;残破不堪的伦敦战场变作了阳光明媚、植被繁茂、生机盎然的人间天堂,没有了战争、没有了冲突、没有了阶级差距、没有了阴谋和猜忌;几公里外的维多利亚女王纪念碑被重塑为艾萨克·牛顿天尊纪念碑,白金汉宫变成了焕然一新的黑刃城堡……不仅仅是伦敦,而是整个世界,整个世界都变了模样,变成了陌生的模样,而非熟悉的。
现在这是属于他的世界。他将一切以他的意志重塑了,那也就是黑刃团的意志,他改变了我们每个人,改变了我们所信仰的一切,改变了我们的曾经,改变了我们的历史,甚至改变了我们对自身起源、地球起源乃至宇宙起源的科学看法。
安德森环顾四周,心满意足,他看到了几乎完美的世界,喃喃自语着:“终于完成了。”
宇宙的熵在不断增高,世间万物愈加混乱,宇宙也将永远膨胀下去,越来越稀疏寒冷,但暗物质的量被低估了,宇宙将停止膨胀,然后在自身的引力下坍缩,最后成为一个奇点并再次大爆炸,把一切归零,所以最终的胜利者还是大自然。安德森·哈定曾经尝试着利用暗物质破坏自然平衡,在纽特市的中央撕开一条时空裂缝,但如今裂缝却也未能达到他理想的目标,抵抗者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阻止他前进时迈出的每一步。
瑞秋曾经批评安德森,说他是个激进且狂妄的理想主义者。如今再回头想想,瑞秋的观点必然是错误的,理想主义固然不错,追求真理的各种形式固然很伟大,但非常抱歉的是,你迟早会走到一个境界:开始怀疑是否存在什么纯粹的真理,你几乎可以肯定这整个多维无限的宇宙是由一群精神变态掌管的。但不应该是这样的,不管在哪个世界,都应该是由那些美好的事物作为主流和主导这个世界才会更好。
但安德森似乎遗漏了些什么。
他并不知道,希望仍存。
曾经有一个古老的传说,两个优秀的巫师通过变形术比试谁的魔力更加强大,他们仅仅需要说出自己是什么就能够变成什么。比赛开始后,男巫说“我是一匹冰原狼,是致命游掠者,追踪猎物,凶猛无比”,然后他就变成了狼扑向女巫;女巫镇定地说“我是一名猎人,以马为驹,猎杀狼者”,成功地击伤了冰原狼;男巫说“我是一条毒蛇,用毒牙咬向马匹”,便逼退了女巫;女巫不甘示弱,她说“我是一只猛禽,能吞蛇,利爪划破蛇皮”,这下让男巫身受重伤。
男巫怒了,他说“我是屠宰般的病毒,能摧毁任何恒温生物”,女巫瞬间瘫倒在地;女巫继续说“我是这个世界,支撑空间,滋养生命”;男巫则说:“我是一颗新星,通体爆炸,摧毁恒星”;女巫奄奄一息:“我是宇宙,包罗万象,容纳生命”;男巫毫不留情:“我是反生命,是末日审判之猛兽,一切终结之时的黑暗”;女巫面色苍白,她似乎败局已定,但她用自己的最后一口气告诉男巫“我是……希望”——在这个传说中,女巫用她的死告诉世人没有什么可以破灭希望,她没有失败,而是为了希望的重生埋下了一粒种子。
“要知道,曾经有一位智者说过:比赛只要没结束,输赢就还不算数。”突然有人说话。
“约翰尼……”安德森很快确认了他的身份。
“我听说你在找这个。”约翰尼·琼斯抬起右手。
“最后一块机器碎片?你打算用它打败我?”
“不完全是。”约翰尼·琼斯说道。他的右手紧紧攥着机器碎片,然后迈开沉重的步伐朝安德森·哈定走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那一刻,面对着无可言喻的邪恶时,我们记起来了——记起来我们曾经做过的所有努力,记起来我们从未动摇,而现在我们将锻造出崭新的道路。
约翰尼在安德森面前单膝下跪,他敬畏地捧起机器碎片,献给眼前的邪恶之神:“黑刃团万岁!你也知道,其实我早已放弃了战斗,我来这里只是为了避免更多的人受伤,让你代替我是正确的。”
“这真的是个惊喜……很感谢你,约翰尼,你做出了正确的决定,我为你感到骄傲。”安德森说,他欣然接过了机器碎片,然后放置到胸甲中央——最后的碎片如流水般汇入安德森胸口的能量池塘——现在他拥有了完整的现实修改机器,力量再度提升,成为了超越一切的存在。
但这力量来得快,去得也快。
安德森·哈定失去神力从高空坠落,犹若被众神之父免去神格的赫拉克勒斯,重重地跌至人间。胸甲上黑刃团徽标的银白色光芒消散了,就像是一盏天堂的灯被熄灭了。他才刚刚得到它,怎么能这么轻易地丢掉?安德森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他怒目圆睁:“我的机器……去哪了?!怎么会?!你都做了什么?!”
眼前的约翰尼·琼斯突然化作一片细微的立方体碎片,安德森·哈定知道,那是爱德华·博森·哈根的三维架构幻象技术。紧接着,约翰尼本来站在的位置凭空出现一个旋转的光圈,爱德华从光圈里迈出来,安德森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跟着爱德华从光圈里出现的人却让他无比震惊——师霖。
片刻前,包围安德森的人群中,师霖默默地问爱德华:“你真的想清楚了?这个任务很危险。”
爱德华微笑着说:“我在纽特市指挥中心时挑起事端,让我们内讧了好半天,那差点就把我们的努力都搞砸了,所以我必须做点什么拨乱反正,这算是我的行为准则吧,重大错误要用壮举弥补。”
随后,当安德森·哈定释放力量重塑现实时,约翰尼·琼斯在消失前用仅剩的那块碎片许下了最后一个愿望:“让爱德华和师霖留在新世界里。”
紧接着,幻象制造出的“约翰尼”将机器碎片献给了安德森·哈定,那段时间里,爱德华和师霖则暂时利用幻象隐藏起来,静候接下来的行动。爱德华为师霖佩戴上一个头盔形状的脑电波感应装置,装置连接着一台微型量子级计算机,开始暗中行动。
“你确定不用我来做这件事吗?”爱德华问道。
“这件事必须由我独自完成。”师霖回答。
事情的原因还要追溯到十六小时前。当时众多抵抗组织成员聚在一起,商讨接下来这场最终战争的相关事宜和战略对策,约翰尼·琼斯问道:“那么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师霖?告诉我们吧。”
“最好是个绝妙的计划,因为我们仅凭手里唯一的一块机器碎片,就要对抗安德森·哈定剩余的其他所有机器组件。不过他来夺走这最后一块也是时间问题。”阿特姆·鲁德列夫紧张地抚摸着胡须。
“所以……我们要主动给他。”师霖笑着说道。
“这就有点儿出乎意料了吧,别告诉我你又是酒后胡言乱语,亚特兰蒂斯人还喝酒吗?”乔·本内特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略显怀疑地反问师霖。
“乔,你不相信我,总应该相信艾泽拉吧。约翰尼给我大致看了艾泽拉生前给我们传回的情报信息,那其中提到安德森·哈定派黑刃团部队回到我们的太平洋基地和师氏集团驻吉姆岛科研中心,他们要洗劫一番我们丢下的科研结果,阿特姆教授,你应该还记得我们在那里丢下了什么吧?”
“无机生命体尖端改造与研究工程,也就是我们说的lizard,搞那个量子级仿生计算机和机械生化人,但是量子信息甄别系统的搭建一直没有成功,但感觉差点什么。”阿特姆点燃了一根雪茄。
“没错,但量子信息甄别系统都是后话了,我们现在只需要你那个动态大脑的信息提取技术,那个你一直不愿公开的技术——意识上传,通过对大脑特征的扫描,将其中贮存的信息复制或转移到电脑或其他计算设备中。因为我们知道,现实修改机器归根结底也是一台模仿大脑意识系统建造的超强算力计算机,当我们把自己的意识如同电脑病毒般注入计算机,同样可以对其中的程序进行修正。”
“意识上传?我们现在的资源足够实现吗?”约翰尼·琼斯摸着下巴提问道。
“完全可以,智能纳米材料在福井博士那里,以最快速度研发出一台连接计算机的脑电波感应装置,我问过山崎信弘,他说只需要给他十二个小时的时间,不过需要阿特姆和乔的帮助。”师霖信心满满地说道,“无论最终安德森以怎样的武器对付我们,只要把上传了意识的碎片给他就可以了。不过有一点要注意,这些都需要暗箱操作。”
“隐藏的话……我的幻象设备应该可以做到,但如果安德森用机器抹除了我们的存在怎么办?我们没有办法预测到时候他会做些什么。”爱德华突然想起机器的超现实能力,担忧地说道。
“别忘了我们还有一块碎片呢,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到关键时刻只需要我对着碎片许愿就可以了……哦对了,爱德华,我记得你的三维架构技术可以利用光学效应暂时让幻象实体化,所以你可以制造出另一个‘我’将碎片交给安德森——这样一来,既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危险,也尽量减轻了对碎片要求的作用范围。”约翰尼拍了拍爱德华的肩膀。
“约翰尼,不愧是你,居然能想得如此周全。不过,我们还有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将谁的意识上传?”乔·本内特再次提出疑问。
“由我来吧,我更清楚那么做会发生什么。”师霖的目光变得愈加坚定,“亚特兰娜女王告诉我,现实修改机器不仅仅是个无机装置,那还是个名叫艾萨克的女孩!一个惊恐的、困惑的孩子,拥有能够比肩神明的创世级力量……虽然我也不太相信这件事,但如果这是真的,那可能就更好办了——毕竟我曾经养过女孩。”
“所以我觉得我能用意识找到她,这些碎片也是她的碎片,只要碎片汇集起来,不管是谁想要控制她,她都能让自己复活,她会是个活的、顽强的孩子,我坚信这一点。而且只要她的意识还在,只要她对我们原本现实的记忆还在,我们就有希望让一切重回正轨——我只需要找到她。”师霖说道。
十六小时后,距离现在一分钟前。
另一个安德森·哈定在逐渐崩塌的记忆幻象中拼命奔跑着,他想要赶在幻象完全消失前找到逃跑的艾萨克,他大声呼喊:“艾萨克!艾萨克!你去哪了?!快点回来吧……求求你!”直到安德森跑到纽特市幻象的最后一栋建筑物时,他才注意到了艾萨克闪过的娇小身影。
安德森推开旋转门进入建筑物,很快便发现了艾萨克,她正躲在一面办公桌上颤颤巍巍地发抖,脸颊完全被泪水浸湿。安德森问她:“艾萨克……你在这里干嘛?”
“对不起,我只是想让大家感到快乐……但我把一切弄得一团糟,因为是黑刃团创造了我,所以我始终认为黑刃团是善良的化身,可……可是他们一点也不善良!他一点也不善良……他可怕极了!”艾萨克惊恐地尖叫起来,像是只受到严重惊吓的小猫,“而现在他太强大了……”
“别这样,艾萨克,听我说……这样没用的。”
“在这里就好啦!他找不到我们的……”
“我承认自己也做过许多不可饶恕的事情,现在的我甚至想要对抗从前的自己。我向你保证,要想获得安全,躲藏和逃避是没有用的,你只能做一件事情,那就是站起来与之战斗。我知道你被他吓坏了,这不怪你,但如果你觉得自己无法独自面对他,那就让我来帮你。”安德森的眼中放出光芒,他伸出自己的左手,拉住了艾萨克的右手。
艾萨克抹抹眼泪,她被安德森真诚的话语彻底打动了,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桌下爬出来,牵住安德森温暖且有力的手,慢慢地走到建筑物外。
“等等,你有听到什么吗?”安德森问道。
他们警觉地抬起头,环顾四周,那声音仿佛是空谷传响,断断续续的,但当他们仔细聆听时,却能发现声音来自天空中一道蓝色的弧线,那是由无数正方形的碎块拼合而成的优美图形,而且在朝着他们不断逼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安德森能够听出那声音是在呼唤一个名字:
“艾萨克!艾萨克!艾萨克!”
当那束强光降临时,安德森看到了一张同样饱经风霜的男人的脸,那是师霖,在安德森仅有的记忆里,他是联合国际防御部队科研部的首席科学家,精通武器研发、理论物理和战术哲学,是这个时代里少有的正义的化身——总而言之,师霖和过去的他曾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安德森抱起艾萨克,向着空中奋力跃起,忍着疼痛伸出自己腐烂的右臂,恰好抓住了师霖同样伸出的左臂。在那一瞬间,师霖的意识看到了那张属于安德森·哈定的脸,但与那个自封为神的安德森·哈定完全不同,眼前这个安德森,更加纯朴、更加真切、更加善良——这是个完全不同的安德森。
“抓紧我的胳膊!”师霖喊道。
随着雷暴和飓风在周围疯狂旋转,师霖用尽自己意识全部的力量将安德森和艾萨克拽起来,他们下面的世界已不再是纽特市的记忆幻象或者轩辕秘境的度朔山林,而是变作了混沌与黑暗的地狱。但那并不影响师霖超常发挥。
此时此刻。
黑刃团的安德森咆哮起来,他早已无法忍受这些凡人渣滓的阻挠,尽管神力已经消失,他还是在释放着自己无尽的怒火:“它去哪了?!我的机器呢?!你们这些愚蠢的混蛋!败类——师霖你这个阴魂不散的小人,你到底干了什么?!”
“安德森,我确实想要揽下功劳,但事实上这都要归功于她——”师霖镇定自若地说道,然后伸手指了指天空出现的另一个旋转的光圈——艾萨克从里面悬浮着飞出来,她现在看起来神采奕奕。
“你是艾萨克,不可能……都到了这一步了。”
艾萨克以冷漠的眼神俯视着黑刃团的安德森,仿佛带着某种神衹对可怜凡人的怜悯,她的双眼释放出银白色的光束,照射到世界的每个角落。安德森所做的所有都前功尽弃了,艾萨克将他创造的那个可笑、以血债累累为代价换来的美好世界瞬间抹除,原本的秩序也随之恢复——
但真正能够决定我们的命运的,是艾萨克带来的那个男人,那个看透人性的、愿意去为每个人而战的男人,真正的抵抗者、勇敢者、守护者——
那就是安德森·哈定,我们重生的救世主。
“你……你不是真的。”安德森被这个和自己相貌几乎完全相同的男人吓到了,对方的出现仿佛是命运的安排,多年前他就曾幻想到这样的情景,而如今它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
“就我所知,这个问题有待讨论。”重生的安德森换上了自己曾经在联军部队服役时的作战制服,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是时候让世界知道真相了。”
“真相?!你曾是黑刃团的前辈为了激起我的斗志而编造出的谎言,你的懦弱和卑微让你永远也无法完成黑刃团的任务,是你让所有的一切分崩离析,如果没有你的过失就不会发生这些事,而我只是想让一切重回正轨。”安德森·哈定咆哮道。
“是吗?看看四周,这一片混乱的场面,你没有让世界变得更好,你是在潜移默化地毁掉这个世界,为了你那可怜的自尊心和摇摇欲坠的权力。”
“那你呢?!你觉得自己是否配得上担任……最高指挥官,来保护这个世界和这些人民呢?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甚至于无法保护自己的母亲。”
“我承认自己没有资格担任什么指挥官,但至少我能在学校做一名优秀的校长,甚至是奉献出我的后半生。而你所取得的利益和权力,那些本来都不属于你,你必须把它们还回去。”重生的安德森字正腔圆,坚毅的目光锁死眼前邪恶版本的自己。
“那你就亲自来拿吧!”邪恶的安德森率先发起进攻,他启动腿部铠甲内的推进器跃至空中,紧接着朝重生的安德森如猛兽般扑过来。
重生的安德森被掀翻在地,他那条纤细的右臂重重着地,引发起剧烈的刺痛感,很显然这是他非常关键的薄弱之处。邪恶的安德森·哈定则翻滚到更远的地方,他迅速地转身,抬起手臂发射出激光横扫另一个自己。眼见安德森遇到危险,周围的抵抗者们都想冲上去帮忙,但被约翰尼制止了:“这是两个现实间的战争,需要他们自己亲手终结。”
那不仅仅是两个男人间的决斗,那亦是场赌上所有人类的灵魂和心灵的最终决战,那将决定着我们会生活在什么样的未来中,也亦将决定我们未来的光荣与梦想。他们毫无二致,两个安德森·哈定不止动作完全相同,那不可憾动的意志也不差毫厘,这场战斗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止。全世界都在看着他们,看着两个救世主毫不畏惧地进行力量博弈。
重生的安德森在对抗自己最深的梦魇,他要打倒的不仅是自己扭曲的镜像,更要打倒他所象征的一切黑暗的事物,而他的抗争激励着我们,让我们明白,当遇到这样的邪恶,我们只有一个选择——不再逃避,不再躲藏,直面自己内心的黑暗。
“挺身而出,与之对抗……鼓起勇气,奋力一搏……崛起奋战,站起抗争。”那是安德森·哈定年轻时在联合国际防御部队服役时就牢记于心的教诲。
直至你耗尽全力,这才算是真正的考验,对你的敌人来说也是如此。他们依靠谎言获得权势,有些人甚至对他们的谎言信以为真,他们让我们感受到渺小、无力、恐惧,他们曾展示了远超我们想象的强大力量,就像他刚才的承诺一般——
两个安德森都跪倒在地,喘起粗气。邪恶的安德森忽然瞥到自己的左侧——那块哑黑色的花岗岩石碑,那上面醒目地雕刻着被篡改了的新纪元思想准则:义无反顾、相信权威、惩罚懦弱,而石碑顶上则嵌着那柄光彩夺目的亚瑟王之圣剑,安德森站起身来,他想要抢先取得那柄锋利的武器。
当邪恶的安德森纵身跃至花岗岩石碑之上,他将双手放到剑柄上时,企图想像传奇的亚瑟王一样在众目睽睽下得到神明赐福,然后一举拔出这柄圣剑时,他却发现嵌在石碑中的剑锋毫不动摇。如今我们真相大白,原来这个救世主从未获得资格。
“拿过来,让我试试。”重生的安德森高高跃起,将邪恶的安德森·哈定狠狠地撞下石碑,自己则伸手去拔圣剑,只见他奋力使出浑身解数——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他成功了。
手无寸铁的安德森·哈定取得了亚瑟王之圣剑,而身穿亚瑟王铠甲、身披亚瑟王战袍的另一个安德森·哈定却没有资格取得,这是多么讽刺的事情。安德森举起圣剑,只见那剑锋的寒光锋芒毕露,他从花岗岩石碑上跳下,猛然向邪恶的安德森刺出精准的一剑,竟没想到这剑锋穿透了那层层的纳米材料铠甲,甚至贯穿了安德森的左侧腹部。
鲜红的血从邪恶的安德森口中喷涌而出,他瞬间失去了浑身知觉,瘫倒在地。而重生的安德森看着他,默默地说了句:“历史绝不重演。”
就是这样,重生的安德森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击败了这个帝国噩梦般的统治者,他拯救了我们所有人,他成为了我们的英雄。然是这样,这场战争我们打赢了,希望承载看我们今天的一切,如今正是我们活在的当下。
“安德森……安德森校长,我们原谅你了,你回来真好。”莫里斯·希尔伯特发自肺腑地感慨道。
“但有些人还没有回来。这个现实有个不错的结局,但那些被修改前的现实的人呢,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为什么我们在恢复两个现实原貌的基础上,将两个现实都保留在无限的宇宙中呢?艾萨克,我知道你能做到这个,你知道该怎么做。”安德森·哈定坚定地说道,“不过,在重塑现实时,我希望你能把我留在这里,还有他——”
“我懂你的意思,我很抱歉我犯了错,所以我很乐意实现你的愿望——现在我很清楚要做什么了,总而言之我很感谢你们。”艾萨克微笑着说道,再次释放自己修改现实的超凡力量。
艾萨克恢复了我们曾被夺走的、玷污的历史,但她保留了我们的伤痛和残骸,为了让我们铭记自己的承诺:历史绝不重演。她还给了我们之中的一些人——那些为了我们的未来而战的人——礼物——通过时空消失点的探索之旅,当我们归来时,我们旧伤愈合,宛如新生,未来的日子里还会有更多的考验,更多的战斗。但此刻,我们由此失去的一切重铸,我们再一次成为了属于自己的守护者。
接下来的几周里,正常秩序不可思议地回归。失去的东西,我们在重建;无法重建的,我们则默默哀悼。生活仍会继续,但我们打心底知道,所有事情都不会一如往常了。毕竟,在如今宏大的无限多元宇宙中,有两个相距极近的平行时间流,存在着三个完全相同、但又完全不同的安德森·哈定,不过那暂时不会影响到我们的生活了,要活在当下。
大概三周后,旧金山前黑刃团集中营。
联合国际防御部队接管了集中营和恶魔岛周围区域的翻新,对于集中营内许多无罪被捕的囚犯,他们都需要认真核实信息,将确认没有实际威胁的超自然关联者按正规程序释放。张渊同样也挤在密密麻麻的囚犯中间,听取自己的判决结果。
保释委员会主任突然叫到他的名字:“张渊?是那个纽特市自卫队的将军?还真是你……过来这边签字。”他捧起一面移动平板,调出相关文件。
“平板上显示得是什么?”张渊走过来问道。
“只是个表单,用来证明你是黑刃团超自然监察委员会无故逮捕的受害者。你将因受到的伤害和折磨获得相应数额的赔偿,也可以叫个律师来帮你看看,但那样的话你要重新排队。”主任说道。
“不用了,给我吧……我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十多分钟后,张渊拖着行李和补助物资从恶魔岛通往旧金山城区的港口走出来,他注意到远处的天空和海洋被晚霞熏染成一片五彩的颜色,几只海鸥飞过去,消失在了天与海的交界处。
突然,三个人影从街道对面朝他走来,那是亚特兰娜、张添和厄瑟。张渊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像发现珍宝一样向他们快步走去,他噙住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紧紧地抱住了眼前的家人们。落日已经被海洋吞噬,夜色即将笼罩整个世界,海浪静静地卷起两个身影,将它们投射在温暖的海面上。
我们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家庭中的伤疤也将会慢慢愈合,但它永远也不会消失。我们能够恢复和重建,我们也能默哀和纪念,但亡魂仍然萦绕在我们周围,在我们耳边低语,提醒着我们,自己也曾堕落不堪。那时候,黑暗曾几近吞噬我们,但那不是故事的结局。
因为最后我们反击了,因为最后我们胜利了。尽管失去了那么多,但我们依旧没有失去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