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柳筞一家子离开柳家村的时候,可谓是趾高气扬得很。
柳母在村子里头,那是逢人就故意大声炫耀:“以前路过村子的算命老头,就说过我这人啊,命好,是享福的贵人命。果然现在阿筞就要把我接去淮京了,那可是皇帝脚下的都城,最是热闹不过了,以后啊,你们想见我的话,那怕是难了哟。”
柳父则是作出高冷的模样,别人跟他说话都爱搭不理的,就跟他是个什么贵人老爷似的。
再加上柳小莲那副眼睛长天上,看谁都看不上的模样,就更加的不讨村民喜欢了。
可偏偏村子里就柳筞这么一个秀才,大家还都指望着他将来考中举人,能帮着村子里的人,免除赋税和徭役。
所以即便是大家都讨厌柳家人这幅小人得志的模样,也没人真去怼他们几句,顶多是看不过眼了,就扭身撇撇嘴离开罢了。
再后来见着柳父悄咪咪的回了村,却又是卖房又是卖地的,村里人都暗地里看笑话呢。
还说什么被儿子接去享福了,就没见过谁去享福,还特意卖了祖宗传下来的基业的,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不过等村子里的人得了好差事,一同去了淮京给贵人庄子里干活后,大家也都顾不得柳家人如何了。
大家伙只觉得这份活儿,要是能长长久久的干下去,那就已经是胜过神仙的美事儿了。
然而这份差事,最后却因为柳筞丢掉了,这也就导致柳家村的人都恨上了柳筞。
毕竟柳筞便是中举了,那能帮忙免得赋税也有限,而且他肯定是只帮最亲近的那几户人家。
可那份好差事到手的银子,却是实打实的,是村里每一户都有份的,即便他们才做了十多日的活儿,可人家管事也给他们结了账的。
可如今这差事没了,还是因为柳筞骗了人家小姐才没的,这叫人怎么能不迁怒他?
本来大家伙被管事连夜赶出来,这心里就窝着一团火,后来又被柳筞花言巧语骗了一道,那火气就更加旺盛了。
亏得他们还相信了柳筞说的,能叫他们又重新回去庄子干活,结果呢,都是些骗人的屁话。
若不是怕被柳筞连累,当时他们就想给柳家人一些教训,只可惜想到柳筞得罪的贵人那般身份贵重,大家都怕跟着受累,只得连忙灰溜溜地跑路回村,心里是把柳家人骂得半死。
以至于在柳家人也跟着回了村子后,他们的日子倏地难过了起来。
柳家村的人并不是都是好性子,总有那么几个爱斤斤计较的妇人,以及喜欢落井下石、雪上加霜的村民。
再加上这份活儿要的人多,村子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去,柳筞这下是动了所有人的利益,惹得整个村子的村民都对他很是不满。
便是柳村长在得知柳筞在外面骗了贵人,导致他的翠儿气坏了,这会儿都不知道在哪后,成天就在村口大骂柳筞忘恩负义,无情无情。
更何况柳筞还没考中举人,更是因为买卖考题,被罚了身上的功名作废,三代不能参加科举考试。这说明什么?说明这柳筞是废人一个了啊!
这下子村民们唯一的一点顾虑都没了。
在柳家人灰头土脸的回了柳家村后,这日子就没有一天舒心的。
本来柳家人最开始是想去投靠柳村长的,村长家人口少,他们一家三口住进去也不挤。
可偏偏柳翠儿被休了后,竟然是一直都没有回家,这会儿还不知道人在哪儿呢。
柳村长虽然还不知道女儿被休了,可依旧是觉得柳筞负了女儿,才害得女儿不想回来,简直是把柳家人恨到了骨子里,又哪里会允许他们住进家里?
最后柳家人没办法,只能先住在了村尾那家废弃的茅草房里,打算等些时日再和柳村长说说好话。
可柳家人是万万没想到,他们才住进茅草房的头一天,就在柳家夫妇出去找人说情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往那茅草房门口泼了好些粪水,臭得屋里躺在床上没法动弹的柳筞直发呕。
等柳家夫妇回来见着了,又想骂又怕再惹了村民不高兴,最后也只能忍了下来。
然而这一忍,便是无穷无尽了。
不论柳家人走到哪里,都要受人白眼,遭人排挤不说,便是想要和别的村民说说话,人家一看是他们,立马就翻了个白眼走了。
更莫说柳家人想要借东西了,原本他们家里的东西,都跟着那屋子一会儿卖了出去,现在锅碗瓢盆和吃的都需要现买。
本来在村子里遇到这种情况,大家都是互相帮忙,能借就借的,毕竟都是一个老祖宗的。
可柳家人现在就像是臭水沟的鱼,压根就没人爱搭理的,他们凑上去也只会被人嘲讽而已。
以至于一家人手头的银子是越用越少,心里也是越来越急躁。
特别是当柳家村的人知道,隔壁两个村子的村民被贵人看中,选去他们当差的庄子干活时,柳家人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有一次柳母在河边洗衣裳,还被一个妇人给挤进了河里,要不是她会游泳,怕是小命都要搭进去了。
哪怕就这样,周围看着的那些村民也没人替她说话,只用那种冷漠地眼神看着她,直把柳母看得泪水涟涟,心里是止不住的后悔啊。
她后悔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想要儿子攀上丞相府的小姐,明明她以前在村子里的日子,过得那么舒心的,明明以前她和这些妇人,关系也算是要好的!
可人生没有后悔药,再到后来,家里实在是没米下锅了,柳家夫妇没办法,只得把女儿柳小莲卖给了隔壁村那个死了媳妇儿的杀猪匠,原因无它,只因这杀猪匠舍得给银子,即便他以前打死过媳妇儿……
可那些银子终究是抵不过一家三口坐吃山空,最后的最后,柳父偷偷地拿着最后的几十个铜板,就这么抛下妻儿跑了,他实在是受不住村子里那些人的冷嘲热讽,受不住家里压抑的气氛。
而柳母得知这事后,神色表现得和往常一样,还特意用家里剩下的大米,蒸了一顿香喷喷的白米饭。
自打柳筞腿受伤又进了大狱后,腿上就落下了毛病,成日里都躺在床上,压根儿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着娘端了大米饭过来,他也没问为啥吃这么好,只端起碗就开始刨饭。
柳母就一直在边上静静地看着他,等他吃完,就将家里收拾好了,将门给叉上。
等到晚间,柳母来到了儿子的屋子,见着睡得正熟的儿子,她拿起了边上的枕头,朝着儿子的脑袋狠狠地盖了上去,脸上的表情平静中泛着疯狂。
最开始柳筞还以为自己是在做噩梦,直到呼吸越来越艰难,他这才开始挣扎。
可是像他这种习惯了被伺候的读书人,又怎么抵得过柳母这样做惯了粗活的妇人?
柳母感受到手下的挣扎越来越小,感受到儿子渐渐地不再动弹了,她依旧是没松开手,又按了枕头许久许久。
直到外面传来了一声狗叫,她才仿佛被惊了一下,醒过神来。
她替儿子整理好衣裳合上眼,又将丈夫的腰带找了出来悬在梁上,她站在了凳子上,将头悬在腰带上,一脚蹬了凳子。
她这一辈子过得迷迷糊糊的,听儿子的,听丈夫的,害了儿媳,也害了女儿。
可她在意一辈子的人,却是抛弃她偷摸着跑了。
她累了,什么也不想了,只愿下辈子能做个清醒的人吧。
至于儿子,她带他走,也省得以后没人照顾他。
柳家村的人是过了七八天时间,才反应过来很久没看到柳家人了。
因为大家明目张胆的厌恶,柳家人倒是也懂得了识趣,不再在大家伙跟前找不自在。
可不论是砍柴还是洗衣裳,这些活儿都是在一个范围,不可避免会遇上柳家人的,所以大家也总能见着。
这下子过去了这么多天都没见着人,就有人提出想要去看看什么情况?其他人闻言也好奇,索性就都跟着了。
然而一群村民才刚刚靠近柳家人住的屋子门口呢,就闻到里面传了一股腐肉的臭味,当即就有人忍不住反胃想吐了。
等一群人敲门没人答应,就踹门进入屋子里后,就立马被吊在梁上,肤色惨白发青的柳母,给吓了一大跳。
待看到屋里同样失去了气息的柳筞后,村民们面面相觑,一时间还真是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倒是有人问起了柳父?可压根儿就没人见过他。
最后没办法,只能去找已经嫁出去的柳小莲,毕竟村里人可没人愿意出银子,给柳家母子办丧事。
虽说人死如灯灭,可柳家村的人眼睁睁地看着隔壁村的人挣大钱,逢年过节还往家里又是拿肉又是扯布,听说都是庄子里给发的,可这些原本是属于他们柳家村的人的,这叫他们如何不怨柳家人?
然而村民们找到柳小莲时,柳小莲脸上还是青肿的,哪怕是听到娘和哥哥死了,她脸上的神色也没什么变化,甚至还扯了扯嘴角,冷笑着问:“哦,他们死就死了,关我什么事?”
村民们骂她冷血无情,说这是她的亲娘亲兄弟,她连眼泪都不流,居然还笑得出来。
柳小莲却是将衣袖给揭开,露出了被火折子烫得面目全非的胳膊,声音尖利地道:“什么亲娘亲兄弟,他们都是人牙子,他们把我卖出去了,他们害得我成天被打,浑身没有一块好肉,又凭什么要我去替他们操心后事?”
别说,她这副模样把村民们吓得够呛,看着她手臂上的伤痕累累,众人皆是哑口无言。
待那杀猪匠拿着刀找过了时,柳小莲平静地表情瞬间被打破,眼里露出了深深地恐惧来。
而那些村民眼睁睁地看着杀猪匠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拉走,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只摇了摇头赶忙离开了,谁也不想管别人家的闲事啊!
因为没人愿意管柳家母子,最后还是作为老丈人的柳村长出面,寻了块地儿将母子二人用草席一卷,就匆匆地埋下了地。
至于那个怀揣着几十个铜板的柳父,后来有村民曾在淮京城见过他,只是那时候他已经是个失去双臂的乞丐了,村民没敢上去认人。
倒是柳翠儿自打离开柳家村后,就一直都没有音讯,这一辈子都没再回柳家村,也叫柳村长和杨氏惦记了一辈子。
却说明月有一次偶然见着过柳翠儿,那是在去一位官家夫人府上赴宴时,明月无意中一晃眼,就见着七月最是炎热的天气,柳翠儿颤颤巍巍地跪在太阳下的石板上。
听那府上的夫人说:这是前不久买来的丫鬟,是个自命不凡的贱蹄子,居然还想要勾搭主人,一会儿我就叫牙婆来把她卖去勾栏院,叫她勾搭个够。
明月微微挑眉,没作声,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柳翠儿自己做下的决定,就要她自己去承担后果。
后来嘛,明月便再也没有见过柳翠儿了。
*
在云昭二十三岁的时候,她以一引君入瓮计,大摆了绕良的一群贼寇一道,不仅将在绕良作乱多年的贼寇给消灭了,顺道着还收复了被贼寇占领了好些年的南城。
因此,她被才登基没两年的皇帝,封为了史上第一位女将军。
说来也是可笑,因为云昭一直以男装示人,同吃同行十余载,整个军营竟然都无人发现她是女人,还是皇帝的圣旨下来了,军营里的士兵们才全场哗然。
那会儿还有相熟的将士跑到云昭面前,死活不信她是女人,非得让她脱衣服验明正身的。
结局就是那将士被云昭揍成了弓着的虾,腰都直不起来了。
然而就这样,那将士嘴里还嚷嚷着:“你瞧瞧,女人哪有这么大的力气?你肯定是男人。”
云昭从来不觉得男人和女人有什么区别,也懒得和那将士争辩,领了旨后便准备回淮京谢恩了,当然最重要的是见姐姐和干娘。
等云昭好不容易回淮京后,进宫谢恩以后就去了丞相府,干娘抱着她哭了许久,姐姐倒是一如既往地淡定自若,干爹和三个便宜哥哥夸了她好些话,不过她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云昭在丞相府住了几天,住的还是她以前住的屋子,屋子依旧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模样,一看就是时常被人打扫收拾,叫她忍不住心里一暖。
若不是后来干娘一直提给她找夫君的事情,云昭是不会那么快就回到绕良的。
她到底是习惯了军中的生活,也习惯了边境自由自在的风,所以还嫁什么人啊?
她云昭堂堂一个女将军,便是要成亲,那也是娶人才对。
而且她的男人,还要温柔体贴听话会持内,若是找不到的话……
嗯?她的军师居然说这些条件他都能满足,那好吧,就他了。
反正他是她从贼寇窝里救出来,本来就该以身相许嘛!
某军师:在贼寇窝里当了好些年的军师,如今只想当一个人的夫君。
为此,他可是用了整个贼寇窝做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