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青蛙的战力很小,但数万只青蛙却十足的恼人。
黑山看着结界上越来越厚的黏液积层,心里烦躁得距离大开杀戒就只差半步了,就在他忍无可忍要动手之时,程晋赶紧拦住了他。
“师爷,时间不等人,它们不配浪费你的时间!”
柳仙出逃,还顺手带走了薛昆生,绝对是有目的的,地府的鬼差如今虽然搜寻不到其下落,但绝不可能任由柳仙在外,所以如果他是柳仙,绝对会争分夺秒地去做想做的事。
按照之前他对柳仙的猜测,这鬼约莫是去找庆恒了。
“那你说怎么办?”
程晋心想你这老蛙尸身甩得太快了,根本没给他把这群青蛙忽悠瘸的机会,现在这群蛙认定了是他们杀害老蛙,而且还是人赃并获,感觉就像是上天派来帮助柳仙拖延时间的一样。
嗯?柳仙?
“师爷,你这老蛙怎么死的!怎么死状如此之惨?”
“被献祭的,阵法大概是这个样子。”黑山用妖力在空中描画了一个阵图,不过很显然程晋对此并不关心,他在听到献祭二字后,便迅速从怀中取出那册薛家家训,这书算不得厚,已他的目力,很快便将关于柳仙的部分看完。
当年柳仙对薛家确实有恩,乃是活命之恩,在此处有记载,薛家先人曾去柳仙庙还愿,言及他日若柳仙有难,必会以命相保。
后面种种吹嘘柳仙能耐之言与给黑鹿鹿那版大同小异,只是后面关于柳仙庙溃败之事,便是程晋第一次看到了。www.
“你有何发现?”
“不好说,据我们所知,柳仙庙溃败是柳仙怨愤民众拆散他和淮娘、死后怨气化作水莽草害人所致,可在薛家的家训中,柳仙庙不灵验,才是真正的原因。”
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为何薛家对此死守隐瞒了。
一个野神,如果不能满足信众的愿望,那么久而久之,就会失去他的信众,从而失去愿力的加持。
“很显然,柳仙对我们隐瞒的不是一星半点。”程晋说完,脸色变得不好看起来,“这里有写,百姓因怀疑是柳仙与凡女相恋导致神力下降,故此当地里正将凡女驱逐出桃花江。”
“一派胡言。”
程晋其实很早也怀疑过这个说辞,但他只以为五百年前风俗不同,或许百姓比较介意这种人神恋,现在看来,如果这本家训所说是真的,那么柳仙当初肯定是遇到了什么才会出现请愿不灵的现象。
“师爷,你说什么情况柳仙庙会变得不灵验?”
黑山看着青蛙们的攻击,烦心地闭上眼睛:“很简单,要么他法力下降,不足以满足信众的愿望,要么就是他不愿意再当野神了。”
程晋想了想,便道:“我的直觉告诉我,恐怕是后者。不过直觉不靠谱,咱们去问问本尊就知道了。”
“你知道他在哪里了?”
程晋将家训翻到某一页,指着上头的字道:“看这里写的,柳仙庙立于桃花江之畔,且与明泉寺比邻而居,当初你探访过明泉寺旧址,不是在名琮山嘛,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地方,并不多。”
听到这里,黑山的心情倒是好了一些,只是这些蛙如果不杀了,恐怕很难突围。
他刚要问出口,便听程亦安开口道:“为今之计,只能祸水东引了,你孤身前去我不放心,这些蛙太多了,咱们还是请专门的人才来拦住他们吧。”
“专门的人才?谁?”青蛙的天敌,是蛇吧?
黑山想到此不由一愣,这么一说,老蛙和柳仙居然是天敌?
“当然是地府兢兢业业的鬼差大人啦,捉柳仙不成,当个宣讲员总归是可以的,我相信这群蛙也不是很想报错仇的。”
黑山:……熊还是你熊。
召唤鬼差对旁人来说难于登天,特别是不止一位鬼差的时候,但于鬼见愁程某人而言,却实在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妖与鬼都属异类,老蛙在桃花江一带当野神当得挺成功,自然免不了会与鬼差打交道,如此鬼差一众现身,青蛙们终于停下了黏液攻击。
“诸位差爷,此地一事便交由你们处理了,事.后程某必有重谢。”至于会不会牵扯到薛家,程晋并不担心,毕竟鬼差办事还是挺符合规章制度的,阴间事阴间了,是不会牵扯阳间凡人的。
见鬼差应下此事,程晋忙催促黑鹿鹿离开。
黑山的动作也是真的快,没一会儿就带着程亦安顺着桃花江而上,名琮山在桃花江上游,且此地水流平坦缓慢,而在名琮山的东麓靠近桃花江附近只有这一块地方。
“应是此处了。”
黑山将有些晕缩地成寸的程亦安放下,便皱眉道:“此处皆是山丘,没有平地,当初柳仙乃桃花江第一野神,不可能只是一座无名小碑吧?”
“五百年了,山川更迭,或许当初这里就是平地呢,师爷你试着找找看,如果没有,咱们就上名琮山。”
黑山当初跑了不止一趟桃花江,光名琮山就来过一下十趟,此处里里外外的每一颗山石他都用法力翻找过,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跟程亦安提起这里的原因。
可他也相信程亦安的判断,故此他很快铺陈开法力搜寻起来。
“怎么样?有接过吗?”
黑山失望地摇了摇头:“没有,不仅没有柳仙,也没有其他线索。”
相反,程晋听到这话,反而高兴起来:“这就对了,师爷你想想,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五百年前,是香火鼎盛的明泉寺和柳仙庙所在,如此便该是风水宝地,可你现在什么都没发现,这就说明我们找对地方了。”
没有异样,才是这里最大的异样。
灯下黑的黑山:……忽然自闭.jpg。
“庆恒此人,佛道双精,且与鼎盛时期的柳仙是故友,想来对妖族也是知之甚深,一个人再如何疯狂,也不可能是生下来就疯的,师爷你还记得柳仙对庆恒的评价吗?”程晋望着春日里苍翠的名琮山道,“说不定当时的庆恒,就是那样的,毕竟柳仙也不蠢,若当初他就那么疯,怎么可能还引为挚友。”
“你想说明什么?”
程晋想了想,到底还是开口:“从前我们假设过庆恒或许不是他的第一个名字,但以柳仙现在的反应来看,庆恒就是他的法号,或许他早已弃之不用,但一个人无论怎么变,都会对最初的居所有雏鸟情节。”
就像他自己,即便是来到了古代,记忆最深刻的还是那段孤儿院的生活。
“名琮山,对庆恒来说肯定是特别的。”程晋说出了他心里的猜测。
黑山思考片刻,便道:“这说得通,本座相信你。”
这就是继续翻山的意思了,看黑山的神情,这次不翻到庆恒是绝不会回汤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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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魂魄虚弱的柳仙附在薛昆生身上,终于爬上了名琮山的半山腰。
五百年沧海桑田,人间早就换了模样,就连这秀丽的名琮山都变成了深山老林,原本富饶的小城镇也被山丘所取代,如果不是早有标记,他根本认不出这里。
或许,他不该这么晚来,当初明泉方丈拖着残魂入地府时,他就该上来的。
五百年过去,该偏执入魔的人早已变成了魔头,搅弄得这人间怨气四起,但柳仙知道,这一切并不是一个人的错。
当初之事,他们都有错,明泉方丈已经因此魂飞魄散,而他也该完成自己的使命。
柳仙抬头望着炙热的太阳,一时只觉得晃眼极了。
希望那人间的嘴毒小县令来得晚一些,免得被那地府的判官得逞。
“你竟还敢上来见我,恨我吗?”
虽然变了模样,换了声音,再不似当年谦逊雅让的俊美佛子,可柳仙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何必作这般令人作呕的表情,你手上的罪孽,也没比我少多少,我早就告诉过你,人性本恶,你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全是你自己咎由自取。”庆恒的声音从一只麋鹿中传来,他说话时,甚至还娇俏地跳了跳,一副很喜欢自己身体的模样,“而我做的那些,不过是顺水推舟,将事情提前罢了。”
“是你自己蠢到去喜欢一个一无是处的凡女,善良?那是人最不禁考验的东西,你居然因为这种东西去喜欢一个人,你不觉得你太可笑了吗?”
柳仙已经做好了面对老友的准备,可这么一番讥诮的话,还是让他非常不适。
“觉得刺耳吗?这不过是事实而已。”麋鹿往前走了两步,“当初你我以人性打赌,你说你稳赢,说你为人间做了那么多事,甚至还能将视你们为天敌的青蛙收作属下,那些凡人绝不会因为你一时的不灵验做违背你意愿的事。”
“但很显然,你输了,并且输的一败涂地,凡人不可信任。”麋鹿眯着眼睛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又高兴地跳了跳,才继续开口,“当初的我也是凡人,你信了我,便是你落到这副田地的原因。”
而他选定的那只屠夫神兽,也终究会因为错信那个嘴臭的凡人,步入他选定的命局之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