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拂幽夜。
纵贯楚国西东的澜江,冰雪已彻底消融,滔滔不绝。
然而在司幽城的血衣楼中。
却有着更为汹涌的夜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窗外夜阑珊。
小姨枕着满江的潮水,唇畔还挂着未曾饮尽的丹液琼浆。
美眸失神涣散的同时,绯红玉颜上的痴痴笑意更显几分媚态,使人望之一眼便觉得心神摇曳震荡,这哪还有半分楚国女帝的幽冷气质!?
她倾身伏在赵庆肩头娇媚呓语:“几时了……”
赵庆一番厮杀后更显精神,这还未曾吹奏那曲提振精气的《梅花弄》,否则定要再弄一弄晓怡的梅花。
“五更天吧,快要到卯时了。”
小姨旋即陷入了沉默。
又是无间相拥盏茶时间后,她才娇声幽怨道:“女儿不想去紫霞居了。”
赵庆抵额轻笑:“怎么?”
“怕白师姐看出来?”
白婉秋的七情秘术比柠妹更精湛,很容易便能察觉到小姨未曾平复的春心。
“不……”
小姨美眸幽幽一瞪,而后缓缓阖眸,满是痴迷的轻吻男子唇瓣。
低柔笑道:“女儿身上脸上尽是味道,脏死了。”
???
……
司幽城东。
紫霞殿深处,行过悠长回廊,便能得见一处偌大的出尘简庭。
呼啸的灵气聚拢而来,化作灵泉淌过此间。
晨光熹微,这座旧年程岳的闭关之地,如今已满是欢笑交谈之声。
刘子敬白婉秋对坐而望,将上首的几个位子空了出来。
洛纤凝与苏荷凑在一起传音说笑闺中蜜话。
着重提及去年在冥殇时,红柠与晓怡之间饱含深意的对望,也暗戳戳的编排着刘师兄和白师姐的傻事儿……
曾念可还在张罗着菜肴,都是些凡俗的美食佳肴,唤御膳房连夜准备,而后她亲自过去取来的。
除此之外。
孔阳接到沈墨的传讯之后,也连夜横渡大漠而来,还带着整坛整坛的幻雨佳酿。
此刻酒宴未开,他们两个却已喝的神志不清烂醉如泥。
洛纤凝轻笑问询道:“他还能来吗?”
明明是赵庆招呼大家凑来这里喝酒,可如今酒都快喝完了,赵庆却还没到。
白婉秋美眸扇动,玩笑道:“总也得等人家得出空闲不是?”
“念可不是说,他与晓怡在血衣楼中有要事操办吗?”
苏荷双眸闪过狡猾笑意,随口为师姐垫了一句:“在血衣楼中能有什么要事操办?”
“不知道啊……”
白婉秋轻声应道。
她纤手撑着侧颜,幽幽望着坐在对面的男人,又补充了一句:“毕竟我也不曾在血衣楼办过事。”
刘子敬:……
苏荷见刘师兄没有接话,又随口笑问沈墨:“你夜里在血衣楼做过事吗?”
沈墨醉醺醺的,根本就没注意她们的交谈,哪还能听得懂其中的隐喻?
他当即笑道:“那是自然,在长生坊时楼中琐事不少,我与刘师兄经常夜里忙碌。”
曾念可在一旁掩口轻笑,容颜有些娇红,却也并未见羞恼之色。
这边坐的都是亲近朋友,随便说说笑笑也没什么。
刘子敬犹豫再三,此刻端起酒盏回望白婉秋淡然一笑,温和道:“婉秋……”
白婉秋瞬时抬眸,轻笑应道:“怎么?”
恰是此时,紫霞居上空传来男子朗笑之声。
“让大家久等了!”
赵庆的朗笑之声传来,携着小姨御风而至。
小姨神色清冷,穿了一袭华贵墨裳,身上隐隐散发出柑橘梅果的青涩香气。
她美眸稍稍显露柔和,对在座的亲友们歉意一笑,而后随着赵庆入席,坐在了白婉秋的身边。
而白婉秋还在静静的盯着刘子敬,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
刘子敬轻笑侧目望向赵庆:“怎么才来?”
赵庆随意举杯笑应:“仙朝琐事缠身,陪着晓怡又理了不少江河策案。”
小姨春心又荡,自然知晓此江此河是出自极品水灵根……
不过她应对起来却也是游刃有余,陪着丈夫盈盈举杯美眸含笑:“清欢出自天水澜江,夫君不免为此心怜,着重策案了楚国的江河民生。”
江河……民生……?
白婉秋满目狐疑,却听纤凝刚好接话:“确实如此,纤凝刚从江北慕容氏回来,明日便会再往天水为司幽招收弟子。”
苏荷与师姐无言对视。
果然,纤凝还是懂得太少……
入席行宴之后,几位玉京男女把酒言欢,甚是快意。
赵庆也并未言说太多旧事,毕竟这些人平时大都在司幽城,时时都能相见。
苏荷最近也留在城中,孔阳稍远一些,也不过是到离国。
柠妹还在家中守着姝月辅修,未至此间难免少了一些轻快欢喜,不过她刚刚与白婉秋苏荷分别不久,过来倒也没什么嬉闹言说。
倒是白婉秋一改常态,轻柔笑问:“听念可说起你与晓怡的婚宴,那这算不算是婚前邀宴之酒?”
赵庆微微颔首,旋即笑对众人举杯敬道:“此间也无生人,赵某与晓怡的婚宴,届时定邀诸位一道同往。”
小姨也盈盈起身,举杯笑对众人,与夫君同饮美酒。
心中的畅快美意,几近浮颜而出。
几位亲友自是举杯同庆。
苏荷明眸扫过赵庆,不忘为师妹说话,她轻盈言笑:“待到日后红柠嫁你,可不能将我与师姐忘了……”
一言至此似是觉得不够,她又笑嘻嘻的补充:“我们姐妹陪嫁也可。”
小姨美眸含笑,自然不会对这种说笑心生抵触。
反而是有意无意的扫过刘子敬,观察他此刻的神情……
这天底下的天香弟子究竟如何,她与赵庆尚不清楚。
但柠儿的小心思和坏主意,估计有可能是和这两位师姐学来的。
白婉秋怎么可能陪嫁给赵庆呢!?
赵庆心中也畅快斐然,与近友言笑几句,远胜过面对那些生客时的枯燥。
“好啊,到时候让柠儿亲自唤你们。”
他随意言笑应答后,再次举杯笑对刘子敬,同着苏荷一起推波助澜:“在龙渊时结识了不少天香仙子,改日私下为师兄慢慢引荐。”
“待到师兄的婚宴时,咱们再聚于这紫霞居如何?”
刘子敬自然明白大家的美意,此刻也开怀畅饮,朗笑回应:“子敬婚宴之时,定邀诸位同往。”
白婉秋美眸轻抬,与他同饮此杯,笑盈盈道:“刘道友莫要只记得师弟,到时候也得唤上我与苏荷才是。”
刘子敬:……
他冷冽一笑,旋即不再跟这女人多说废话。
赵庆取出不少血衣的传承精血,分赠在场诸多亲友,每人都给了五道。
这其中,曾念可与苏荷也包含在内。
念可是家里极少的亲近人,再赠一次又有何妨?
赵庆只想着此刻一视同仁,免得念可难堪。
待到曾念可推拒不得无奈收下后,苏荷轻盈笑道:“我又不曾陪你们去冥殇涉险,这份重礼可接不得。”
小姨当即举杯敬酒,轻缓道:“还不曾设宴谢过苏仙子当年为晓怡疗伤之恩情,待日后与柠儿同宴仙子。”
言罢之后她又揶揄笑道:“仙子即便自己不需,也得为未来的如意郎君留些家底不是?”
苏荷明眸轻颤,自知是沾了红柠不小的光,起身郑重言谢陪饮,而后才珍而重之的收起血衣传承。
赵庆静观此景,含笑不语。
小姨成为血衣弟子时,苏荷还设下空白玉简,暗中帮过自家一二。
她又是柠儿的师姐,早年提携柠儿的更多。
且不说如何偿还恩情,单是她与柠妹的交情,就值得此番重赠。
自己的朋友是朋友,柠儿的姐妹同样也不能忽略。
孔阳醉意朦胧,按下手中五道传承,说笑道:“我这个离国的修士也有份?”
赵庆含笑点头:“自然有份。”
“孔兄对我帮助甚多,这几道传承留在手中把玩也好,自己使用之后转赠他人也好,总也是份心意。”
孔阳当即唤上了沈墨,共同起身举杯,与赵庆满饮灵酒。
赵庆痛饮几杯之后,只觉得心情舒畅无比。
孔阳这些年对自家的帮助是极大的,毕竟翠鸳一脉极为特殊,有无翠鸳弟子同行助力,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境况。
要真的说谁没用……
那只有沈墨沈老板了。
典型的出工不出力,主打一个凑热闹蹭人情。
不过赵庆也早已习惯了自己这懒散师兄,并且还对他这种混吃等死的状态十分羡慕……
洛纤凝美眸含笑,大大方方的收下重礼,只是举杯敬酒,并未言说太多。
她可是司幽宗的长老,早已卖身给了赵庆一家。
时时传讯日日相见,相互间的亲近,根本不需要说什么你来我往的谢言。
几人围坐欢笑,言说着楚国的过往未来。
也偶尔问询小姨仙朝仙政的琐事……
不知不觉间,远空便已升起第一缕朝霞。
赵庆与小姨对望一笑,而后共同举杯。
言说姝月还在家中修行,便不再久留,携手提早离开了这场欢愉相聚。
……
……
直到这天的深夜。
偌大的寝殿之中红烛摇曳。
赵庆安逸的倚在了大床上,左拥柠妹右抱清欢,享受着甜言蜜语与无声相伴之间的美妙碰撞。
司禾化作了雪绒小兽慵懒的趴在一旁。
月色如水,然而寝殿之中却并不安静。
光洁的墙壁上被司禾以元神演化影像,重播龙渊之争的第一视角,权当是凑一起观看惊险刺激的电影了。
小姨本也是倚在清欢身边的,不过她下床前去准备热奶了……
如此静谧祥和的夜晚,一家人倚在一起观影,怎么能没有香醇可口的鹿奶相伴?
很快的,六杯丝滑雪白的热奶冒着腾腾雾汽。
小姨虽然喜爱甜食糕点,但她喝奶却是不加饴糖的,只是慢慢品尝那股醇厚的浓香。
与她相同的还有清欢,清欢幼时极爱蜜糖,如今却也慢饮温热不加饴糖。
柠妹与司禾的那两杯,自然是猛猛加糖。
司禾曾说过:“不加糖喝什么热奶?”
赵庆口味就比较刁钻了,喜欢吃椒盐口味的美食,微辣鲜香也可。
他喝奶自然也不加饴糖,与姝月口味相近。
不过姝月喜爱咸食,是因为幼时极少品尝精盐,陆牛县地处西南贫瘠山沼,精盐甚至比银土矿还要金贵。
而清欢虽说幼时也极为困苦,但交萍县毗邻澜江,河运粗盐家家户户都能吃得起。
更不提澜江之水来自东海,楚国极东有不少盐田……
此刻,盘坐静修的姝月缓缓睁开了清澈明眸。
赵庆和柠妹的目光瞬时齐齐望了过来。
“十三寸……”
姝月轻松舒了口气,而后盈盈起身轻快迈步,接过了属于自己的热奶。
她双手捧杯坐在床边,脆声笑道:“以后修行应当没有那么累了。”
雪绒小兽轻盈翻身,跃入了她的怀抱。
一家人尽是会心一笑,对此结果早已心如明镜,毕竟他们就守在旁边等着的。
红柠嬉笑道:“若是宗门之中,弟子筑基之后要办筑基宴的,如今司幽宗主成功筑基……”
“不许说!”
姝月旋即轻瞪柠儿一眼,她这个天下行走的妻子成功筑基,还要办什么筑基宴,说出去岂不是尽给家里丢人了?
赵庆轻笑提议:“筑基宴倒是不必,寻一个和风美夜,为夫亲自下厨为你准备家宴如何?”
“嘁!”
柠妹不屑一顾。
还提什么家宴,家里一共六个人,根本凑不齐一桌的。
而且娘娘指不定是什么姿态,清欢更是陪在主人怀中不说话,要不就是痛饮烈酒。
真正吃吃饭说说话的,也只有她与姝月和小姨。
姝月慢饮一口滚烫热奶,而后暗戳戳的把自己那杯放回窗边,拿起司禾那杯加了糖的喝。
她眉眼含笑揶揄道:“月儿筑基一日,夫君便已与晓怡议定了婚宴之事,难道是怕我给你们捣乱不成?”
小姨轻笑不语,静静的倚在清欢身边看电影。
姝月性子那么温柔软润,这显然是在说笑打趣了。
柠妹笑嘻嘻的翻身,给姝月腾出了丈夫的怀抱,赵庆当即便将娇妻手中的热奶抢过,送给清欢捧着。
他揽过娇妻柳腰,捏弄精巧的小耳垂:“小姨昨夜还与我言说,要为你和清欢置办一场更盛大的婚宴,如何?”
姝月面色古怪,柔声笑道:“要那么多婚宴做什么?”
“姝月当年与夫君的婚礼,有媒有聘的不说,还宴请了诸多同门师兄师弟。”
“入洞房时处子之身,更是只有你我二人……”
小姨清冷容颜之上笑意更胜,轻抬螓首重新枕了枕自己的藕臂,对姝月的言笑并不在意。
这虽说是姝月说笑揶揄,但也却是事实。
她完全不想再与夫君成婚一次,那该成什么了?
好端端的……哪有女人愿意嫁第二次的?
清欢同样含笑不语,她的婚宴设在丹堂,洞房便在当年独居的小室之中,如若重新来过,反倒觉得缺少了什么。
柠妹轻笑念叨着:“只是觉得当年的婚宴太过简便……”
姝月明眸灵动扑闪,惬意的窝在丈夫怀中柔声回应柠儿:“你的婚宴应当是最盛大的。”
“这是为何?”柠妹笑颜一滞,轻声疑惑道。
“留在最后的才是最好的呀!”
姝月笑嘻嘻的重新倚了倚丈夫怀抱,与小姨对望一笑,嘀咕道:“清欢与晓怡回家守阵,失了龙渊结束时的欢声笑语。”
“只有咱们两个陪着夫君接待了生客,游逛了龙渊游逛了星辰。”
“夫君回来之后便为清欢补上了陪伴,带她去天水去贺阳独处亲昵。”
“到晓怡这边更是不留余力,直接便开始设宴邀友,连婚宴的红封都开始发放了……”
柠妹水眸荡漾,嬉笑着煽风点火:“明日花灯节,晓怡又要和他独处呢~”
小姨美眸轻颤,没好气道:“我都等十三年了,明日你们都在家里待着,我偏要独享!”
司禾幸灾乐祸,在一旁静静的吃瓜。
可她吃了半天,却蓦然发现……怎么这里面好像没有自己的事?
她旋即轻盈跃出了姝月的怀抱,将小姨如瀑青丝踏的凌乱不堪。
寝殿之中一片欢笑言语。
姝月与柠妹自然是嘴上说笑,才不会去跟小姨争什么。
表面上家里只有清欢不争不抢,实际上只有她自己贪慕的最紧,什么都要陪着主人才好。
·
翌日傍晚。
春风轻拂,赤霞漫天。
小姨在自己的小室中对镜梳妆,打扮的明艳而绝美。
她身着芙蓉缠枝锦袍,侧目与赵庆对望一眼后,轻语低笑道:“等我。”
旋即便离开小室,轻盈迈步推开了寝殿的房门。
含笑美眸扫过凑在一起研习青龙血典的姝月和柠儿,又望了望窗外的脉脉余晖,轻柔道:“走呀,昌水的花灯节要开始了。”
“早点赶去才好。”
而另一边,激荡飞瀑的最上游。
司禾悠闲的倚躺在嫩绿青坪之上。
身侧那具生有桃花眼的妩媚傀儡,被她传渡到了清欢修行的月台上。
“走呀!”
“还真当小姨不带你呀!”
“快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