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为经决定别侮辱人家舞蹈家,也不为难家里的阿旺,还是换一个话题好了。
“我看看你的画。”
他站起身,走到了画架边。
蔻蔻本来颜料就擦的淡,又用的是干画法。
仰光中午的日头足。
他们聊天逗猫的这几分钟,表面的颜料已经开始干了。
顾为经把画板拿过来。
“画面整体你已经画完了,最后的那只猫,让我来画吧。”他请求道。
“喵喵?你要画它。”
“喵喵?”
“那只猫啦,酒井小姐和我说,画家应该对自己笔下创造出来的东西饱含情感,要有觉察,按照印象派的说法,要相信它代表了‘something’。她教了我一个取巧的方式。”
“最快的觉察到画纸上的景物,让它们活过来,能够感觉到笔触存在的份量的办法……”蔻蔻吐了一下舌头,“……就是给自己笔下最重要的景物取名字。她说,东方的哲学里,认为一个人的姓名能承载起他的灵魂和命运。”
“名字可以不局限在人里。一只马,一条猫,一条狗,窗外飞过的燕子。风景画里的大树、花朵,山河湖海、日月星辰,甚至哪怕只是一根路过的电线杆,当画家给它们起了名字,就和它们产生了某种链接。酒井老师讲,那样,画家就能非常直观的观察到它们在他心中的存在,而非仅仅只是画笔下没有生命的事物。”
蔻蔻解释道。
“喵喵——怀里的猫,就叫喵喵。”
原来蔻蔻小姐给画纸上这只猫取的名字叫做喵喵。
这确实是她的风格。
顾为经端详画纸上被留白液所涂抹的猫咪的外形轮廓片刻,点点头,“是的,这次,让我来画喵喵吧,看看我画的好不好。”
蔻蔻的眉头略微拧了一下。
她不想质疑顾为经的绘画能力。
无论是酒井小姐还是顾为经,他们都画的很好很好。
技法上说,肯定是要比她强的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只是——
「你为她取了名字,她就和你产生了某种链接。」
画上怀抱的,是她的喵喵。
当蔻蔻一次次的画着怀里这只猫,把自己的情感尽力融入笔下,不断尝试着用画笔和纸面上的猫对话的时候。
这只猫就逐渐变成了她的东西。
在她的心里活了过来。
这是带着画家本人的记号的猫,属于画家一个人的猫。
这一点与创作者是学画的新人,还是技艺精湛的大师,都没有关系。
画的好的,画的坏的。
长的丑的,长的漂亮的。
那都是蔻蔻本人的猫。
就像顾为经画笔下画出来的巴斯托福和麦卡维蒂,便都是活在他自己心中的猫胖子和神秘猫。
过去一个月的练习里。
酒井胜子小姐不断的指点她,教她一些画动物的诀窍。胜子也曾像顾为经一样,为她示范打过一些猫咪的小样。
认真的说。
那些猫画的都很漂亮,也都很精致,很可爱。
不似蔻蔻觉得她画的《自画像》里的猫,有些时候看上去蠢乎乎的。
但那些都不是她的猫。
都不是她的“喵喵”。
蔻蔻张开嘴。
她本想开玩笑的说,“喵喵不是一只乖猫,一不小心,它会跑掉的。”
看向顾为经认真的脸。
蔻蔻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嫣然一笑。
“好唉,顾老师也给我露一手,画的认真点哦,过几天我拿去忽悠校招会上的老师。”
她转过头,朝地上艰苦卖艺的阿旺伸出手。
“来,滚的更脏了,跑过来我给伱梳梳头,一起看画。”
阿旺累的像狗一样,吐着舌头喘着气。
它见这么帅的自己,都没有办法征服对方的铁石心肠。
迟疑了片刻。
决定可以跳过“暴怒”、“逃跑”、“怀疑”……这一系列流程,直接进入“无奈的享受”的环节。
它眼睛一闭,往前一扑,便跳到了蔻蔻的怀里。
蔻蔻从兜里掏出一块酒精湿巾,一边清理着阿旺耳朵后面,头颈处毛发里沾着灰发油了的地方,用手里的钢梳梳走阿旺身上粘在一起的碎毛。
她一边抬起眼帘,看着顾为经在纸面作画。
顾为经用除像胶胶水的橡皮,小心的擦除画面中央位置留白液的痕迹,露出了下方纸张的纹理,然后用湿润的画笔,在猫咪轮廓四周的位置轻轻的一点点的抹过。
润湿四周笔触的坚硬边沿制造出很柔和的过度。
做这一步的时候,顾为经想了想,他索性换了一根干净的笔刷,沾着清水把画面中央的空白区域全部都一起染湿了。
他要换为和蔻蔻不同的湿画法。
在潮湿的纸面上作画,能够更好的突出水彩颜料自由流淌的灵动气质。
湿画法笔触会沿着充分含水的植物纤维,像四周扩散延展的特点,则在表现人物肌理,尤其是动物皮毛的处理上,带有天然的优势。
顾为经将镉黄与茜素混合。
他从“喵喵”的背部开始,晕染出少女怀中的猫在阳光下颜色由深到浅的色彩渐变。
从背部的毛发到头颈,排线沿着它脊背的弧线而逐渐变化。
顾为经不仅是在画蔻蔻心中的“喵喵”,也是正在画着他心中魅力猫·贝拉的小样。
蔻蔻原画里抱着的不是一只老猫,所以顾为经也没有特意将这只猫表现出垂暮的苍老。
“老迈”——它是这只音乐剧的主角猫最重要的外形特征,却不是贝拉最重要的性格特征。
舞台上的老猫有很多。
老族长和珍尼点点都足够老了,它们都不曾被猫猫大会投票推选成为升上九重天,重获新生的幸运儿。
魅力之猫不是因为她足够老,才被人们所喜欢的。
魅力之猫是因为她足够有魅力,才被人所喜欢的。
贝拉的魅力来源于她曾经妩媚的容颜,更源自于她的可爱,她的坚强,她的孤独,她的清冷,她的沉静……
顾为经相信。
舞台里的每一只猫,都在她高唱《memory》的瞬间,在她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