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理解到对方是“理之律者”时,即墨就想象过无数可能的战斗,无一不是以惨烈而收场,可他从没有想过,自己和律者的第一次对战居然会这样的——
他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毕竟他现在与其说是在战斗,倒不如说是……哄孩子?
有些哭笑不得,甚至产生了一种这个世界都是荒诞的错觉。一个律者,现在却又是一个幼儿,简直就是再尖锐不过的矛盾结合。
现在,Marlin好像在闹小情绪一般,即使看不到,即墨还是能从语气中猜出个大概,这孩子估计故意别过头,做出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
它确实是律者,但不论怎么样,更是个孩子,至少,还有着“Marlin”的精神人格。
在人类对抗崩坏,乃至于今后对抗“律者”,都会是壮烈到极致的悲惨黄昏,可是在面对第一个律者时,即墨就感觉到了来自于“命运”那恶意的嘲讽。
从“律者”到“孩童”,不过一句话的距离。
他可以提镰横道,向着崩坏展现着自己最凶恶的姿态,但是面对一个孩子,他做不到。
杀死律者和杀死孩子,那是两回事。
也许还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解决这个孩子身上“律者”的问题,即墨在这个时代看到了许多超乎想象的科技,有那么多的崩坏能利用装置,在这个时代,即使崩坏像是乌云般遍布了整个世界,人类依旧使用着大量运用崩坏能的工具,大到发电站,小到打火机,虽然崩坏能仅仅只是在其中起到辅助作用,但这也同样证明了这个时代对于崩坏能较为娴熟的运用。
更何况还有太多太多的医疗机构拥有着崩坏能中和装置,虽然不能根治,但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一些崩坏能感染。
“律者”,也同样可以视作被“崩坏能感染的人类”吧?
这样的念头从即墨心中涌起,也同样成为了他反背镰刀的理由。
他伸出了手,伸向了那具藏在人偶中的孩子:
“这样的话,你爸爸会很难过哦?就像……Marlin和你妈妈再一次分开那样?”
“唉?不要!Marlin不想再和妈妈分开,”小女孩的声音响起来,又低了下去:“也不要和爸爸分开……”
恐怕没人会敢相信这是和律者第一次接触的场景吧。
“那先去和你爸爸打招呼,怎么样?”
即墨努力露出微笑,那种轻松的,温柔的笑。
似乎小姑娘确实被感染了,即墨看到一只有些肉嘟嘟的手从那具人偶胸口探了出来,崩坏能就像是大门,或者是湖面的涟漪,波澜着,分开了和外界沟通的渠道,这个孩子战战兢兢地,向着外界伸出了她稚嫩,茫然的手。
(目标已经锁定。)
“好,就这样,Marlin,你也很想你爸爸对吗?”即墨循循善诱着,并祈祷着第一律者不会再一次苏醒。
(“报告!轨道已精确定位完毕。”)
即墨不知道这孩子未来会面对什么,她体内的律者力量又会被如何处置,他只希望这孩子能够重归她的童年。
只希望能救出这个孩子。
(“Marlin,爸爸来救你了!”)
“孩子,回来吧。”
手指,越来越近,就像是传说中人与精灵的接触,神秘,缓慢。
可就在这短短的几厘米间,“太阳”来了。
只有这个词语能形容这道光。
它突兀地照下,炽热的光柱吞没了即墨眼前的一切,还有他伸出去,准备接回那个孩子的手臂。
这一切发生地太快太快,这本就是光的速度,来自于太空定轨卫星的恒星聚光和激光折射在重重推算下精确地湮灭了那唯一的崩坏能核源。
它带来了光,带来了热,带来了蒸发一切的毁灭,带走了它所笼罩的一切。
“成功了!崩坏能反应消失了!我们成功了!”
远在“52”发射基地内,响起了庆祝胜利的欢腾声,经过再三确认,那几乎是噩梦般的崩坏能反应瞬间蒸发,“52”自身的聚能激光照射在卫星上,再由卫星反射并投入折射于一点的太阳光芒,这样的激光武器可以说是整个“逐火之蛾”科技的巅峰!
他们在欢呼着,庆祝着人类在对抗崩坏上又一次伟大的进步,甚至有人跳起来舞,接起了吻。
Ret的手指还停在发射按钮上,颤抖着。
他成功了。
他设计的武器成功了。
完美消灭了那处崩坏源,没有伤及哪怕是离它最近的HT10086。
“你做的很好,Ret博士。”
“那我……可以去……”
“呵呵,去吧,祝您能找到女儿。”
男人的手拍了拍他的肩,Ret听到了离去的脚步,但他此刻已经无暇去关心这些事情了,他立刻站了起来,冲了出去,对于自己女儿的思念成为了现在他脆弱神经的唯一支柱。
战场上,那些死士,崩坏兽,还有那些诡异的战车,全部在同一时间禁止了下来,有些甚至就停在阵地炮最后的防线前,不过几米的距离。
然后,开始崩解,仿佛风化的雕像。
“这是——结束了吗?”
这样的声音逐渐在阵地的角角落落响起,慢慢地汇聚成了欢呼声,“人类不败”的口号逐渐连起,最后成为了所有人一同呼喊的口号。
这是,一个青灰色的身影闪出了战线,Ryuba看到了,是他那位学习拳法的弟子,不过他没有阻拦,只是舒了口气,扶着炮管,缓缓地坐倒在地上,目送着少女奔向那曾经的崩坏中心。
属于人类的欢呼声越来越响,每个人都看到了通天彻地的光,随即,就连肉体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崩坏能的消逝。
成功,幸存的温暖弥漫了几乎所有的人类聚集地,但除了一个地方,那处只剩下废墟的崩坏中心。
“啊,啊……”
依旧冰冷,响起了少年嘶哑的声音。
他仍维持着站立的姿势,但他的整条右臂已经不见了,肩膀上正缓慢生长着肉芽。
在他面前,则是一块什么都不剩的焦土,那巨大的人偶,童真的声音,全部蒸发了,只剩下一颗悬浮着的,灰白的棱形结晶。
痛吗?痛。
明明,就差一点点了……
“啊啊啊……”
干嚎声中,眼泪似乎都被蒸发了。少年像是被抽出了脊骨,无力地跪在地上,还剩下的左臂无力地锤砸在面前的焦土上,仿佛他哀嚎的唯一伴奏。
“这就是你们的计划吗?”
声音,空漠。
一只鸟,纯白色的鸟,停在了那处焦土上,亮着一双金色的眼睛。
“虽然这个孩子确实有些不成熟,但我真的没想到你们的科技居然已经成熟到可以直接引动恒星光源进行直射打击了,虽然对于恒星来说只是微乎其微的力量,但也足够可怕了,我确实小看你们了。”
白鸟蹦了蹦,止步在少年的头颅前:
“你战胜了我的第一个孩子,可你这副样子却不像个胜利者。”
“……为什么……”
少年的声音嘶哑着,摩梭着。
“为什么?很奇怪的问题,你是在问我第一个孩子吗?好吧,我得承认,你们人类虽然讨厌,但确实很有天赋,我在这个幼生体上发现了我的痕迹,想来你们也有人想了很多方法,把我的一部分转移到你们自身吧,就像你一样,不过这孩子适应能力更加好一些,这也提醒了我,我便顺手为之而已,就过程来看,确实起到了相当的作用,比起我曾经的造物来说要好很多。”
“她……还是个孩子……”
少年似乎完全无视了白鸟的话,甚至是白鸟说话这一诡异的事实,只是嘶哑着,混乱着。
“嗯?这很奇怪,你们人类幼生体,怎么了?”
恶心,抽搐一同袭击了即墨的大脑和身体,在这一刻完全支配了他所有的情绪,那原本的冷静和理智被破坏地一干二净,就像是一碗清水里倒入了满满的墨汁,让他痛苦,让他癫狂。
在意识即将崩溃之前,涣散的瞳孔终于看向了这只突兀的白鸟,那双金色的十字瞳漠然地看着他:
“原来如此,你居然是这样的‘东西’吗?人类可真是可笑。”
“你作为这一次的胜利者,就让我给你一个礼物吧,毕竟你确实唤回了那个人类幼生体的意识。”
黑暗,再次吞噬了即墨的意识。可直到最后,他依旧睁着眼睛,盯着那片焦土。
灰白色的结晶依旧在半空悬浮着,一般的崩坏能检测仪都没有发现,但是,如果再精密些,就能发现那浓缩于一点的,极端而可怕的崩坏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