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之蛇啊,
您是智慧的荣光。
伟大之蛇啊,
您缠绕园庭。”
海渊的公主唱着祈祷词,在鼓乐与吹奏中舞动着虔诚与诱惑,蔽体的麻巾下,曼妙的躯体勾勒着神秘的符号,那不仅仅是舞姿,更是用身体编织出的祝词。
飞扬的裙衣下,长长的蛇尾从少女的半身下探出,带着她做出种种妩媚到不可思议的姿态。
在骨笛的淫语和皮鼓的荡点下,少女的舞姿投入了进一步的狂乱与扭曲之中。
这是怪异的美感,这是疯狂的艺术。
“您横越广宇;
您潜游深渊;
您挂起星辰日月;
您搅来雨雪风霜。
您是这个世界初始,这个世界终结,您首尾相衔,为世界之基座,为万物至尊!”
随着祷告的激昂,蛇尾的公主更加癫狂,仅剩的一颗眼睛中满是狂热,这也带动了周围的所有人一同高声合唱:
“崇高之蛇!万物主宰!”
牺牲被推了上来,一男一女,洗得干干净净,蛇公主扭动着身躯,举起了锋利的石刀。
整个祭祀,在这一刻进入了高·潮!
每个异人都翘首以盼,他们期待着血,他们热诚地等待着红色飞扬的瞬间。
鼓乐在这一刻敲向了天空,连云朵都散开了,惨白的阳光洒下来,一片荒芜的白。
就等着鲜血成为其上最夺目的颜料。
尖叫,欢呼,这些代表着狂欢的声音都被压制在喉口,他们紧张着,颤抖着,每个人的眼睛都紧紧盯在公主手中的石刀上。
咕噜——整整齐齐的咽口水的声音。
“祭祀!——”
轰!!!
天空忽然暗了,一切都在这声巨响中失去了声音,每一双眼睛中,都看到了一扇皱皮。
那是近似于生物的厚皮,它原本是长在这座城市西方的“门”。
而现在,它飞了过来,然后,落下。
在呆滞与寂静之中,它砸在地上,就像是落在冰上的抹布,擦出了一道鲜红的痕迹。
这一秒,惨叫充斥了这本应该用作狂欢的祭祀节日。
公主呆住了,这一瞬间的死亡就像是投入水潭的石子,有什么沉在地步的污泥,从记忆里翻了出来。
但也仅仅只是这一瞬间,紧接着,一万年的公主生涯带来的心理素质让她迅速镇定了下来。
“卫军!卫军在哪里!”
公主的声音就像是戳破黑暗的启明星,雪白色的卫军骑着高大的崩坏兽冲出了街道,他们无情地踏过死者的尸体,向着入侵者发起了进攻。
直到这时,公主都没有看见入侵者,她只是在揣测,崩坏兽?还是死士?
她想到的只有这样的可能,除了它们,还有什么会对海渊城展开进攻?
总之,先让大家疏——
呼——
骑士。
半个骑士。
这半截尸体飞过公主的眼侧,拍在墙上,就像是被打散的红花。
她条件反射地回头——
四散飞溢的尸体。
高大的崩坏兽,雄伟的骑士,全都在她眨眼的那一刻定格在空中。
飞舞的血液,割裂的肢体,这一切都像是静止的屠宰场,曾经多少年,海渊城都因为鲜红而狂欢。
但今天,那抹血红之中,多出了一道黑色。
黑色的身影,黑色的镰刀。
“蛇啊……”
不知谁,念出了所崇拜的存在。
接着,根植在遗传基因中的恐惧,终于爆发了。
“救命啊!”
“快逃!逃啊!”
“你别想再妄进一步!怪物!——”
在各种各样的惨嚎中,时不时会夹杂着卫军悍不畏死,正义凛然的战吼。
他们每一个人都少说要有上千年的岁数了,在那样漫长的时光中,哪怕仅仅只是训练,也都有可能拥有足够优秀的战技了,更何况,在这座城市,他们还有崩坏兽作为他们的对手。
是的,他们不光光可以驯服崩坏兽,让他们作为自己的坐骑或者对手,他们是见过鲜血的,崩坏流窜在他们体内的暴戾让他们以流血的战斗为荣,他们信奉暴力,崇尚力量。
可在今天,恐惧成为了唯一的主角。
残存在基因中的人性在这一刻以恐惧的形式爆发了出来,对于死亡的恐惧。
但是这些战士依旧催动着胯下的崩坏兽,向着那柄镰刀突击!
他们怕死,但是这种恐惧,却激发出来了一种他们从未察觉过的一种情感。
莫名其妙地,他们想要拦下那道黑色的镰刀,哪怕只是一秒钟,说不定,身后那些毫无战斗经验的人可以逃出生天呢?
为什么自己会在意身后那些力量薄弱的人呢?
明明他们根本就不值得被保护不是吗?在海渊城,没有力量,就代表着没有地位,那些平民没有被战士守护的资格。
可是,为什么又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呢?
每一个战士,在冲锋的最后一刻,都不约而同地思考着同一件事。
接着,便是痛。
高大的崩坏兽就像是奶酪般被切开,紧接着就是手中的长枪,然后便是视界的分割。
“恶魔……”
不知是谁飞起的头颅,如此低语。
混乱依旧在持续着。
“不!不要!”
“快走快走!啊!”
血,哀号,死亡。
每个人都在拼命地向前奔逃着,只要能远离身后那道黑色,跳下悬崖也无所谓!
在他们历史中所记载的最可怕的灾难也仅仅只是极度冰寒中的悄然而至,而这种肢体飞散,血流成河的场景甚至超出了他们“恐惧”的承受力。
甚至有人当场傻住,任由那柄镰刀掠夺他们的生命。
这是场无差别的屠杀,他们只知道逃!逃!逃!
就像是那几乎消弭的传说中,人们在未知的巨兽铁蹄下那无助仓皇的逃窜。
“呀!”
妇人摔倒了,她是被踩死的人绊住的,她滚倒在地,却依旧死死护住了自己怀里的孩子。
这是作为一个母亲的本能。
麻布下的尾巴想要将她重新撑起来,但是身下的尸体和血河让她一个打滑,再一次摔倒了。
“妈妈,妈妈,妈妈!”
怀里的孩子哭的撕心裂肺。
咕唧。
这是踏在血与尸体上的声音。
它追过来了!
妇人慌忙滚了滚,翻过了身,尾巴,腿,无一不成为了推着她后退的力量,但是,绝望永远不会缺席。
血腥味,那几乎让她想要呕吐的血腥味涌了过来,恐惧扼住了她全部的呼吸,她几乎昏厥了过去,可是,怀中孩子的哭泣让她强行振作了精神。
等等!
她看清了那个黑色。
一个……人?
既然是人,那一定能听懂话的吧!
她当即嘶喊了出来:
“不要杀我的孩子啊!求求你!我孩子才两年啊!”
他停住了,妇人看到那紧握着镰刀的手攥紧了,颤抖了,血从他的头发里溢出来,从他的衣襟里倒出来,从那柄镰刀上流下来。
“Waaaaaaaaaa!”
他发出了绝不是人的嘶嚎,举起了镰刀!
这一刻,本能驱使着妇人团起尾巴,转身,抱住自己的孩子,起身,跑——
哧!
疼痛。
血。
体温在消散,怀里那娇小的身躯也在慢慢地失去温度。
她朝后倒去,看到了那张脸。
那张涂满鲜血,赤牙裂唇的脸。那双眼下缓缓地,缓缓地滚出了血。
落在脸上,烫。
他在哭?
他有什么资格哭?!
“你……不得好死……”
这个母亲,用尽她最后的力气,发出了她的诅咒。
天空的太阳依旧冰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