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快!”
“别给老娘愣着!快动!发动车辆!踩油门就行!”
“蹲下!”
一颤,神智立刻从记忆中逃离,即墨傻傻地摸了下自己的脸,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他以为摸到了飞溅而上的血,但却干干净净。
是在医院,面前是一扇玻璃,映着窗外微曦的阳光。
他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而自己也已经回来了。
但是昨天的记忆依旧像是毒蛇,缠绕着他,闭上眼,就能从黑暗中爬出来吞噬现实,染上昨日的猩红。
“哧——”
病房的门开了,有人进来了。
即墨刚转过头,就被抱在了怀里,很难得的温暖。他闻到了薰衣草的味道,他看到了伽紫色的长发。
是Mei。
她抱着他,像是一个拥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好一会,即墨才听到了Mei有些沙哑的声音——
“欢迎回来。”
即墨的嘴动了动,话梗在喉头,脑中一次次回放着昨天那飞血的一刻,好一会,他才出声,轻,低,有些抖:
“队长……怎么样了?”
Mei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捧住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不知是在打量什么,她的手指摩梭着他的脸,轻轻拭过贯穿鼻梁的伤疤,有些凉。这才慢慢地放下,说道:
“她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要带你去看看吗?”
心中的悬石这才放了下来。他慌忙奔了出去,刚出门口,才知道自己不认识路,求救般地看向Mei。
……………………
挥之不去的战场记忆仿佛存在于现实的各个角落。
恍惚间,即墨又看到了——
那个女人帅气的背影。她手中的刀是无法跨越的边境线。
一只只死士在她的刀下分解,所有人都在她的指挥下上车,争分夺秒。
她转回头,喊着挂挡加速。
即墨任由疲惫拖着自己的身体,跨过一只断首的死士,摸上了车门。
而正是在即将脱离的时刻,也就是在唯一松懈的片刻——
那只无头的死士木偶般提了起来,依旧握在手中的双刀向着即墨的头颅直咬过来!
一切在眨眼间变得那么缓慢,但又那么致命。
即墨想躲的,他的大脑已经反应了过来,但是他的身体却被那只抑制锁给限制了行动,崩坏能粘着他的四肢百骸,迟钝而僵硬地看着那双刀锋递来。
血。
但洞穿的不是他。
而是那睥睨战场的红色女武神。
“蹲下——小子——”
剩下的话变成了滚涌而出的血。
“即墨?即墨!”
他再一次陷入了回忆,也再一次被惊醒,有些茫然,看着面前的铁门,上面挂着惨绿的“ICU”。
“到了——”Mei站在门旁边,即墨觉得嗓子有些干。
他的手指已经碰在了门把手上,但觉得它被焊死了,转不下去。
他想使些力气,却松了劲。
在他踌躇之时,门却已经打开了,闯进视线的是一双浸着血丝的眼睛。
Cecilia。
她还是提着优雅的微笑,尽管根本掩饰不了她的疲惫。
“来了?”
即墨缩着头,他甚至不敢看着那双眼睛。因为那里没有责备,也没有恨恼,只有关心和温暖。
Cecilia没有注意到即墨的小动作,退了半步,让开了路,
“进来吧。”
即墨有些木讷地抬起步子,跨了进去。
Mei却站在外面,摇了摇头:“我还是不进去了吧,我和她还是有些……”
Cecilia的微笑变得有些苦,摇了摇头:“您能来已经很好了,博士,一起去喝点什么吧?”
即墨进来的步伐有些慢,他将一切都小心翼翼地放在眼里。
脚一疼,发现是Terisa,她悄悄踩了他一脚,还做了个鬼脸,然后溜到了门旁。
Hua靠在墙上,昏昏欲睡,她的眼睛也有些红,看到即墨,眼睛亮过了神采,但很快就把脑袋别到了一边。
是在生气吗?
最后,他才敢将视线转到病床上。
病床上半卧着Himeko,本应该戴在脸上的呼吸器放在了枕边,出乎意料,她已经醒了。
但也在想象之中,因为即墨想象不出来Himeko昏迷的样子。
在他所有的记忆中,Himeko从来都没有任何的“软弱”,永远像是火焰,强势,不服输。
就像现在这样,躺着,不是她会做的事。
Himeko也看到了即墨,她竖起了手指,是一个很眼熟的手势——噤声。
他低下视线,才看到靠在床边的Rita,她头一次穿上了白色的长裙而不是那件黑色的丧服,卧在Himeko身边,紧紧抓着Himeko的手,眼角还遗着没干的泪珠。
即墨忙放慢了脚步,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轻了些。
站在Himeko面前,他想了很久的话盘在舌边,出口,却成了三个字:
“对不起——”
Himeko却摇了摇头:“我是队长,保护战友是应该的。”
她一开口,却透出了空空的疲惫:
“你对不起的应该是你自己,再变得强些,能够独当一面,懂吗?”
“懂。”
“回去吧,带上Hua,你们暂时去Mei家里居住。”
“好。”
“还有,每天的训练别落下,两周后我要是发现没有进步——”Himeko瞪了即墨一样,还是那副煞气腾腾的样子:“有你好看的。”
“是!”即墨悄悄打了个立正。
就是这样,这就是她们的会面。
Himeko没有接受即墨的道歉,也没有去责怪即墨。
即墨觉得这样却很好。
干脆利落,锋利地像是Himeko的刀。
因为她们都是战士。
离开之前,即墨回头再看了一眼,却看到Himeko正轻轻为Rita整理着头发,默拭过Rita无意识的泪。
关上门,脸上忽然挨了一巴掌。
火辣辣的疼让即墨连脖子都忘记歪回来。
他听见了抽泣声,看到了流泪。
Hua的流泪。
她咬着唇,好像想憋住那丢人的眼泪,却拦不住,让它们像是珍珠一样滚出来,晶莹一片。
即墨在这一刻大脑宕机了,他慌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
他从没有想过,Hua会哭,还是在他的面前。
“太过分了!”
Hua无视了他的呆傻,让自己的所思所想和眼泪一起扔出来:
“你以为你是谁啊?!
“随随便便就把我锁在车里?!
“你凭什么?
“我为什么不可以站出来和你一起战斗?!
“我是小孩子吗?!
“还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很厉害?!牺牲掉自己就可以保护所有人?!
“我告诉你!听好!
“我是个战士!不是那个只能藏在废墟里,躲在衣柜里的小女孩了!
“我也能战斗!你不可以像这样羞辱我!我宁愿死在战场上!我也不要再藏在别人身后了!
“你听懂了没有?!”
即墨第一次看到这样激动的Hua,也第一次听到她那清冷的声音拉尖拉长,最后破了音。
Hua扬起手,却定在即墨脸旁,停了一会,那双不断流泪的眼睛盯在他身上。即墨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Hua推在了墙上。他只能看着Hua头也不回地跑开,他想追,却不敢。
唯一的话,还是被他咽回了肚子。
默默地靠在墙上,最后只能一言不发。
………………………………
醉汉晃晃悠悠地走出酒吧,摸了摸自己的裤兜,发现了剩下的钱已经不够他明天继续喝了。
他也算倒霉,到现在,没有妻子,也没有了家人。
大概半个月前,还被不知哪里的乞丐扒走了唯一的一件西装。
怎么办呢……他抬头望着明晃晃的太阳,还是觉得冷。
似乎除了高楼,就再也无路可投。
像是打定主意,他望着一栋五十四米的高楼,打算从小巷里穿过去。
阴暗的巷子,垃圾桶,但很奇怪,乞丐和醉汉今天却没有聚在一起。
可惜,少了些观众,他这么遗憾到。
突然,空气里浮出了一位“少女”。
“她”的肤色是奇怪的苍白,头发也是一样的骨白,却顶着一双奇怪的双角,高领的长裙遮住了“她”的嘴,增添了高寒和冰冷的气质。
更诡异的是,她赤着小脚,漂浮在空中。
这——喝多了撞鬼了不成?
醉汉想抬手抹抹眼,却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了,最后,只看到了金色的“丝线”。
他连痛苦都没有感受到,就失去了生命。
“幽灵”动了动手指,“丝线”便将这臃肿的身体缓缓放下,就好像往里充气一般,这具尸体逐渐胀起,逐渐溢出了脂肪和水分,一声破响,钻出了一只长着猫耳的“少女”,她低下头,挥着那双巨大的爪子,将这具尸体吃得干干净净,再将最后的皮叼起来,将猩红色翻过来,像是斗篷一样披在身上,遮住了那骨瓷般苍白的身体。
“幽灵”指了指巷外的城市,“猫”点了点头,竖起尾巴,攀援在墙上,几个纵跳之间消失在了城市的钢筋水泥森林之中。
“幽灵”望着这座人类的城市,慢慢淡化在空气之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