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高澹也没有回答究竟要不要合作,宋简也没打算能立刻就得到他的答案,便放他回去考虑几日。只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自那天以后,高澹的眼神好像变了。
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多疑,可宋简在军营里巡视时,好多次都感觉有人在看自己,然后转头望去,十有八九都是高澹。被她发现看过去后,对方还猛地扭头假装没有这么一回事,样子拙劣的很。
什么毛病。
宋简皱起了眉头。
这么反反复复,来来回回了好几天后,宋简终于没有耐心继续和他周旋下去了,她主动叫人召来了高澹,问他:“所以,你的决定是?”
“什么?”
“看来你对阿简的未来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宋简道:“只要你同意与我成为同路人,阿简就可以不必为难,来到我的身边,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但你若不同意,她就只能在我与你两个选择之中煎熬度日,哪个选择对她更好,你从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对你而言,我似乎只是阿简的兄长,你之所以想要劝降我,并不是因为我的才能,而只是为了阿简?”
宋简没有否认:“你的确很有能力,但并非是我非要不可的那一种能力。阿简则是无可取代的,所以没错,她比你更重要。”
高澹露出了被冒犯的神色,他冷笑了一声:“若我不降呢?你那么在意阿简的心情,难道还是会杀我?”
宋简盯着他,心想,你若是不降,我会让你死在吴戈手下。
可是她淡淡道:“谁说的准呢?”
高澹立即冷哼了一声:“我倒是从未见过有人劝降,竟然是这么一副你爱降不降的样子,我倒是觉得,你怕是根本没打算接受我效忠,只想着该怎么除掉我。”
宋简已经敛去了那最后对他抱有的一丝希望,她垂下眼眸道:“你若要这么想的话,那就这么想吧。”
见她露出了失望之色,方才还争锋相对的高澹顿了顿,撇了撇嘴道:“我又没说我不同意,何必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
宋简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嗯?”了一声,她微微瞪大了眼睛望了过去。只见高澹扬起了下巴,抿了抿嘴唇道:“不仅仅是为了阿简,还因为……我自己。”
他乌黑的眼眸凝注着宋简,补充道:“我认可你。”
这句话在原剧本中,是剧情的关键转折点,象征着高澹与吴戈的关系,正式从相杀,进入了相爱的新阶段。
宋简正要以为这大概只是他情绪转折的专有台词,但忽然想到自己目前对外的性别,因为她的刻意模糊,许多人都以为她是男性。想起自己之前在言情世界里总以为男性角色不会对自己感兴趣,最后造成的误会,宋简便觉得自己这次得稍微敏感一些才行。
万一
尽管这个可能性非常低,但万一呢
万一高澹对她说“我认可你”的想法,和他对吴戈说的一样呢?
那可就乐子大了。
于是宋简略微直了直身子,问道:“高将军,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高澹没想到自己答应了投诚后,她问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他一时怀疑这是否有什么深意难道说,这位如今的草原无冕之王,为了稳固关系,要给他塞女人?但一般来说,谁会询问他喜不喜欢男人?
高澹皱眉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想到高将军这些年不仅没有成婚,府上似乎也没有侍妾?”
“只是暂且无意男女之事。”
见他说的理直气壮,宋简心里却在想,你都没意识到自己为什么无意男女之事么?因为你以后要考虑的是男男之事!
“那么……”宋简一只手肘撑在桌案上,将下巴抵在手背上,湛蓝色的眼眸盯着高澹,慢慢问道:“如今高将军可有心仪之人?”
高澹回望着她那双淡然、深邃的眼睛,慢慢道:“……没有。”
“真的?”
他冷冷道:“我何必骗你?”
这倒也是。
宋简的表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她就说嘛!
那么,他对她说的那句“我认可你”,应当只有最简单的一种含义。
她放心了。
见状,宋简立刻进入了工作模式,严肃了起来:“好了,闲话就不多说了,高将军愿意为我效力,正像是如虎添翼。正好,吴廷聚集五十万大军列于对岸,要与我军一决高下,我便将对阵之重任,交给高将军了。”
她说着站了起来,将自己方才在看的公文递了过去。高澹低头接过一看,却是大吴的招降书。
只是招降书的最后,宋简用朱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彰显出了自己的态度。
……
高澹接手部队后,很快整合完毕,准备渡江,对岸列阵以待,一场大战开启。
巴克尔与宋简一起坐镇后方,遥望着高澹率领一军,担当前锋。
巴克尔皱眉道:“你就那么信任那小子?万一他临阵倒戈呢?”
宋简毫不在意道:“他若是临阵倒戈,他身边的士兵会第一个杀了他。你对他没有信心,对我们的士兵还没有信心吗?”
“我们?”巴克尔摇了摇头,叹着笑道:“那是你的士兵。”
而这时,高简早已经抵达了对岸,如今她有着各地豪强的支持,麾下兵强马壮,已是一支可充为主力的精锐部队。
她的部下中,有不少对高澹忠心耿耿。
果不其然,当高澹的旗帜在军阵中飘扬,对面军中曝出了一阵不小的骚乱。
“将军没死!?”
“高字旗!是将军吗???”
“高澹?他降了??”
“高澹在对面,我们岂不是完蛋了??”
很快有人出面骂阵,说高澹辱没先祖,高家满门忠烈,却生了个从贼的儿子。
高澹冷笑一声,丝毫不惧,他点出对方的身份,幸灾乐祸道:“你只知你家祖地被夺,亲族被杀,可知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就是你效忠的皇帝!一个与异族暗地勾结,铲除异己的皇帝,也配得到我的忠心?与其在这骂我,倒不如去想想,皇帝既已对你亲族下手,可见不满至极,也不知道你忠心耿耿,最后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我高家满门忠烈,忠的不是一家一姓之天下,乃是千千万万百姓之天下!”
听了这话,宋简这方的士气明显迅速高涨,军中爆发出一阵饱含激情的怒吼,对面则茫然惊滞了一瞬,一片沉寂。
眼见着主官只能语无伦次的反驳“不可能!你胡说!”这样的话语,底下的兵马就更显颓乱。
巴克尔哼了一声道:“这小子,一定是听了你和那些士兵说的话,也不知是不是就听了这几句,在这现学现卖。”
宋简笑道:“他要是真的听了进去,那是件好事。”
“啧,鼓舞士气倒还真是一把好手。现在正适合冲锋。”
巴克尔说的没错,高澹也并未放过这次机会,立即,冲锋号角昂然响起。
很快,宋简这一方的军队就已经突进到了江河中央,一路上所遇抵抗,无不像是豆腐撞上尖刀,软弱无力。
直到一支舰队乘风破浪而来,宛若铁壁,横亘在高澹面前。
久未相见的兄妹,终于在战场中央再次相见。
高澹道:“阿简,你要拦我吗?”
高简凝望着他,表情复杂。
半晌,她回望身后的人群,平静道:“我如今要率军投降,若有想要离开的,现在就可离去。”
按照她与西妮尔的计划,这时追随兄长一起投降,是保全名声最好的办法。她一开始打出的旗帜就是为兄长复仇,高澹出现在对面之后,她就没有理由继续待在吴朝这一边了。更何况,如今她已经从那些巨富豪族手中摄取了无数粮草人马,已经到了该与西妮尔汇合的时候不然的话,还真的要为吴戈而战么?
而听见这话,她身后原本属于高澹的人马,顿时人人面上浮现出了喜色,高简将这些人一一记在心里,随后将视线落在了那些后来新招进来的士兵身上,这些人人数更多,而比起高澹,他们更尊敬高简,“我们誓死追随主帅!”
高简清瘦的面容上,这才露出一丝温柔的笑容,她转身,目光投向遥远的另一端,仿佛能够穿越广袤的江面,瞧见对岸的宋简。
“那我们就一起走吧。”
……
一支吴廷精锐叛变,高澹正打算一鼓作气攻入对岸,身后却忽然传来了鸣金收兵的声音。他顿时一怔,旋即皱起了眉头。
若按照他以前的性子,绝对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只按照自己的判断来出击,可想到宋简……
高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抿紧了嘴唇,听从了命令。
一旁的高简自然了解他的性格,此刻瞧着他竟按捺住了性子,都忍不住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阿兄,”她不禁好奇问道:“这些日子,你都经历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遇见了一个看不清的人。所以想在他身边,看看他究竟还能做出怎样的事情来。”说完,高澹瞧着她那比以前瘦削憔悴了许多的面容,眉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关切的责备:“你怎么瘦了这样多?”
高简笑了笑:“行军可不舒服啊。”
“谁要你自找苦吃,好好的千金大小姐不当,非要率军复什么仇?真是自找罪受。”高澹说的难听,眉头却一直皱着没有松开。“不过好了,现在已经没事了。我已经回来了,很快我就能把你再喂胖。”
高简默默的听完,内心却并不如以前那般有所感触。在独立经历过风霜雨雪之后,傲然挺立在天地间的寒梅,又怎么能再甘心的退居庭院之中,被困在四方的天地之下,毫无思想的屈服于别人的意志?
她察觉到了高澹对她的关切,可是,她并不想要那种理所当然的认为,她呆在金丝笼里最好的关切。
她看着他,忽然想起之前,西妮尔曾告诉她,她的兄长和吴戈,都是喜欢男人的。
她不禁开口试探道:“阿兄觉得,西妮尔是个怎样的男子?”
高澹不假思索道:“古怪的男人。”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表情带着一丝迷茫:“我从没见过那样的男人。”
得。高简明白了,自己的兄长还没发现西妮尔是女子。
她问道:“那你喜欢她么?”
高澹猛地吃了一惊,回头看她:“什么?”
“陛下喜欢男子,”高简在大吴呆了那么久,因着私下的联盟关系,与吴戈接触不少,没过多久,她就敏感的察觉到了吴戈在对待关于西妮尔有关事情时,行为颇为失常。“他应当是喜欢西妮尔的。”
所以,才会那般信任她,几乎是铤而走险的纵容着她一步步发展壮大。
高澹的剑眉霎时皱了起来:“吴戈?”
他冷笑了一声:“就凭他,也配。”
高简望着他,一时间只能沉默。
而大吴集结举国之力陈兵河岸,高简却率队临阵倒戈,这件事给吴军士气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对面有战神、有战无不胜的草原骑兵、有悍不畏死的冲锋步卒、有兵肥马壮的精锐降兵……
打?怎么打?
打得过吗?
要不,也降了,是不是还有一条生路?不是说对面不杀降兵吗?
就在高澹以为西妮尔要他们收兵回府,是为了要对方主动投降的时候,忽然某一天的夜里,对岸的军阵中,飘扬起了一面龙旗。
吴戈御驾亲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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