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
远离km市区的一个小村子，一阵警笛声打破了宁静。
三辆警车排着队陆续驶入村子，一直开到西边的村委会大院门口。
大院关着铁门，警车便停在了路边。
村子虽然挺偏僻，但村民们也不是没见过警察和警车，不过像这种一次性开进来三辆警车，倒是挺罕见。
站在路边无事瞎聊的村民们看到这一幕，纷纷围了过来。
“谁犯事了？怎么一下子来这么多警察？”
“就咱们村这些个老头老太婆的，还能犯什么事？”
“不会是外边打工的那些个小子们搞出事来吧？”
“他们闹事，警察也犯不着到村里来啊？就是过来找人问话，也犯不着来这么多人么...”
正说着，就见警车的车门打开，好些位穿着整整齐齐、戴着领带的警察走了下来。
下车后，还统一戴上了警帽，太阳底下，帽子上的警徽那是锃亮锃亮的，有点亮瞎眼睛。
一群警察站在车边上，双手举起来整理着自己的警帽和身上的警服，似乎在准备着极为重要的场面。
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看着像是领导的警察走近人群，问道：“请问，黄三生家怎么走？”
“我是小黄的表姐。你们找小黄什么事？”一位头发半白的老嫂子站了出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对方。
“哦哦，有要紧的事情。”领导笑呵呵的，没有半点官架子。
表姐看对方黑乎乎的，一点不像那些养尊处优的大领导该有的样子，心里有些奇怪，又往他后边站着的几个警察看了过去。
那几个警察正好围在一起说着什么，表姐听不懂，不过知道这批警察大概率不是本地人了。
表姐狐疑的看着这群警察，问道：“可以看看你们的证件吗？”
“对！看证件！谁知道你们是真的警察，还是假的警察？”
“现在诈骗这么厉害，也许他们是骗子呢！”
“对对。这几个警察身上的衣服没有姓名牌，也没有资历章，一看就是假的！”
“二伯，你少看点抖音吧。你说那些都是部队军人才有的。”
“.....”
附近看热闹的群众七嘴八舌的说着话，兴许是觉得这批过来的警察太过和气，有点不像他们平日里遇到的那样。
领导先是转头和后边的年轻警察低声说了几句话，回过头来依旧和和气气的回答众人的问题。
“我是黄三生所在的刑侦大队的副大队长，我姓和，这是我的证件。”
和副大队长以村里人基本没从其他警察脸上见过的和善表情，从身上掏出了证件，慢悠悠的给众人看了一圈。
不知为何，站在最前面的表姐此时没来由的感觉有些手脚发冷，脑袋里就那么浮出一个电视新闻、手机抖音里常有的画面来。
一群穿着制服、戴着帽子的军人，面容严肃的朝着她走了过来，脸上既有同情，也有安慰，更多的是悲伤。
队伍一直走到她面前，然后从中间刷的分了开来，一名背脊挺得笔直的军官，踏着啪啪响的正步，将一个木盒子端了出来。
这位军官嘴里不断说着“请节哀，国家和人民感谢他”、“我们永远会记住他”、“小黄是个真正的英雄”等等。
怪吓人的！
正当表姐胡思乱想的时候，就见那站在他面前的领导往边上一挪，后边一个年轻警察真抱着一个红布盖着的东西从队伍里走了出来。
那东西，看着还真像个装骨灰的木盒子。
那大小，刚刚好！
嘶！
表姐倒吸一口冷气，脚步陡然有些支持不住自己的身体，摇摇晃晃的，心脏都快要从胸口里蹦出来了。
她哆嗦着嘴唇，用尽全身力气，问道：“小黄牺牲了？”
话音刚落，全场哗啦一下沸腾了，站在后边的群众立时将表姐和警察围了起来。
和成锋先是没反应过来，后边马上解释道：“没，没牺牲！”
“那人呢！他怎么不在这里？”表姐瞪大了原本小眯眯的眼睛，四处寻找着黄三生的身影。
“人……人在单位加班。”和成锋先前气势一弱，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这会儿挤在表姐边上的人有些多，稀里哗啦的她也没听清楚和成锋的解释，只能大着声音又问了一句。
“诶！黄三生死了？”
这话有些响了，原本一些站远的村民一听自己村里有人死了，更是纷纷涌了过来，议论纷纷，现场什么声音都有。
“谁死了？”
“老黄家的仔！黄三生！”
“啥？他不是去当警察了吗？死了？”
“当的缉毒警察吗？哎，怎么干警察把自己干死了？”
“以前当兵那会儿就说很危险，得，没想到当警察更危险！”
“......”
村委会大院前的议论声纷纷扰扰，这时大院铁门一开，一个看着像是村长的男人从里头跑了出来。
兴许是村长当惯了，他的嗓门亦是不小，一路跑一路叫。
“黄三生死了？”
“黄三生死了。”
“黄三生死了！”
在村长的叨扰下，人群更是情绪激动，像是波涛汹涌的浪潮，一波波连续不停地冲击着站在中间的警察队伍。
挡在最前头的和成锋觉得自己脑袋都快要裂开了。
见现场有些失控，他只能张开双臂，用更大的声音，声嘶力竭道：“没死！没死！人没死！人没死！”
全场稍稍安静下来，正当和成锋有些庆幸自己高明的应对时，人群里一个声音陡然响了起来，像是那位黄毛的表姐，直接穿透全场。
砰的一下，又爆了。
“人没死，怎么可能立功？”
这说法，没毛病。
电视、电影和新闻上可不都这么演的？
警察或是军人，在外面执行任务时，英勇献出了生命。然后一大堆的同事，穿着制服，排着整齐队伍将骨灰盒和奖状一起送到了牺牲战士的家里。
轰的一下，人群再度沸腾起来。
“小黄肯定死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警察过来？”
“对！有道理！哎，真可怜！小黄还没结婚吧？”
“谁说不是呢？老黄可就这一个儿子啊！”
“老黄把县里那房子卖了讨个老婆，估计还能生一个！”
“都这年纪了还生个屁？现在的小姑娘可不简单。小心人家直接把他连汤带肉吃干抹净，最后拍拍屁股走人啰。”
“不过房子还是得卖，他一个人住在县里多不方便。卖了房子给自己存点钱回村里，咱们前前后后的也好多照顾照顾。”
“一个人多寂寞啊。我看啊，老黄可以考虑找村东边的张妈，知根知底的，不怕出事。”
“对，正好张妈还有个儿子！一个缺儿子，一个没爹。这事儿，一定能成！”
“她儿子能同意吗？”
“......”
从小黄牺牲，直接跑题到了老黄要娶村里的寡妇，和成锋觉得自己的智商遭到了绝对的碾压。
虽然聊到后面都不知道偏题到哪里去了，不过村民们交头接耳的样子显得很认真，其中亦有不少面容严肃的跟着纷纷点头。
觉得这是一件顶重要的事情。
在打击犯罪道路上久经考验的和成锋彻底蒙圈了，他竟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要说乡亲们以为自己村的人牺牲了有些悲伤，即使是传岔了，他也能上前安抚一圈，然后解开大家的误会。
或者说就是搁那儿胡乱八卦，和成锋也能皱起他那招牌式剑眉，叉着腰指着这群不识大体的农民呵斥一番。
可问题就是，现场有点乱，有八卦的、胡说的，偏偏这些吵闹中竟还掺夹在对老黄的关心和小黄的惋惜。
村民人数多，你一句我一句的，就让和成锋有点招架不住。
原来农村派出所的民警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