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榊原丰这种思路跳脱的做法, 其他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因此听他这么一说,竟然没有人觉得惊讶。
井伊政记得自己小时候, 曾经羡慕过榊原丰可以有话直说, 还能做许多许多自己不被允许去做的事情。
榊原丰的父母总是支持他, 包容他, 谅解他, 从不会责备他。
尽管他或许也有着自己的烦恼, 但在井伊政, 姬路秀真和古河川一眼中,榊原丰仍像是一个被保护的太好的孩子, 所以总是显得天真,甚至有时颇为幼稚。
他总是可以不计后果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因为身后总会有人保护好他。
榊原丰的母亲, 是当今天皇陛下还是皇子时的同学。学生时期, 他们的关系一度亲近到许多媒体认为她有可能成为未来的皇后。
但后来天皇陛下迎娶了另一位出身不高的女子,却保留了这段学生时期的友谊。榊原丰小时候,就经常随母亲入宫拜访天皇夫妇。
当今的天皇夫妇不知为何,迟迟都无法诞下儿子,只有三个女儿。他厮混在一堆公主之中, 极受欢迎,又讨大人喜欢, 因而在宫廷中备受宠爱。
天皇陛下对他十分纵容,即便榊原丰犯了什么错, 他也只会说:“啊,是丰啊?是丰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天皇陛下都不曾对他责备过什么, 其他人就更没有干涉的资格了。
后来,据说皇后陛下很遗憾的说,“要是丰是我的孩子就好了。”
这句话有些过于敏感,自那之后,榊原丰的母亲就渐渐地不再带着丰出入宫廷。
可是每年新年,皇宫都会向榊原家寄去请柬,邀请榊原一家与皇室共进晚餐。
井伊家,姬路家和古河家当然也与皇室有所联系,但他们最多也只能出席皇室举办的公开宴会,而鲜少有天皇的私人邀请。
这种私人关系,足以让榊原丰在大多数情况下,都能保持一种超然的态度。
因此,他既然说他要站在水野晴那边,没有人试图阻止。
井伊政虽然有些无奈,却也知道,榊原丰并不是真的毫无分寸。
榊原一家深受皇恩,榊原丰对于天皇也非常尊敬,天皇纵容着他,他也努力不让天皇失望。
虽然他并不是天皇的孩子,但彼此之间,却有着深厚的情谊。维护士族的体面,就是维护天皇的体面。
他不会故意去做有损士族颜面的事情。
因此,井伊政不打算干涉。
“川一,”见他们都没有出声反对,榊原丰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古河川一道:“你出来一下。”
古河川一看了井伊政和姬路秀真一眼,见他们没有阻止的意思,这才走了过去。
榊原丰将他拉出了学生会办公室,关上了门。
……
“刚才晴在这里的时候,为什么你没有站出来帮她?”
榊原丰开门见山地问道。
古河川一愣了愣,回答道:“因为我觉得政说的是正确的。”
闻言,榊原丰叹了口气道:“你和政的想法是一样的,难道你们对她的心也是一样的吗?”
他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赞同道:“你有没有想过晴一个人站在你们三个人面前,所有人都反对她的时候,她孤立无援,会不会觉得害怕?会不会觉得难过,会不会觉得伤心?”
“晴很坚强。”古河川一道:“而且,我和政也是为了她好。”
“你们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觉得自己是为她好。你有没有真正的理解和尊重她的想法,站在她的立场上为她考虑?武家总是要求人要坚强,坚强,可是,川一,就算是你,也总有脆弱的时候吧?”
榊原丰抱着双臂,神色严肃的谈论起感情问题时,看上去天真幼稚的人,就仿佛变成了古河川一。
他继续道:“尤其是,你们武家又把婚约看的这么重要。她的未婚夫站在她的对立面上,而你——你说你喜欢她,却也不能支持她。她最后一个人离开的时候,你没有想过追上去吗?你没有想过要安慰她吗?你没有想过要陪伴她吗?难道你就只是等着她经历挫折,然后改变想法,主动回到你的身边?”
“我单独叫你出来,就是因为你最让我生气。我可以理解政的做法,但我不能理解你。你说你喜欢她,却又认为你的想法才是对的,她所走的路是错的,这太傲慢了。我不了解武士道,也许它就是这么告诉你,这样对待女性是对的,但我想说的是,你如果想要得到一段爱情,所能做的就只有谦卑,而不是傲慢。”
“也许你觉得我多管闲事,但这是你第一次恋爱,我希望我可以教会你正确的方式。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接受这段建议。不过,介于两个人如果都是初恋,结局往往比较惨烈,我大概不能放心地将水野晴的初恋交给你来负责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榊原丰之前一直认真严肃的语气,突然又恢复了他以往的轻快愉悦。
“我跟你可不一样。”榊原丰朝着古河川一眨了眨眼睛。“若我的女士愿给我她的爱,我将欣然接受和感激涕零,将其藏起或公之于众,按她的好恶说话行事。1”
“我现在要去找晴了,你呀,你就在这好好待着,后悔去吧,如果好好反省,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
见榊原丰转身就走,脑后的马尾在空气中扬起一道弧度,古河川一还未来得及思考,便下意识的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
榊原丰:“???”
他瞪大了眼睛转过头来,看着他道:“你干嘛?”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榊原丰歪了歪头:“我的意思很简单,我希望水野晴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能够得到配得上她的一次幸福的恋爱。”
古河川一还想说话,这时,姬路秀真打开了门,看向了他道:“川一,政把所有够资格参加你的队伍,进行御初骑的名单列了出来。我们需要跟你商量确定最终的版本。”
见状,榊原丰耸了耸肩膀,笑道:“那么,川一,祝你工作愉快,我先走了!”
……
宋简回到教室的时候,江佐和子和池田晟已经不在了。
她觉得有点奇怪,因为从她离开到现在,完全没有超过半个小时。
她并不认为江佐和子和池田晟会提前丢下自己离开,更何况,教室的门窗都没有上锁。
宋简找到了自己的书包,发现原本摆放整齐的书桌不知为何,现在有些凌乱。
她顿时有些不安的从书包里拿出了手机,准备给江佐和子打个电话。意外的是,她听见手机铃声从楼下传了过来。
宋简顺着那有些弱不可闻的铃声找去,最终站在了窗户边,看见教学楼下的喷水池里,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江佐和子手里拿着手机,朝着教室的方向挥了挥手,而池田晟站在她的身边,手里提着一个已经浸透了的书包——他们四周的水面上,还散落着许多课本和笔记本。
宋简立即意识到,一定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什么麻烦。
她立刻抓起书包朝着楼下赶去,却在储物柜前迎面撞见了榊原丰。
见她眉头紧蹙着神色匆匆,他立即跟了上去道:“怎么了?”
宋简没有回答,很快,他也看见了水池中的江佐和子与池田晟,立即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和子!晟君!”
“晴。”江佐和子一手抓着书包,一只手无奈的提着裙摆,和池田晟已经捞完了所有能够捞上来的东西,朝着岸边走来了。“你回来了?谈完了吗?谈的怎么样?”
“先不说我的事情,你们这是怎么了?”宋简伸出手去,拉住了江佐和子的手臂,将她扶出了水池。
池田晟看了一眼榊原丰,对于他的出现,似乎有些在意。
但他还是先回答了宋简的问题:“是戏剧社的社长,三年级的学姐。”
宋简气道:“她是什么情况?”
“好像是听说了我们之前跟着你一起去了士族班,所以觉得我们两个有些……不知好歹,厚颜无耻,踏入了不该踏入的地方,没有自知之明。”
池田晟有所挑选的复述了一遍,去掉了那些类似于“像狗一样跟在水野晴身后”,“你们的存在简直拉低了水野家的格调”,“你们不会以为和我们在同一个学校上课,便算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吧?”之类更加尖锐的话语。
戏剧社的社长?
榊原丰立刻对上了号——那个从古河川一国中二年级开始,就一直暗恋他到现在的学姐吗?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喜欢古河川一,或许就只有古河川一自己不知道。
与其说她是在针对池田晟和江佐和子,倒不如说她是在借题发挥,真正想要警告的,大约是水野晴吧。
毕竟古河川一的身边除了她之外,三年来几乎没有任何女性出现,但最近一段时间,所有人都将水野晴和古河川一的名字放在一起,甚至提起的频繁程度,比她努力了三年还多。
而江佐和子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的,抬起头来道:“晴,我们不要当朋友了,会不会对你更好?”
宋简毫不犹豫道:“绝对没有这回事情。”
“晴从来都没有觉得,我们是累赘吗?”
“从来没有过。倒不如说,我来的这个学校,就是为你们来的。”
听见这话,江佐和子顿时绷不住表情,哭了起来:“可是我好担心,我会拖累你……”
宋简连忙抱住了她安慰道:“没有啊,哪有这回事!”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我们的话,晴的校园生活才不会是这么乱七八糟的——”
宋简安抚着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每个人的校园生活,都不该是乱七八糟的吧。对不起,我很想保护好你们,可是我的能力还是不够……”
“才不是呢!”江佐和子突然大声道:“晴很厉害,晴已经很厉害了!”
她忽然瞪向了一旁的榊原丰道:“都是这些家伙不好!都是这些家伙——莫名其妙!高高在上!趾高气昂的!你们有什么了不起的??除了父母之外,单论人格来说,你们还不如路边的乞丐呢!”
榊原丰瞪大了双眼,无辜道:“这件事跟我可没有关系。”
宋简这才看向了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跟在自己身边:“榊原君……是有什么事吗?”
“唔,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宋简微微一愣:“站在我这边?”
“嗯。我想支持你。”
“为什么?”她困惑道:“理由呢?”
榊原丰看了看被她抱在怀中,一脸警惕的瞪着自己的江佐和子,以及沉默的站在一旁,却透露出疏离之意的池田晟,想了想:“如果我说是因为你打动了我,你大概不会相信吧?你的朋友,说不定也会觉得我是个不可信任的奇怪的家伙……嗯,好吧,其实是因为我有些好奇。”
“好奇?”
“是啊,好奇你为什么不惜违逆政的意思,不惜和整个学校的士族学生对立,也要站在他们身边。”榊原丰道:“你明明可以随时回到轻松的道路上,为什么却要一直走在荆棘中呢?”
宋简道:“因为轻松的道路,并不一定是正确的。”
“所以,我想看看你的正确到底是什么?”榊原丰微笑道:“请问,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