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靖看了看自己这个笑起来一团和气的弟子，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孩子还是有天赋的……或者说，凡是能成为灵能者的，至少在超凡敏感这方面是有长才的。可是，天赋和天赋之间终究还是存在差距的，而这样的差距，往往是在修行路上才会体现出来的了。

    譬如说，澹台靖就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师兄弟八人中天赋最差的一个，和惊才绝艳的老师和小师弟相比，自己妥妥拿到的就是路人甲模板。

    可就算是如此，在四十岁之后，自己也迈入了圣者的领域，现在也正在试图突破第七环了，和大多数就算是刻苦修行了一辈子，也只能在二三环门槛打转的“普通”灵能者，自己姑且也能算是成功的吧。

    然而，杨明昭作为自己这个掌门的“真传弟子”，却真的属于这些“普通”灵能者的范畴。

    当然了，灵研会讲究的就是一个有教无类，既然入了门，便应该悉心教导。何况，这真的是一个好孩子，虽然天资平平，但谦恭温良，尊敬师长，友爱同门。

    可是，他虽然是个一团和气的老好人，却也有坚韧不屈的一面，也有绝不会退让的原则。仅从性情上来说，这孩子实在是太符合澹台靖的三观了。

    于是乎，等到这孩子终于勉强过了二环的时候，澹台靖便按照第三代的“传统”，把“巨阙”的名号给了她。

    当然了，这孩子虽然在灵能天资平平，但若是个普通人，却真是一览无余的前途远大。他明明已经把大多数的精力放在灵能的研习上了，却依然很容易地拿下了顶级大学的学位，顺便还考了一个教师资格证和注册会计师证。

    另外，属于灵研会的世俗方面的产业经营，巨阙也一直在参与，是澹台靖最得力的帮手。

    一些“外门弟子”的工作安排，他也做了许多居中联络的活儿，甚至还和国内乃至联盟的资本界和文艺圈大老都结下了不错的交情。

    当然了，必须要承认，在刨除了无法随意估价的宝具和虚境之物，以及灵能者本身，灵研会世俗方面的产业，在顶级的灵（喵）修团体中算是穷的了。

    澹台靖一直觉得，让得意弟子给自己当帮手，打理这么小额的产业，真是屈才了。

    当然了，巨阙却完全没有这个感觉。他还在沉迷于超凡者无限的可能性而不能自拔，更为门派从新大陆的收获而喜不胜收。对于师父对自己的安排，他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情愿的。

    他认真道：“师父，太师父和小师叔从新大陆拿回来了那么多秘籍，就连弟子的‘繁荣’都补到第六环了。太师父说过，繁荣在低位的时候不擅迎敌，但到了圣者之后也可一人成军。”

    “你太师父自是对的。另外，‘繁荣’也并不是低环的时候不擅迎敌，只要有足够的技巧和想象力，至少生存力方面是很强的，也有不错的防守和疗愈的能力。我对你应敌的技巧和智慧从不怀疑。”

    澹台靖真不是在说客套话。巨阙虽然天资平平，但毕竟接受过最专业的教育，人很刻苦智商也不低，也并不缺乏应敌的技巧和能力。

    “……那么，您说，有了太师父和小师叔新拿来的秘籍，我到底有没有可能变成绝顶高手呢？”他满脸期待地道。

    “绝没有这种可能。”澹台靖毫不犹豫地道。

    “……您好歹也对我有点信心啊？”巨阙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就是因为我对你（的性情）很有信心，才实话实说的。你的天资确实有限，不管怎么努力，或许能在四十岁以后突破到第三环，临终前到第四环吧。”澹台靖认真道：“在灵能者的世界中，这样的实力当然也能算是个中坚水平了。不过，你应该不会就此满足了吧？”

    巨阙无言以对。

    “所以，去给凯斯·尼希塔当秘书吧，明昭。我觉得，换一个领域便能发光。在世俗的世界中，你其实是大有可为的！”澹台靖语重心长：“我们灵研会从不认为灵能者就比普通人高尚，我们更讲究一个道法自然。出世是修行，入世当然也是，说不定你在仕途经济的过程中，能走出和为师不一样的道路呢。”

    “……所以，师父，您是希望我和小师叔分出军政两届，遥相呼应吗？”他将手举向了天空，动作稍微显得有点浮夸。

    “不要开这种恶劣的玩笑。”澹台靖无奈道：“我没想让你们只手遮天，我是希望你能有一个配得上你的舞台罢了。当然，这也未来的总统阁下，和我们灵研会之间的默契，需要你的存在，来弥合这位他和余连之间可能产生的未来龃龉。”

    “我还以为他对小师叔很赏识呢。”

    “就是因为很赏识，才偶尔需要打压。他可是根深蒂固地认为，这是保护余连呢。”

    澹台靖随即便向弟子复述了一遍委员长之前的话。

    “军中的派系斗争？那其实是挺恶心的。一支完美的军队，需要有良性的竞争，但不应该把格局放在办公室政治上。”杨明昭也露出了苦恼甚至恶心的表情。不过，在沉吟了一下之后，他却又道：

    “不过师父啊，弟子倒是觉得，您和委员长可能都搞错方向了。小师叔如果接到从前线回来的命令，搞不好会喜悦万分的。尼希塔先生这样的人，或许是个完美的政客吧。只不过，政客和官僚都有个毛病，总是习惯在自我限定的桌子上起舞，可别人为什么一定要配合你呢？”

    没等到露出疑惑神情的澹台靖又问什么，他却又道：“所以，鱼肠小师弟会过来，是吧？”

    澹台靖点头。

    “那么，在工作的当口，我还可以请师兄弟甚至诸位师叔帮忙吗？当然，我说的是在他们正好有空的情况下。”

    澹台靖有了点不详的预感，但在瞬间的犹豫之后，又想到这得意弟子一直都是个特别谦和温良的好孩子，从没做过出格的事情。

    他虽然资质平平，但和门内师长和同门们关系都处得不错，人缘极好，就算是绕过自己也是能找到帮手的，那又何必枉做恶人呢？

    反正，这是一个好孩子，所作所为都一定会深思熟虑的。

    于是，他便又点头：“你太师父给我的三枚七宝奥钢指环，你便拿上一枚吧。”

    大师兄如果像余连一样，看过另外一条时间上的未来历史，或许就不会那么坚定了。

    当然了，这时候的余连同样也不知道，另一条时间线上灵研会的第三代掌门，也是把灵研会的传承和威望推到巅峰的一代宗师，已经被历史小蝴蝶扇得转了一个弯，跑去混官场了。

    现在的他，正在被临时标号为DL62-4的一颗类地行星上，带着大军把一处山岭峡谷的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召开军事会议。

    至于第十三舰队，早已经在学姐……以及马克洛夫将军的带领下，离开了本星系。根据十二个小时之前发过来的定时通讯判断，他们已经和共同体的主力舰队先锋会和了。

    于是，还在自己“麾下”的，便“只剩下”那三个海军陆战队师了。

    至于进攻的目标，则是DL62-4行星东部大陆的一片山岭河谷。河谷的谷口不大，却还是能容纳大型车辆进出，而河谷之内也都比邻交错地修起了上百栋大小屋舍。那些房屋体积不大，样式简陋，而且看着还挺新的，一看就是最近才修起来的。

    如果仅仅只是这些房舍，那顶多也就是个能容纳千把人的村子，自然不需要余连把三个师的部队全部动员了起来。

    可是，轨道上的侦查探针却来报，发现河谷内部有着大量的热源反应，至少躲藏了三四十万人。

    这终于让余连和麾下一众高级将领们兴奋了起来。要知道，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经过四次星球据点的争夺战了，但却没有哪个地方藏有这么多人。

    目前来说，大家参与过的规模最大，也是最激烈的据点争夺战，就是发生在DL40星系了。那颗星球上足有二十万人，分为三个定居点，但试图抵抗却只最大的那个城镇了。

    这大约是因为那个城镇的埃罗人守将，认为自己控制着上万台“工程用”的机器，是可以负隅顽抗一番的。

    可事实证明，这些无人机虽然装满了上个文明世代的黑科技，但主要体现在泛用性、全地形和近乎于永动的供能上的。它们毕竟是用于大气圈内的星球民用工程的，其建造者便也没有必要给它们装上军用等级的装甲和护盾，连宇宙采矿机那种高威力的激光，它们也是没有的。

    于是，这三个精锐的陆战队师，便也非常轻微的伤亡击毙了上万敌人和几乎所有的无人机。唯一可惜的是，那个埃罗人守将在自杀之前摧毁了工程无人机的控制中枢。其残骸和报废的机器人已经被分文别类装了起来，但能不能逆向研究出什么一点，便只是个玄学概念了。

    不过，那么大的据点争夺战之后便再没有了。这长达一个月的行军，陆战队员们只觉得自己就是在坐船，降落，放两枪，然后便可以接受胜利了。

    当然，实际上的战果其实还是很高的。大家已经占领了三个自然宜居星球，六个掠夺者的定居点，俘虏了将近三十万人。这其中有百分之九十都是掠夺者国度的“三大国族”的埃罗人、巨魔和长须妖，其中甚至还颇有几个上过海盗悬赏名单的大鱼。

    ……嗯，当初的掠夺者首领，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掠夺者国度的官员，只能说，时代一旦快速地动起来，一切都会充满魔幻现实主义的。

    现在，这里居然藏了四十万人，岂不就会是一场大战了？大战便意味着战功，大家会兴奋也是很正常的。

    经过无人机详细的侦查之后，却发现河谷的最低点有洞口，洞口衍生进了山岭和地下。可以想象，其内部一定是别有洞天。

    “说不定藏着一个地下城？”西蒙·瓦亚利说。

    “也有可能是一个巨大的矿山？”蒙蛟也难得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我们高地人就喜欢这么挖矿的。”

    这个时候，进入矿洞的侦查无人机已经被内部的守军摧毁了，但偷偷潜伏在后面的金哨子却还是将自己探明的内部信息发了回来。当然，在共同体军官们看来，这自然是还有己方的侦查无人机在历经千难万苦继续努力执行任务，绝对是谱写了一曲忠诚和勇气的赞歌！

    这要是个人类，至少还是得值一个一吨重的勋章了。

    在无人机侦查行动开始一个小时后，金哨子便发来的一个规模巨大的地下坑道结构。可虽然说地下坑道，但最大的通道也足可以通行列车和重型坦克，这让余连很容易联想到神话故事中矮人和黑暗精灵们修建的那些壮美的地下都市。

    自然变迁，是绝对不可能产生这样的坑道的。

    说起来，当初在萨尔文伯爵和夏莉的故乡，帝国极疆星区的萨尔纳星球，那个标准机器人工厂遗迹所在的地下城，便是这种画风吧。只不过，这里的规模更大。

    而更让人疑惑的是，那些宽敞的通道和巨大的洞穴空间之中，却并没有发现任何人工造物的残留。

    就好像一个高科技文明刚刚开掘完修建晚了这样一个规模巨大，四通八达的地下城区，便被更高维度的意志直接抹杀掉了。

    那是直接从文明存在的概念上抹杀，而非生物意义上的。

    而那些被高空上的的轨道侦查探针所发现的热源们，就躲在这些宛若蜘蛛网一样复杂的坑洞之中。

    “目前就发现了一个入口。我们可以直接往坑道里面丢个中子弹。”瓦良格师的师长，一位身高粗壮的准将道。

    “那么多人聚在一起，缺衣少粮没有补给，过不多久就不攻自破了。”地狱伞兵师的师长，一位稍微上了些年纪的准将道。

    倒是已经成了师参谋部一员的理查德·温特中校表示，虽然坑道之中的内部人员甚多，但从昨日降落时的短暂交火来看，敌人手里的武器不算精良，训练程度也有限，应该是到极限了。他建议派一支装备精良的连队先进行先期的火力侦查。

    刚刚被整编出来的第三十八师师长是空降过来的，知道自己就是个过度人物，而且他一个人类高级军官，一直带着一群沙民也总觉得哪里不对，自然是为余连马首是瞻的。

    “诸位，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遇到过好几个掠夺者的定居点了。难道那里的都是掠夺者吗？”余连问道。

    大家顿时都不敢说话了。

    这个时候，在坑洞中潜行的金哨子也发来了新的视频信息。很快的，大家便在巨大的坑道之内，看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大多数都衣着简陋风尘仆仆，眉眼之中充满了忧惧之色。他们一看就不是战士，而且各种族都有，甚至还包括了不少人类。

    甚至还存在相当数量的幼童。

    到这时候，就算是琢磨着往坑道里丢中子弹的瓦良格师师长，也都无话可说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