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巨汉体长八尺有余，手臂比常人的大腿都要粗壮，而且他身体各个要害处都覆盖有精良的铁甲保护：臂膀、胸口、脖颈、腿胫……

    这些铠甲，简直就像是为了专门应付白凤这种草莽侠士而存在。

    在战争之中，人们通常习惯把这类士兵称为“力士”，他们纵然难以完成攻城先登这种任务，却是陷阵冲锋的好手！他们像一堵肉做的墙壁一样巩固阵线，以待后援，寻常人想要对付他们，只能采用蚂蚁撼树这种战法。

    白凤明白自己的处境，果断选择避让。只见他从围墙一跃而下，然后偷偷藏在某个建筑里面。

    “如果被抓到一次，我会被那对铁锤一般的拳头砸成肉泥！”白凤看着巨汉徘徊在三面佛周围，几刻钟前这里还是一个肃穆的祭坛，现在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太平道众，其中有不少还活着，他们正向这位“同道中人”伸手求助。

    巨汉并没有视而不见，但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已非常人，他循着声音而去，每踏出一步都有一声惨叫传来：或是有人被踩断了手指，或是有谁的脑袋被碾碎成脑花。

    一时间，呼救声变成弥漫着绝望气息的低语。

    “不要过来，放我一马！”

    “啊啊啊啊啊啊！！！”

    “血、血，溅我身上了……”

    三面佛下，尽是悲鸣。

    “他已经完全丧失身为人的认知。”白凤心想道：“现在面前的行尸走肉徒具人的躯壳，实际上是个野兽！它不仅无法感知痛觉，也无法与人类共情……难道，这就是太平道众所要追求的‘得道’吗？”

    ——绝不认可！

    白凤提起霓裳羽衣，安静地走了出去向众人行礼，说道：“你要找的是我吗？”

    无仁之瞳望向白凤。

    巨汉狂怒着嘶吼，飞奔而去。

    “凭现在我，应该能办到。”白凤藏剑于身，左脚虚步踏前，借用宽大的袖子遮住宝剑：“既然全身上下的要害都无法被穿透……”

    ——眼睛。

    无仁之瞳。

    巨汉狰狞的双目几乎快要贴近白凤，他们相距咫尺，巨汉强壮的双臂难以用剑刃切割开，他便习惯性地想要用空手接住龙鸣剑，白凤见识过类似的招数，如果想要躲开，自己就会被抓住，如果想要反击，挥剑的空间又太小，无法发力刺中目标。

    “那么，我就创造时机！”

    白凤只思考过一瞬间，接下来的动作完全是他身为剑客的一时灵感，但见其翻起左脚往后空翻，体态轻盈、飘忽若神，就像是某种舞蹈的技巧，借此迅速拉开一段距离，待左脚落地，扭转身体的同时，宝剑倏然刺击！

    整个过程精准而洞察，剑尖穿过巨汉的眼眸，直接从后脑勺出来，到白凤收剑入鞘时，他甚至没有被碰到一根汗毛。

    余下的太平道众见状，纷纷被白凤之英姿所折服，他们仿佛已经忘记正是白凤把他们打成残废，因为现在白凤又救了他们一命。

    “看清楚了吗？！你们太平道众最后的命运，就是变成这样的怪物！”白凤的话语如同旱天雷，震撼着在场的所有人。

    少顷，苏青也找寻而至，他看上去惊魂未定。

    “白兄，真不知道宇文轩是从哪里找来的帮手，那些人刚放完火就疯了似的冲进炼丹房里抢东西，我好不容易才把湘夫人救出来，然后马上赶到你身边，这里没事了吧？”苏青看着满地的断肢和碎肉，捂着口鼻差些吐了出来：“呕……”

    白凤道：“宇文兄应该是以丹药为诱饵才能找到这么多临时的帮手，他们为了变成神仙，全都疯了！”

    “那就说得通了！”苏青推着白凤想到别处去看看，问道：“我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快点走吧，大火要烧过来了！”

    白凤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最后一股凉意，忽然大吼一声：“太平道众，舍弃你们的教徒身份，永远离开这里！”

    “是、是。”

    “谢谢白大侠。”

    “白大侠的大恩大德，小人永生难忘！”

    在临走之前，白凤带苏青最后再看一眼已经断气的巨汉，说：“我怀疑司马荼正在大量制造类似的‘药人’，他们力大无穷，只知道杀戮！正是最好的工具……”

    “哈哈哈……不愧是白凤将军。”银铃般的笑声在充满血腥味的空气中出现，白凤和苏青看去，只望见一位女道人款款走来。

    白凤惊道：“花如意？！你不是走了吗！”

    “白凤将军，贫道家里着火了，难道还不能回头看一眼？”花如意的道袍还是那样松垮，好像随时都要掉下来。

    苏青困惑地看着白凤，说：“白兄，你认识此人？”

    “正是她没有泄露我的身份，才让我顺利来到此地。”白凤双手一直放在佩剑上，非常谨慎，问花如意道：“花如意，你到底是什么人！放弃你的教徒身份离开铜雀台，不然，我会杀了你。”

    花如意道：“方才白凤将军不是放走了所有人吗？怎的就杀贫道一人？这对贫道太不公平了吧！”

    “妖道，你给我闭嘴！”苏青大斥一声腾身而起，丢去几颗飞蝗石，皆被花如意轻松化解，他对白凤解释说：“白兄，此人正是新太平道‘北斗七子’之一，摇光子花如意！江湖传闻她精通易容，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样貌。按理说邺城三台是她的地盘，她怎么可能拱手放弃？其中必定有诈！”

    白凤惴惴不安地看着花如意：“新北斗七子？”

    “这有什么的，正因为白凤将军来了，所以贫道决定把地盘放弃掉，很难理解吗？”花如意还想继续走向白凤，不过被白凤拔剑喊停了。

    “花如意，我不知道你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不过你应该清楚，此前太平道北斗七子，皆被我一人所灭，只留下‘一老一幼’躲过一劫，伱就这么有自信能不被我杀掉？”白凤举剑对敌。

    花如意道：“贫道知道你不舍得杀我！因为我帮你毁掉了邺城三台，所以你一定会放我走，贫道说得对吗？”

    白凤一时竟无言以对。

    “白兄，我们还是先离开，日后再说！”苏青把白凤带离火场。

    花如意呆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在享受着面临崩坏的世界。

    直到她的面具被烧灼，衣衫也被烤出几個破洞，她才发出几声狂笑，瞬时化为一缕青烟消失在铜雀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