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越来越大了,蔓延进整个屋子,火舌卷起了明月的裙角,红色的火焰将她整个人都点燃了。
而后她就被挤出了那具身体,只能如同看老旧电影一般,看着那位美艳动人的少女露出了心碎的表情,撕心裂肺地喊着‘江渠’。
屋外的江渠闭着眼泪流满面,背在身后的拳头鼓起了青筋,牙齿咬得死紧。
可是直到屋里的少女被火焰符文和线条所包裹,她的肉身被烧成灰尘,只留下一具漆黑如炭的躯壳,上面布满了红色的线条,江渠也并没有任何的动作。
最后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跟着那些江家人走了。
而少女也并没有真正的死亡,她的灵魂变成了江家转运阵上最初也是最重要的一环,以生生世世为代价为江家提供气运。
后来的日子里,少女曾听那些驻守院子的江家人提起江渠,他已经再次成了婚,这回的新娘是能让整个江家起死回生的世家女,江家再次成了城中的大户,他们庆幸转运阵是真的有用。
再后来,那世家女替江渠生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可笑的是那个女儿竟是叫念婉,要知道少女的名字,便是叫做陆婉啊!
念婉念婉,陆婉竟是不知江渠如何敢取这个名字的,他就不怕半夜有鬼来敲门吗?
可惜她不能离开这座院子,而江渠也再没有来过这里,她只能从江家的那些仆从那里听说,江家很好,江渠很幸福。
身为阵上的符号,她无时无刻都背负着被灼烧的疼痛,没有一刻不在地狱之中,她一直等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只是江家人很快就发现,一个人的气运是有限的,于是在江家再次出现危机时,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无数个被蒙骗的少女。
她们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带着爱陷进江家这座祖宅里,最终成为了一具具的黑色骷髅,成为了一个个转运阵上的符号。
最开始她们祈求有人来救她们,可是没有人来,一直没有人来。
后来她们整天整夜的大闹,让整座宅子鸡犬不宁,让周边的人都不敢靠近。
江家人又请来了大师做法,又改了整座院子的陈设和风水,却依旧没能完全克制住她们的怨气。
最后某一任的江家主事人提出一个条件,那就是替代法,每隔几年便献上一新的女子入阵,从而有‘老人’便可从阵法上解脱下来,重新转世去投胎。
那些骷髅们答应了,她们别无他法,只能选择与虎谋皮。
于是江家便有了祖训:敬香。
所谓敬香,不过就是以一换一。
对于江家人而言,女人就像是一只香,被火把点燃以后,就一直燃烧着她们自己,来替整个江家续运。
而之前那些女人在阵法上待得太久了,身上的气运早就寥寥无几,倒不如换个新鲜的,也好叫她们能消停。
江家打得一手好算盘,骷髅们也并不在意,在阵上被消磨灵魂的滋味儿太痛苦了,她们太想要自由了,太想要解脱了。
即便这种解脱是以别人的自由为代价。
陆婉作为第一个入阵的人,却是坚持得最久的那一个,她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的姐妹,从来没有想过让人替代过她。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更不知道这种坚持的意义是什么?
江渠早就死了,她曾经认识的那些江家人也早就死了,她的爹娘也死了,这天地间早就没有认识她的人。
时间过了好久好久,这一天,陆婉终于下定了决心,她要离开这里。
这一次的敬香,她来。
这一点所有的姐妹都毫无异议,因为她是这里资历最老的人,她让给了许多人机会,她是最有资格说要香的人。
然后明月被陆婉送进了她曾经的记忆,只要她在外面将火把点燃,曾经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都会在明月身上再度上演,那时候明月便能替代她成为新的阵符。
可是直到明月看完她所有的记忆,那团火始终没能燃起来。
明月看向门口,此时的她已经不再受陆婉身体的桎梏,因为她又回到了何明月的身体中。
明月抬脚往门口走去,十分轻松的就跨过了门槛,场景一晃,她又再度回到了院中。
而此时院子里的气氛十分古怪,红嫁衣骷髅,或者说陆婉身上的红线在不停地收紧,疯狂的跳动着,可她的神色却很是平静。
其他的骷髅声音杂乱,明月仔细一听,全是劝告的话语:
“婉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啊?你为何要这般折腾自己?你明明就可以解脱的。”
“为何还要坚持善良?善良忍让都没有用的,没有人来救我们,不会有人帮我们的。”
“我们只是想要解脱,我们没有错的,婉姐姐,婉姐姐,你不要再继续折磨自己了。”
“这机会难得,我们忍受着噬心的疼痛,等了这么久,婉姐姐你不要放弃啊。”
“你让她再进去,不,那边还有两支香,婉姐姐你再让她们进去……”
明月可以听得出来,对于这些骷髅而言,陆婉是个很重要的存在,她们宁愿放弃自己的机会,也想让她得到真正的自由。
明月也十分的理解,毕竟她看过了陆婉的记忆,当初这些新人入阵时,陆婉已经在这阵中待了上百年时间,是她一个一个的安抚众人,是她帮着众人缓解疼痛,也是她让这些都不愿意相让的女人们,处成了相亲相爱的姐妹。
在众人心中,陆婉其实已经是灵魂般的人物。
此时陆婉摇了摇头,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姐妹们,江家都能出好人了,我们又何必一错再错?就让她们走吧,反正我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继续下去也不过如此,不要再助纣为虐了。”
骷髅们全都沉默了下来。
放弃近在眼前的自由吗?那是她们渴望了近百年的解脱啊!
江溪和江河虽然不知道她们说的都是什么意思,可依旧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江淮却是皱了皱眉,蓦地出声道:“不可,老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