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王怡秋无碍，还抱上了大腿，尹士康和宋英英都如释重负，嘻嘻哈哈的，就准备回三院了。

    尹士康礼数周到，还不忘感谢李叔和黎云。

    他原本有事都是自己扛，实在是扛不住的，就去找黑白无常。三院那么多鬼，却都像是他的孩子，需要他照顾；三院的鬼也都尊敬他、依赖他。这让尹士康缺少平等交流的朋友。

    幸好有李叔这个“同龄人”的出现，再加上黎云，尹士康便感觉自己肩头的担子轻了许多。

    实际上，麻烦是比以前更多了。

    尹士康一拍额头，“对了，之前那事情……你们找到的那个被害的小姑娘，那边怎么样了？刚才见到小秋，也忘记这茬了。等她发消息过来，我就问问她。你这边查不到线索，黑无常也不知道……说不定那些老妖怪知道点什么。”

    宋英英在旁点头，“是啊是啊。小秋说的那个微博，一直古里古怪的，感觉知道很多事情。”

    黎云也跟着点点头。

    “零时新闻”背后的那只鲤鱼妖肯定知道很多事情。老板也是如此。

    只是这些妖怪，可能是因为“非我族类”的关系，对人类的情感很是复杂。

    换位思考，黎云觉得自己在那个位置上，也会很纠结。

    就是现在这样当个鬼，面对灵异方面的事情，黎云也是百味杂陈。

    黎云想了想，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一直忽略了黑无常的存在。

    也不该说是忽略……

    他只把黑无常当成是了一般“警察”，诛杀邪祟，维护正义。却忘了那是阴间仅剩的“警察”，可不该这么简单。

    当初黑无常将他和李叔送到了老板那儿，现在又将王怡秋送到了鲤鱼妖那里……

    “如果是有人做法，有恶鬼行凶，那要么顺藤摸瓜，要么守株待兔。”尹士康沉吟道。

    三院现在是很太平，但早年间，也不是没有出过一些乱子。

    那时候尹士康刚去世，还没在三院建立起威信，也没有经验。医院那样的地方，又少不了新生的鬼魂，更少不了寻求投胎机会的鬼。

    再加上过去不光是刑事案件，封建迷信活动也更猖獗，便有不少恶性事件发生。

    尹士康比不了酆都城内的那些积年老鬼，可在这人间，他也算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老鬼了，对于恶鬼和修炼之人，都有些了解。

    “我没多大本事，以前遇到这些事情，也是求了黑白无常帮忙。因为我父亲的关系，这边值守的黑白无常，不管是谁，都对我有些照顾。”尹士康说道，“但真碰到了那种恶鬼，除非黑白无常及时赶到，抓个现行，不然也是有的耗了。小黎你也别着急。这些事情急不来。”

    尹士康拍拍黎云的肩膀。

    黎云苦笑，“我怎么能不着急？这样下去，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黑无常描述的那个邪术太可怕了。就像是某种传染病，到一定指数级后，该造成多恐怖的死伤？

    “如果能确定个活动范围，也许就能快点抓到那人了。”尹士康又给黎云出主意。

    “范围……”黎云想到了“怪谈异闻”的账号，“可能和那个微博有关系吧。”

    “那就先顺着这条线找找看。要帮忙吗？我不太懂你们年轻人的东西，但英英都会。她经常借小护士的手机玩。”尹士康指了宋英英。

    宋英英也举起手，想要帮忙。

    黎云摇头，怕把宋英英牵扯进来，“暂时不用。我们回去先自己找找看。如果有什么需要，再联系你们。”

    “好。我到时候跟小秋也提一句。她那边有什么消息，我也通知你。”尹士康说道。

    四个鬼告别之后，往两个方向走去。

    黎云和李叔回了公司。

    路上，两人也在研究这件事。

    李叔问道：“你觉得，那个杀人犯是冲着老板来的？”

    “有这个可能。庄雪霞一家死了……庄雪霞碰到的那个网络主播，易心也碰到过。再加上王怡秋那儿的锦鲤也有异动……可能不光是冲着老板去的。可能是冲着这些妖怪去的。”黎云思忖着，“主要是线索太少，要找共同点也不容易。”

    “易心那边也提醒一句吧？”李叔担忧地说道。

    黎云倒是不担心易心。

    易心也是个大妖怪了，没有千年的道行，但也活了上百年。

    他拿了手机给易心打电话，提醒是其次的，主要是叮嘱易心发现异常后能告知他，最后是能抓个现形，抓到那个施法的罪魁祸首。

    电话被立刻挂断。

    黎云皱眉，又打了一遍。

    又被挂。

    黎云一颗心提了起来。

    难不成易心出事了？

    他忙第三次拨打电话。

    李叔诧异问道：“怎么了？”

    “被挂断――”黎云刚说到一半，电话被接通了。

    易心声音温柔，“喂，表哥啊。有什么事？”

    黎云被噎了一下。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易心给自己安排的“角色”。

    “呃，你和池鸿飞在一起？”

    “嗯，是啊，我跟鸿飞一起呢。你有什么事？”

    易心声音柔柔的，可黎云却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就是跟你说一声，我这边遇到了事情。之前给微博投稿的一个小姑娘死了，被杀之后又被炼成了厉鬼，有人做法……黑无常已经看过，确定了。那个小姑娘生前在网上刷到一个账号，完全是她的理想型。你还记得你上次刷到的那个视频吧？那个医生的视频，当时我们都感觉到那个账号不对劲……”黎云详细说道。

    易心却是道：“哦，这样啊。帮我谢谢舅舅！我知道啦！”

    黎云无奈，“你要是再发现那个……”

    “好呀，那就这样吧。拜拜！”易心自顾自说着，已经挂了电话。

    黎云看着通话记录，只能将手机收起来，“她知道了。在跟男朋友约会。”

    李叔说道：“她知道了就好。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嗯。”

    两人回到公司办公室，将电脑打开，开了微博。

    “一个一个联系试试。应该还是跟这个账号有关系。”黎云说道，“李叔你联系发私信的人，我联系那些评论、点赞的。问问他们情况。”

    “直接问吗？”李叔问道。

    “嗯……不然就编个收稿的幌子？”黎云想了想，直接问陌生网友是不是安全、有没有见鬼、有没有想自杀……这样的消息没发几条，就该被投诉封号了吧。

    两人琢磨了一会儿，编好了借口，就复制粘贴，发给那些网友。

    “怪谈异闻”之前小小地火过一把，这也导致曾经在这个账号下面有过互动的网友相当多。

    这机械性的活，一方面是肉体上的疲惫，另一方面是思想上的麻痹。

    两人干了好一会儿，被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薛小莲一张脸凑在两人中间，看着两人的电脑，“你们在找什么？”

    黎云差点儿跳起来。

    李叔也是身体后仰，抚着胸口，惊魂未定地看着薛小莲。

    薛小莲笑了笑，“我看你们一直没回宿舍……那个小姑娘的事情解决好了？”

    黎云的大脑迟钝地运转起来，才反应过来薛小莲说的是谁。

    “啊……是。她没事。她去了酆都，给一只鲤鱼妖打工。跟我们的工作差不多吧。经营微博账号。就是‘零时新闻’的那个账号。”黎云和盘托出，“你认识那个鲤鱼妖吗？”

    除了知道对方是鲤鱼妖、住在酆都、经营微博，黎云对于景理的其他情况一概不知。他甚至不知道“景理”这个名字。王怡秋之前都没来得及提。

    不过，在黎云想来，世间仅剩了一只凤凰，其他妖怪的数量大概也不多吧。每个种族能留一棵独苗就不错了。

    薛小莲歪歪头，“你们上次说养锦鲤，我就猜到应该是他了。”

    黎云和李叔立刻认真起来。

    “听说他原本只是普通的鲤鱼，当年他的好多同族跃龙门，化身为龙，后头有些被杀了吃了，有些进入天庭，也有掌管一方水脉的。他就安安分分地继续当小妖怪。在他那些同族的护持下，他活得够久，渐渐有了点实力……老板和他也认识，关系大概还算不错。他没进酆都前，老板有时候路过他住的池塘，会去打一声招呼。”薛小莲一边回忆，一边说道，说的内容有些凌乱。

    “还有呢？”黎云追问。

    他原本以为薛小莲作为雪莲成精，成天只知道躺着晒太阳，顶多就是对老板和易心有些了解，但就是关于那两人的事情，她也多是打哑谜，而不直接说。

    他没想到，薛小莲还知道其他妖怪的事情。

    薛小莲笑了笑，“我们可不是人类。”

    黎云一怔。

    “你们缺了社会活动，就会陷入到负面情绪之中，无论是活人还是鬼魂，都需要一个社交圈子，来维持自身情感的需求。但我们不用。即使是化形成人，看起来像是人类，但本质还是不一样的。所以，大多数时候，妖怪之间只是萍水相逢，顶多算是熟识。字面意义上的‘熟识’。跟‘朋友’可没不是一回事。”薛小莲解释。

    她又说道：“我只是活得比较久，加上老板喜欢到处旅行，从他那里听说了一些事情而已。我没见过景理。”

    黎云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名字就叫‘jingli’？”

    薛小莲笑起来，“是啊，在锦鲤被培育出来之前，他就成了妖，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景色”的“景”、“道理”的“理”。老板说，他原本住的地方叫景山，才取了这名字。所以，他很幸运。也可能是因为他很幸运，所以人们才认为锦鲤很幸运。”她冲着黎云眨眨眼睛，“他名字的故事有很多妖怪知道。”

    黎云心中咯噔一下。

    “这种事情，大概只有去问他本人了。”薛小莲舒展了一下身子，“啊！或许老板也知道。老板认识他那么久，应该也知道吧。”

    黎云问道：“老板什么时候会回来？你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他看了眼紧闭的办公室门。

    薛小莲歪着头，“我记得这两个问题我回答过你好多次了。”

    黎云泄气，“这次和前面几次不一样。已经有人死了。黑无常也确认了那是邪祟法术。还会有更多的人被害……”

    说着说着，他变得烦躁起来。

    “老板和那个景理应该都知道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吧？”黎云问道，“再不济，也知道下一个受害者可能是谁。”

    薛小莲收起了轻松的神情，“我们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厉害。”

    黎云看向她。

    “这世上没有谁是全知全能。就是当年天庭地府仍在，有月老红线、生死簿这些掌管命运的东西，神仙们也没能完全掌控人类。更不要提后来发生的事情了。”薛小莲淡淡说道，“你现在感觉到的无力感，对我们来说犹如家常便饭。”

    她又放缓了语气，“其实对人类来说，也是如此。只不过人类有‘生存’压力，日常需要学习或工作，有不得不做的事情，而且总有既定的短期目标会自然而然的出现，比如学习时的月考、期末，比如工作中的kpi、发薪日。而我们，原本不得不做的事情是活下去。修行也是为了活下去。修行的时候看不到头，修行到一定程度，又不再需要那么日夜不休地修行了。在那之后，好像就没什么事情了。”

    李叔插嘴道：“就像是退休？”

    薛小莲笑道：“人类退休之后，就开始进入生命的倒计时了。但妖怪反而拥有了更绵长的寿命。”

    “但老板和景理不是这样吧？他们两个开了微博。易心也不是这样。”黎云反驳，“你说的那些，好像只是你自己。”

    “因为我的种族太普通了，对人类来说，太无趣了。这大概是好事吧。也可能是坏事。所有的事情都和我无关，就像是山巅的野花。花开花谢，对人类来说那是无关紧要，甚至是根本不存在的事情。哦，当然，我以前也曾经‘火’过。那时候可不怎么有趣。就像是你现在这样。知道一些，不知道的更多，无力改变现状，连怎么入手都不知道。”

    薛小莲看向黎云，“你只是第一次遇到这些事情，还不习惯。你期望有人能解决你遇到的麻烦。像你此前人生里遇到的那些事情一样，有个定论。”

    黎云怔住了。

    “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模糊的。包括生死。”薛小莲继续说道，“老板也只能知道一部分事情，剩下的那部分，得靠你自己了。”

    黎云似乎明白了老板收了他和李叔的原因，也似乎明白了黑无常将他塞过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