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一轮旭日从地平线下喷薄而出,大铜山外炊烟四起,一众将士吃饱喝足后便开始对第一座山头进行拉网式的搜杀。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颗贼人的首级价值二两银子,生擒一个贼人则可得三两银子,所以在一众军士眼中,那些海盗简直就是一个个行走的银元宝,而且这些“元宝”数量有限,也就两百来个,手快有手慢无啊,抢到一个相当于一个月的军饷收入,抢到十个八个的话,一年的收入就有着落了。
因此,主动请缨进山清剿的士兵趋之若鹜,可惜你报名也不一定会被选上,人家只要年轻力壮,身手矫健,又或者有一技之长的精兵。何谓一技之长?譬如箭写得准,譬如枪打得好,再譬如树爬得快等,均可以优先入选。
有幸第一波进山围剿的精兵共五百人,分成一百人一组,共五组,从最外围的那座山头开始搜索。另外还有一支由五百人组成的精兵在附近预备着,随时准备支援,应对突***况。
第一支先遣队的运气很不错,搜索到半山腰时便遭遇了一小股藏在矿坑里的海盗,大概只有十人左右。这一小股海盗估计是被派到外围警戒侦查的,结果被堵个正着,根本不敢接战,直接便钻进了矿坑深处。
这下众士兵来劲了,用火烧,用烟燻,一通折腾后,矿坑中的海盗终于藏不住了,只能连滚带爬地逃出来,倾刻就被坑外严阵以待的官兵用长矛捅死捅死伤了四个,火枪打死打伤两人,剩下的均吓得趴在地上告饶乞命。
首战告捷,众兵将热情高涨,士气如虹,继续进行地毯式的搜杀,一口气横扫了两座山头,直到夕阳西下,天色将暮了才罢手。负责突击的精兵退下来后,主力步兵马上跟进,将两座已经清剿过的山头占据封锁,并且插上方便辨识的旗帜。
这天晚上,易洪的心情无疑是轻快的,因为第一天的清剿效果十分理想,也直接证明了这个方法是行之有效的。此战共斩杀海盗十八人,击伤并擒获十二人,排查了两座山头,照这样的速度下去,三五天内就能完全结束战斗了。
…………
是夜,万赖俱寂,山洞里漆黑一片,因为官兵今日已经进山了,所以亢大勇命令严禁烟火,以免暴露位置。
“哎哟……哎哟呀……我的亲娘啊!”
“啊——啊——啊,痛死老子了!”
黑暗中,痛苦的呻吟声此起彼伏,这边刚叫唤完,那边又有人叫唤了,仿佛在一唱一和,感觉怪怪的。
这时终于有人憋不住开口骂道:“你们俩,有完没完啊,嚎你们娘的丧呢?整得跟叫*的姐儿似的,吵死人了,还让不让人困觉了!”
四周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声。
“海狗子,我入你娘,以为老子听不出你的声音,有种再说一次,信不信老子也给你的屁股来一刀。”一名屁股受伤的海盗,挣扎站起来,表情凶狠地破口大骂。
另一名脑袋挂了彩的海盗也站起来,厉声道:“海狗子,老子入你祖宗十八代……哎哟,痛死老子了。”
这名海盗刚骂完就痛苦地捂着脑门蹲了下去,看样子伤得不轻。
原来这两名海盗今日在官兵的清剿行动中侥幸逃脱了,不过也受了伤,而山中又缺医少药,只能用土木灰往伤口上撒,痛得整晚都睡不着觉。
那名叫海狗子的海盗撇嘴道:“不就是被石块砸了了一下脑袋,至于痛成那鬼样吗!”
“说不痛的,你让老子砸一下试试!”脑袋受伤的海盗恨恨地道:“你们不知那些进山围剿的官兵下手到底有多黑,往山洞里放火,用烟燻,差点就把老子呛死了,最可恨的是,他们竟然还往洞里扔马蜂窝,周大嘴就是被马蜂活活蛰死的,亏得老子跑得快,要不
然小命就交待了。”
屁股受伤的那名海盗也恨声道:“老子就是被烟燻得受不了这才往外跑的,结果冲出洞口,迎面就是一排枪子,七个人当场死了三个,伤了两个,老子算幸运的,没有挨枪子,不过屁股上还是挨了一刀,要不是仗着对地形熟,只怕也嗝屁了。”
山洞内其他海盗闻言都后背阵阵发凉,那海狗子倒吸一口冷气道:“我的乖乖,这么说山洞里也不安全了?”
“安全个屁,大家都等死吧!”屁股受伤的海盗悻悻地道,显然十分不满刚才被群盗嘲笑。
众海盗本以为躲在山洞里暂时会很安全,此时难免都心中惴惴不安起来,窃窃私语,人心惶惶。
此时,一束火光突然亮起,晃得众盗睁不开眼来,片刻,当大家适应后定神一看,才发现二当家李鸿基举着一支火把,旁边的大当家亢大勇神情狰狞,死死地盯着那两名受伤的海盗。
两名受伤的海盗均吓得面如死灰,吃吃地道:“见过大当家!”
亢大勇走上前,一把揪着其中一名海盗的衣襟,像拎小鸡一样提起来,冷问:“你的脑袋很痛是吧?”
那海盗差点没吓尿,猛摇头道:“不痛,小的不痛!”
亢大勇五指箕张,抓住这名海盗的头,其中一只手指还抠在了伤口上,倾刻鲜血直流,痛得这名海盗哇哇惨叫。
“痛不痛?”亢大勇追问。
“痛,痛死我了,大当家饶命啊!”海盗惨叫着挣扎,然而亢大勇却猛用力一拧,只听得卡嚓一声,海盗的脖子便歪到一边没了声息。
“现在不痛了!”亢大勇淡淡地道,随手把这名海盗扔到一边,然后径直走向屁股受伤的那名海盗。
“大当家,大当家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乱说了!”这名海盗吓得直接就尿了,瘫软在地上瑟瑟发抖。
亢大勇却眼都不眨一下,一刀将这名海盗结果掉,然后凶狠地环扫了一眼四周,狞道:“谁再敢乱放屁,动摇人心,就是这种下场。”
山洞内的海盗无不噤若寒蝉,四下里死一般寂静。
亢大勇这才擦干净手中的砍刀,转身大步行了开去。李鸿基淡淡地道:“此二人动摇军心,该杀,尔等要引以为戒!”
接着又安慰道:“咱们所在的这处山洞四通八达,出口众多,官兵无论是火攻水攻,还是烟燻火燎都没用,只要打们敢进来,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众海盗闻言倒是心中稍安,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山洞是个天然溶洞,确实四通八达,出口很多,即便守不住,逃跑还是很方便的。
“海狗子,找几个人处理一下,几他人都睡吧,不许再闲话!”李鸿基吩咐了一声,便也举着火把离开了。
海狗子忙带人将两具尸体拖到一处岔洞丢弃掉了。
亢大勇作为大当家,独自占据了一处干净平整的洞厅,里面燃着火把,其三弟亢大毅此刻也在。
李鸿基走了进洞厅,亢大勇瞥了他一眼,淡问道:“二当家有事?”
李鸿基点了点头道:“大当家,如今情况危急,对咱们十分不利,今日官兵一天就清剿了两处山头,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找到这儿来了。”
亢大勇黑着脸说:“老子当然知道,但你能有什么好办法?”
亢大毅埋怨道:“李基,你小子当初不是说大铜山山多林密,只要往里面一躲,十万大军也奈何不了咱们吗?现在呢,乍一天都顶不住?奶奶的,大家都被你害死了。”
“老三,闭上你的臭嘴吧!”亢大勇喝斥道,他虽然也有不满,但现在还得倚重李鸿基出谋划策。
李鸿基面上闪过一丝尴尬道:“之前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了,没想到官兵的行动会如此坚决迅猛。”
亢大勇摆手道:“也不能全怪二当家,是贾环那小子太刁钻了,而且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还是想办法脱身才是正经。”
亢大毅嘀咕道:“山里山外都被官兵封锁得像铁桶似的,还能逃得到哪儿去,躲在山洞中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天。”
亢大勇目光一寒,顿时吓得亢大毅猛摆手道:“二哥我错了,我不多嘴了,听李基的!”
李鸿基叹了口气道:“现在这种情况,要么拼死突围,逃得一个是一个,要么真的只能等死了!”
亢大勇冷笑道:“就咱们这点人手,突围也是送死!”
李鸿基目光一闪道:“如果咱们在官兵当中有内应,或许能成功突围逃离。”
亢大毅闻言忍不住讥讽道:“什么屁话,要是官兵当中有咱们的人,咱们也不用被撵得像丧家之犬一样了。”
亢大勇心中微动,目光狐疑地望向李鸿基,冷问:“二当家,那部账本的事你也知道?”
李鸿基坦然地点了点头道:“毅爷跟我说过。”
亢大毅在亢大勇凌厉的目光注视下,讪讪地道:“二哥,我只是一时说漏嘴了,而且李基知道了又有什么打紧的。”
亢大勇冷哼一声,盯着李鸿基道:“既然二当家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做?”
“扬州卫指挥使戴立此刻就在山外,我可以亲自冒险潜伏出去联系他,以账本要挟其打开一道缺口放咱们离开。”
亢大毅闻言一喜,拍掌道:“对啊,这部账本要是抖出去,戴立那狗官就死定了,为了保命,肯定会放咱们离开的,二哥,这方法妥当!”
亢大勇睨了李鸿基一眼,犹疑道:“你就不怕戴立杀了你灭口?我爹和大哥当初被刺杀灭口,估计跟这王八蛋也脱不了关系。”
李鸿基却一脸慨然地道:“横竖都是死,倒不如搏一把,若能为大当家和众弟兄挣得一线生机,我李基也是死得其所,而且我不带原本去,只摘录一部份,那戴立见账本原本不在,必然不敢对我下杀手。”
亢大勇闻言放下心,原来他还担心李鸿基会骗走账本,现在他既然不要原本,那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便由他折腾去吧,若事成了最好,若事不成,自己也没什么损失,顶多是李基这小子被戴立干掉,于是点头道:“好兄弟,二当家果然义薄云天,豪气干云。只是这里也没笔墨,二当家如何抄录账本?”
李鸿基道:“这个容易,用火炭写在一块布上,也不用多写,摘抄部份与戴立有关的账目就行。”
当下,李鸿基便让亢大毅把账本拿出来,又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布,把账本中几条关于戴立的账目抄下来,又选了几条与扬州知府洪文轩有关的抄录好,最后将布条迭起来,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亢大勇便问:“二当家准备几时动身?”
李鸿基神色果断地道:“时不宜迟,现在就行动。”
亢大勇见李鸿基如此积极,顿时又生疑了,皱眉道:“会不会仓促了些?”
李鸿基摇头道:“正所谓夜长梦多,迟则恐生变。明天官兵肯定还会继续扫荡的,每迟一天,咱们能活动的范围就会进一步被压缩,到时想潜伏出山就更难了。大当家放心,戴立的营地在北边,附近的几座山头均没被清剿过,我有信心能摸出去。”
亢大勇若有深意地看了李鸿基一眼道:“说的也是,既然二当家早作了准备,那本当家便静候你的好消息了。”
李鸿基一拱手,低声道:“此事还望大当家和毅爷保密,越少人知道越好,免得人心动摇。”
亢大勇点头道:“这个自然!”
李鸿基这
才放心地转身离开了洞厅。
亢大毅看着李鸿基的背影,有点不放心道:“二哥,李基这小子如此积极,不会是想趁机开溜吧?咱们最好留个心眼。”
亢大勇冷笑道:“他开溜也无妨,反正咱们也没什么损失,权当让他去探一探路,如果让他溜掉了,咱们自然也可以,而且咱们把其弟李义扣住,除非他不顾兄弟的性命了。”
亢大毅闻言笑道:“说的也是,二哥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