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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东基地,位于总部大楼五层中央位置的一间会议室内气氛热烈,无限未来公司各大部门、办事处、分工厂的高层管理人员齐聚于此。
这间会议室因为离总部几位总监的独立办公室位置最近,加上会场大小适宜,因此成了召开每月一次的高层管理人员例会的固定场所。
如今公司业务范围不断扩大,招聘工作也在全力进行,总部大楼办公的员工人数也终于跨进了四位数。当然,一千出头的人数,撒在这幢庞然大物般的大楼内,依然是地广人稀。
摊子大了,保持跨部门的沟通就很重要。月例会上,分管不同业务的高层轮流汇报各自的工作情况和进度,有需要跨部门协作的需求也可以当场提出,陈文浩也能当场协调。
这次例会已经接近尾声,分管企宣工作的方雨欣却拿出了几本杂志。
“陈总,这是今天刚拿到的,这家媒体太过分了,写的东西完全是扭曲事实,哗众取宠,偏偏网上还有不少人支持他们,攻击公司,已经对公司名誉造成了很坏的影响。”方雨欣将杂志重重地放在会议桌上。
“负责公关的同事已经和这家杂志社联系过,不过对方态度很强硬,说这是他们的报道自由,我们无权干涉,如果觉得不爽可以走法律途径。”方雨欣很是气愤,“我们基地启用的时候还邀请了这家媒体,简直是引狼入室。”
“哦?口气不小嘛,我先看看他们写什么了。”陈文浩拿起一本杂志,刊名挺眼熟,是南方的一本综合类时政经济月刊,名气还挺响的,他以前也曾翻过几本。
不用翻开内页,杂志封面上就能感觉到强烈的导向,占据最主要位置的是一幅合成图:一艘银光闪闪的飞船从天而降,飞船机身上印着无限未来公司的企业标识图,飞船底下还碾压着漫画风格的卡车和司机,司机一脸绝望的表情。一边是超大字号的加粗标题:向科技俯首还是为生存呐喊?!
杂志内的正文很长,洋洋洒洒用了整整八个版面。货运飞船成功试飞的新闻只是作为这篇文章的引子,行文者采访了一个前翻译公司老板,描述了他的故事:本来他经营着一家翻译公司,手下有九名正式员工以及二十多名兼职人员,有一批老客户,年盈利六十万左右。可是自从小卡翻译软件问世后,业务量持续缩减,仅小半年就开不下去关门了,所有的员工都失业了。
行文者看似态度中立,只是大段地引用被采访者的原话,但是引用的却多是充满个人情绪的控诉语言:败坏了翻译行业,用冰冷的科技给传统行业放血,养肥了极少数科技公司的老总,却伤害了数量众多的普通劳动者的根本利益。
这种所谓的中立才是最大的拉偏架。所以说,不怕流氓耍横,就怕流氓有文化。
接下来,文章中历数了无限未来公司的每项发明和产品,并用这种拉偏架的方式,大肆渲染了对传统行业对实体经济的冲击,更是不忘拉些失业者出来控诉一番。
最大的篇幅自然是留给了正在风头的新产品货运飞船。
陈文浩快速浏览了一遍,不禁好笑,抖抖手上的杂志,对其他也在翻阅杂志的人说,“瞧瞧人家的文笔,什么叫做指鹿为马,白纸生花,也就这样了。”
众人翻到这一页,见如此描写:“据保守估计,全国现有三千万货运汽车司机,他们不仅仅承载着中国物流总量75%的运输,还从事着高危险职业。他们长年漂泊在外、抛家离舍、风餐露宿、无冬无夏、没明没夜、无依无靠地行驶在人地两生的公路上。可是随着货运飞船的发明,这种忙累但充实的生活即将被打破,几千万货车司机将面临失业的结局,数千万个家庭将失去最大的经济支柱。”
“我们无意否定技术的进步,但我们有责任有使命为民生呼喊,如果一项技术的发明和推广是以无数底层劳动者的悲剧为代价,那我们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这样的技术真的是有益的吗?真的是我们需要的吗?”
众人看完,又惊又怒,这样的文章给有点常识的人看了,只会觉得是个没有逻辑的笑话。这论点,就像是当初工业革命机器生产替代了手工作坊,手工业者认为都是机器的错,冲进工厂砸机器的行为,一样荒谬。
但现实中,三观不正、不懂分辨的人决不在少数。就说个近的例子,国内电商发展了十几年,给绝大多数消费者带来的便利和实惠都是实实在在的,但最近几年,隔段时间就有所谓的精英分子跳出来发表观点,认为实体经济的不景气都是电商惹的祸,必须要限制电商。
持这种观点的被打脸不少,有网友如此评价,收获超多赞:如果电商终结了传统零售环节层层加码利润丰厚的黄金时代是一种错误,我宁愿一错再错。
但最让人不能理解的却是,这种观点每次却总能捞到一批无脑支持者。这一次这家媒体炮轰无限未来公司,如此热点,如此劲爆,估计也能捞出一大批无脑者同盟军。
陈文浩摇手制止了其他人的议论,看向方雨欣,“现在这篇文章的扩散情况如何?”
方雨欣皱着眉头,“不大乐观,杂志是昨天开始上摊的,今天一早对方用官方微博和公众号发了这篇文章,光是微博账号粉丝都过百万了,这才过了半天这条的评论就有两万多,转发都过十万了。有几家大论坛还把文章置顶了,我们公司的官博下面也很多负面的评论。”
“现在采取了什么对策?”
“和对方直接沟通受阻后,我们已经和几个大的传播平台商联系,公众号那边已经将这篇文章屏蔽了,其他的还在协调。要不要以公司名义给那家杂志社发律师函,让对方主动删除?”
戴玉倩接过了话,“我虽然主攻的不是民法,不过以我的了解,像这种媒体报道企业引起的名誉损害纠纷,打起官司来很容易扯皮,耗时太长,还容易提升负面报道的关注度,所以大多数时候企业都是自认倒霉。我有个朋友在新闻署工作,刚才我已经发消息问他了,他们那可能知道的多一些。”
正说着,她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一亮,有信息到了,她翻开一看,叹了一声,“果然有隐藏情节啊。”
戴玉倩扭头和陈文浩说话,“陈总还记得上次给你做了专访的女记者吗?她所在媒体的母公司,和现在搞事这家的母公司久有矛盾,旗下媒体经常打笔仗,估计这次是见对家给你写的专访比较正面,所以跳出来打对台戏。”
“啪!”方雨欣一拍手,恍然大悟地说,“估计还有个原因,这家媒体几次提出来要给陈总做专访,不过都被拒绝了。这次对头却拿到了,肯定很不爽,所以……”
“应该也有这方面原因,”戴玉倩接着说,“我朋友说,如果有需要,可以给那家媒体施点压,应该能起作用。我们公司是国家科技创新企业,原则上新闻宣传上是应该有所保护的。”
众人的目光看向陈文浩,这种时候自然只有他能做决定。不过在多数人想来,请戴玉倩的朋友帮个忙,快速解决这件事自然是最佳选择。
陈文浩沉默着,和小卡的沟通却在高速进行。小卡现在接管了基地内的超级计算机,运算能力已经大幅提升,反应在具体表现中,那就是只用了几分钟时间,就对参与此次讨论的普通用户进行了一次分析,言辞比较激烈的一批还进行了ip跟踪。
结果有些意外,没有大批量水军的参与!数万名发表看法的参与者中,除去一大批爱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外,的确是有一批人是对无限未来公司不满的,或是因为对人工智能的担心,又或是个人利益受到了侵害……
作为三观稳定、成熟的一员,陈文浩从不怀疑自己将外星科技逐步地球化,推动整体科技进步行为的正确性。他也明白在向前大步走的同时,肯定会有人跟不上大部队的节奏,被逐渐遗落在半路。
他想起了家里的一对亲戚,九十年代国企大调整,夫妻俩双职工接连下岗,生计都没了着落。那时他年纪不大还在读初中,但至今都记得下岗亲戚忧愁的脸,最后还是靠他父母和其他亲戚的援手才度过难关。后来好像夫妻两个尝试过多个工作,好像都没做长久,不过如今这对亲戚也都拿退休工资了,日子倒也过得平静温馨。
说明什么呢?首先,每个人天资有差异,不是所有人都能跟上时代的步伐;其次,社会变化的过程中,抱怨和牢骚难以避免,但最终不过是朵浪花,什么都改变不了。
现在,在陈文浩面前的是两种选择,一是无视或压制这些杂音,继续按自己的节奏爆科技,一门心思用科技颠覆陈旧。二是在用科技改变世界的同时,给因为各种原因落队的人更多的机会,不一定能拉上许多人跟上大部队,但总会有人受益。
选前者虽然作风粗暴,但简单易行,省心省力。选后者的话,最终目标不变的前提下,恐怕要多出不少事情。
“替我谢谢你的朋友,不过暂时不用更进一步。”陈文浩沉默片刻,对戴玉倩说道。
要怼回去还可以有其他方法,走官方途径其实不一定是最优方案。即使施压成功,那些文人骚客说不定会将自己包装成为民请命,却遭遇不公待遇的受害者模样。
“今天就到这里吧,这件事我再想想,具体事宜明天再说。”陈文浩主动结束了会议并率先走出会场,留下了身后满头问号的不少高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