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目都迸发出炽烈的红光，将这一层塔楼完全映照成了血红色！
金默眼看顾白的道蕴即将被吞噬了，用尽全力挥起了锤头，仍然在痛苦扭曲的意识下，最终还是颓然的落了下来，和林圣师一起在恶念欲海中沉沦迷失。
“别着急，等会再吃你们。”
鱼贩子的鲜红目光中泛着贪婪和狂烈，“没想到，这条小鱼的味道如此香甜可口，只可惜没机会养肥一些，不过也没事，等毁了圣晶塔，整座城都将成为鱼池，有吃不完的鱼肉……”
他能感受到，顾白的道蕴在急速衰败，生机也在迅速凋敝。
就当他准备吞噬掉最后的道蕴时，顾白已然黯然无光的右手心里，突兀的冒出了一缕黑光！
“嗯？这是什么味道？”
鱼贩子的脸色一凛，他突然从顾白的道蕴里“尝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诡异味道。
没等他回过神，面前的顾白再次猛的睁开了眼睛，只是那一双眼睛分明一片漆黑！
“你……”鱼贩子惊愕失神，随即又一个激灵，红眼瞳孔紧缩了起来！
他突然发现顾白衰败的道蕴再次活络了过来，重新出现了生机！强烈到难以估测的生机！
只是道蕴的味道已然变质了！
“不！这不是光天赋道蕴的味道！是……是暗天赋！”
鱼贩子惊呼道：“你怎么还有暗天赋？怎么会有两种道蕴！”
回答他的是一只急速探来的手，摊开的掌心，绽放出的竟是诡异的黑光！
血目散发出的红光，接触到黑光，像是受惊了一般急速收缩。
“天黑，请闭眼。”
顾白的喉咙里发出了不同寻常的声调。
犹如黑夜中的梦呓。
鱼贩子身上的那些血目在黑光的映照下陆续闭合。
连肚子上的那颗巨大血目，在几次极力撑大眼皮之后，也无可奈何的闭上了！
满屋的红光瞬间消散！
鱼贩子目瞪口呆，随即内心涌出了强烈的恐惧！
他的道蕴也被封印了！
不等他有所反应，那只手再次前伸，一把掐住了鱼贩子的脖颈！
鱼贩子试图挣脱，但那只手竟像钢钳一样牢牢锁住，纹丝不动！
呈现在鱼贩子面前的，已是一张陌生的脸庞！一张泛着诡谲神情的脸庞！
冷漠、不屑、桀骜、凶狠、倨傲……这一系列的表情特征，和先前的顾白判若两人！
“你不是他……你到底是谁……”鱼贩子艰难的张大嘴巴，犹如一只出水的鱼，在艰难的喘息。
顾白歪了歪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鱼贩子，好似在享受杀死猎物的过程。
这种表情，鱼贩子太熟悉了，他每次看到鱼在满是血污的砧板上垂死挣扎时，都是类似的表情。
死亡的预兆在渐渐逼近！
在求生欲下，鱼贩子面露祈求之色：“别、别杀我，我愿意臣服你……奉上我的道蕴……”
“咔嚓！”
一声骨骼脆响。
鱼贩子的脑袋无力耷拉了下来。
整个人像是断线的木偶，当顾白一松手，就掉在了地上。
顾白捡起杀鱼刀，蹲下来，一刀剁下，鱼贩子的头颅滚了出去！
溅起的鲜血喷洒在顾白的白净脸上，他却露出了充满治愈的笑容。
蓦地，他的眼皮垂下，身体颓然的躺在了地上，在最后一丝意识散去之前，他依稀听到了季天蓝仓皇悲恸的呼喊声。
这么近那么远……
……
再混乱血腥的黑夜，也终会过去。
当白光重新照耀大地，人们又迎来了文明延续的新一天。
仙安局，会议室。
谢妶在内的局高层全数出席。
椭圆会议桌的两端，一端是局长詹保兴，一端是一块巨大的屏幕。
屏幕里，是一个古铜色肌肤的光头，目光炯炯有神，气质威严刚毅。
“目前的情况就是大概这样子，总之昨晚圣晶塔那边还算有惊无险，除了一些受伤的圣徒和探员，那些被蛊惑的民众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治疗，基本没发现大问题。”
谢妶做着陈述报告，憔悴的脸庞中，顶着两个黑眼圈。
她的眼神中藏着一缕落寞，低垂着头，看着案件报告，努力振声道：“只是，我们损失了一名仙安探员，他叫顾白……”
“砰！”
屏幕里的光头拍了一下桌头，斥责道：“你们风起城的仙安局是怎么办事的！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圣仙降临日，还是半甲子的重要庆典！居然差点让一个邪仙毁了圣晶塔！毁了整座城！”
局长詹保兴歉然道：“总督，在这件事上，我们确实有些做不到位的地方，但我们上下确实在争分夺秒的追捕那个邪仙了，而且也总算把危机平息在昨晚了，使得今天的庆典得以顺利进行。”
“先确保庆典安全结束吧！后面会不会问责，还得看上头的意思，尤其是圣殿那边，你也该知道那些人的行事风格了。”总督没好气道。
闻言，詹保兴的脸色怏怏。
圣仙降临日是联邦全年最重要的庆祝日，也是圣殿最重视的日子。
虽然现在庆典没有被搞砸，但昨晚风起城圣殿的事故，难免带来了恶劣的影响。
圣殿那边，从圣仙到圣师再到圣徒，就没几个好伺候的主，一旦针对这起事故兴师问罪，风起城不知得有多少人遭殃！
看到两位上司专注讨论着事故的影响，谢妶的眉头蹙了一下，插嘴道：“总督，局长，我们在此次事件里牺牲的那个探员，他的善后事宜是不是也得讨论一下？”
“嗯？”总督看向谢妶，目光有些耐人寻味。
詹保兴连忙道：“就是那个侦破案件、击杀邪仙的探员，要不是他一路顺藤摸瓜，及时赶到圣殿，后果不堪设想……只是在跟邪仙的鏖战中，他的道蕴衰竭，英勇就义了。”
总督不假思索的道：“那就按照规矩流程，抚恤家属，通报表彰。”
“他是一个归乡人，就一个人过活……只有一个女朋友。”谢妶的鼻头有些发酸，她想起了季天蓝抱住顾白时的嚎啕痛哭，撕心裂肺。
后来她才得知，原本顾白和季天蓝都约好了破了这起案子后去领证结婚的，如今却是阴阳相隔……
闻言，詹保兴等局领导也纷纷黯然叹息。
“这样啊。”总督摩挲了一下光头，沉吟道：“那你们局打个报告过来，给他申报烈士荣誉。”
好像，也只能如此了。
正当会议室的气氛凝重的时候，电话铃声响了。
来自屏幕那边。
总督看了眼座机的来电，立刻拿起接通，毕恭毕敬道：“向秘书，有什么指示？”
詹保兴和谢妶等人的目光闪动。
能让联邦的仙安总督如此客气的秘书，显然不是一般人的秘书。
“对，昨晚风起城那边是出了一些事故，不过已经得到平息了，邪仙被诛杀，伤亡也不多……啊，是有一个牺牲的探员，叫、叫……”总督看了眼谢妶。
谢妶：“顾白。”
“对，叫顾白，这个探员太英勇无畏了，几乎是靠他一人之力侦破了案子，击杀了邪仙，挽救了风起城的这次危机，我这边正研究给他申报烈士呢……”
总督念叨了一通，忽然噤声，仔细聆听着电话，随即，他的表情愈发诡异。
最终，他郑重道：“好，我知道怎么办了，请转告元首大人，这件事我一定会办妥的。”
闻言，会议室的众人顿时讶然变色。
这个向秘书，难道隶属于联邦元首的秘书团？！
当然，秘书说什么不重要，关键是秘书替联邦元首转达了什么意思！
挂了电话，总督神情复杂的看了眼谢妶等人，沉声道：“关于顾白同志的烈士申报书立刻递交过来，要快，我争取今天转给民政部门批了。”
詹保兴一头雾水，想不明白总督怎么一下子对顾白的身后事这么重视了。
但总督接下来的话，直接把他们彻底搞懵圈了。
“另外，立即成立顾白同志的治丧工作小组，由老詹你挂帅，记住，一定要给顾白同志风光大葬，把他的英勇事迹向整个风起城宣传。我这边也会给全联邦的仙安局下发文件，号召大家学习顾白同志。”
“对了，接下来可能会有几家媒体找上门，你们一定要好好配合，将顾白同志入职以来的表现，无论巨细都好好讲述一下，当然要拣好的说，包括他的优点、品格和理想。”
“等追悼会的时间定下来就通知我，过几天我亲自去一趟风起城，到时候可能还会有一些政商两界的人士一起过去，你们跟城长先提前沟通一下接待事宜。”
一系列的命令传达到众人的耳朵里，大家面面相觑，难以理解。
“总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詹保兴忍不住道。
总督想了想，示意其他人都先离开。
但谢妶却坚持留了下来。
“不是让你出去嘛。”总督不悦道。
“爸，顾白是我的兵，现在他人都没了，我不能让他的身后事也稀里糊涂的！”谢妶激愤道。
“你这丫头，总爱跟我对着干，联邦中枢的作战本部不呆，非要下基层去前线！”总督翻了个白眼。
随即他吐出一口浊气，又斟酌了一下措辞，道：“刚刚是元首秘书团的秘书打来电话，转达了元首的意思，不知道怎么回事，元首也听闻了昨晚的事故，但没有问责，而是要求我们仙安部门务必好好的宣传顾白。”
“意思大概就是把顾白树立成归乡人群体的榜样人物。”
……
元首的秘书只负责传达意思，自然不可能说原因。
不过会议室里三个人一合计，基本猜到了七七八八。
重点还是出在了顾白的归乡人身份上！
“近年来归乡人组织的抗议浪潮持续不断，今天圣仙降临日，各地还有归乡人游街示威。”总督说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
詹保兴和谢妶同时心领神会。
众所周知，由于归乡人在联邦社会中遭遇各种歧视，导致归乡人的生活大多困难贫瘠，不满情绪日趋激增。
纵然联邦做了许多工作，主张消除歧视、一视同仁，但仍旧无法解决这个根深蒂固的顽疾。
时至今日，阶级矛盾愈发尖锐，连邪仙都知道归乡人最易蛊惑，给社会安定埋下了重大隐患。
比如昨晚的事故，现在风起城的仙安局一排查，发现被邪仙蛊惑的修道者里面，归乡人居然占了八成！
尤其那两个结丹境修士，他们天赋异禀，还奋发图强，结果只能在财阀里当保安，还是劳务派遣的那种，工资福利严重缩水。
还有那个拿着冻鱼暴打领导的库管员，就因为他是归乡人，使得领导敢于肆无忌惮的压榨剥削。
在强烈的不满情绪下，邪仙稍微蛊惑，就激发出了他们的恶念，人格扭曲变态。
“我猜测，应该是联邦高层早就在寻找一个可以树立为正面典型的归乡人，用作舆论宣传，来缓解这些日益激增的矛盾。”
总督习惯性的摸了一下光头，分析道：“好巧不巧，上面知道了顾白的这个事，又碰巧他也是归乡人，好好歌颂他的事迹，让全社会看到归乡人也能伟大壮烈，也可以为了联邦奉献自我，无疑能给这个局面降降温。”
“还是总督目光如炬啊！”詹保兴顺便拍了个马屁。
谢妶却冷笑了一下。
她只是觉得滑稽荒诞。
人活着的时候，在这个无情冷漠的社会里拼命奋斗，却因为归乡人的身份而举步维艰。
而现在人死了，反倒能获得全联邦的歌颂和赞扬，这未免有些讽刺了吧。
但，这起码是给予顾白最好的告慰了吧，哪怕是带着政治目的。
于是乎，在上层的授意下，刚平息纷乱的风起城，在举行圣仙降临五十周年庆典的同时间，轰轰烈烈的展开了追悼顾白同志的活动。
在那一夜，顾白被放进了一具棺椁里，送去了风起城的圣殿中，等待追悼会的召开……
……
哐当一声，棺材板被一脚踹开。
顾白从棺椁里坐了起来，环顾四周，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