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惊蛰至。
春雷始鸣,万物复苏。
只不过永宁的惊蛰宴却已经不在辽国了,而是到了楚国九华之外第一峰。
并且,这一年的惊蛰宴显然也与以往大不相同。
除却血衣本脉的弟子汇聚之外……
更有永宁州诸多玉京弟子赶至,甚至是楚国各大宗族的红尘修士也来了几位。
一来,这是血神峰落于九华的第一年,楚国各宗各族的资源以后也都由此所出。
二来,血衣龙渊之争落幕,此代血衣行走出自永宁,并且尚未离开……更有另外两位天下行走来此做客。
这对于小小楚国来说,甚至称得上是前所未有的盛事。
不过说起来,楚国本身其实也没有几位高阶修士,除了玉京三宗的掌门之外,便只有慕容家的那位老祖是元婴境界了。
九华峰群之间,云雾汇聚化作了宴台,一位位玉京仙客聚而言笑。
环山而过的江面上,也有不少天香仙子携手同渡同游……
赵庆这次倒是没再专门露面,毕竟惊蛰宴还是以血衣弟子间的交流为主。
他们相约同游的那些亲友中。
除却柳盼和慕容婉儿第一次参宴,被曾念可带着去了主峰之外。
其余亲近些的朋友和两位行走,则是都汇聚在一处幽僻的山谷中,行酒作宴自寻其乐……
南宫瑶跟洛纤凝凑在一起,与姝月小姨和柠妹嬉笑师徒之言。
赵庆则是带着清欢陪在姐姐那边,向皮无妄讨教菩提弟子的修行事宜。
李清辞与众多修士一般无二,也是席地倚坐在青坪之间,但却不像是以往那般大方泼辣,而是显得柔弱妩媚了几分。
许是顾浩之的消息,使得她放下了些许旧事。
也或许,仅仅是面对生客时的拘谨,毕竟她还只是一个凡人。
赵庆见姐姐如此作态,自然是替她讲述目前的境况。
“道信方丈当年只是留下了经籍,并未言说过任何与修行有关之事,其后姝月带回来的《清辞经》,也尽是云里雾里的禅言妙语。”
顾清欢凤眸含笑,柔柔为主人和光头各自满上酒盏,自己和姐姐则是以灵茶代酒随饮。
赵庆举杯笑望眼前这不着调的菩提行走,又补充道:“没有灵根的修士,在菩提一脉如何修行?”
皮无妄目露了然之色,目光扫过李清辞随口笑道:“前不久在白马寺见到了一位慧广师弟,他同样也没有灵根,师妹或许与之相识?”
“小慧广啊,相识的。”
李清辞神情显得有些认真,微微点头轻声应道。
那慧广不仅她认识,就连赵庆与清欢也都比较熟悉,当年初见慧广之时,其还是一个青涩稚嫩的少年人。
“明白了……”
光头颔首回望赵庆,缓缓讲解道:“菩提所修自然与寻常修士无二,只不过本脉有些秘法能够调用香火施展。”
“而没有灵根的弟子,则只能依靠香火秘术,引动灵气入体修行了。”
“道信师兄留下的经文,便应是与此有关,但究竟能够领悟多少,还得靠师妹以身践行才是。”
以身践行?
李清辞美眸微凝,转而对清欢和赵庆吐露笑道:“在经阁之时,方丈总说让我看看人间疾苦,是否愿为他们出一些力……”
有皮无妄在侧,她口中的老秃驴也变成了方丈,言语出口竟意外显得有些别扭。
赵庆轻笑点头,随口顺着姐姐的心思应道:“那咱们自然是不愿意出力的。”
虽说清欢偶尔会照顾凄苦孤女,如今司幽的香火也算是护持着楚国凡俗民生……
但对于当时的李清辞来说,道信与她提及人间疾苦,她显然是听不进去的。
毕竟她本身就已经受尽了疾苦,连自身都渡不了,哪有心思去管顾苍生黎民?
听闻李清辞和赵庆的言笑,皮无妄并无任何异色。
他举杯与赵庆对饮,笑应道:“世人皆苦,但却又各不相同。”
“他人之苦咱们不识,自然也谈不上助人脱离苦海,无妄私以为……道信师兄是错的。”
李清辞黛眉轻蹙,不知想到了什么,柔弱摇头低声道:“不过这几日,我也确实想要回天水走走了。”
“那边有司幽弟子布置香火,我也能去出一份力。”
“不言救多少人解多少苦,能守几丈江水无碍便已知足。”
回交萍县!?
清欢与主人对望一眼,瞬间便明白了姐姐的想法。
她虽然嘴上说着顾浩之死了活该,但对于当年母女流离的苦地,如今能有机会解救一些灾厄……却是也想试试的。
皮无妄诧异抬眸,饮下盏中灵酒之后轻笑摇头低叹道:“师妹终究是悲悯心肠。”
“不。”
“我只是想为家里做点事,跟着慢慢学一些手段,以后好帮司禾打理香火……”
李清辞很是坦率的轻松言笑,丝毫没有承认自己有过什么慈悲心。
开玩笑。
老天爷又不曾对她慈悲,她哪儿有心思去当那活菩萨?
只不过是救济几户同苦之人,为司幽宗的香火出一份力而已。
赵庆凝眸详细问询:“这于姐姐日后的修行有益?”
“自然。”
光头高深莫测的轻笑点头。
转而却又讪笑自语道:“我又不是师妹,清辞经于我无用。”
“但菩提一脉向来是以身践心,行多少路,便悟多少经……”
赵庆这边陪着姐姐,算是和清欢一起带她入门,至少了解些玉京各脉之间的差异。
姝月和小姨那边,则是带柠儿安排着这几日的行程。
……
时至晌午。
九华峰正是仙客汇集之时,滔天的灵气威压席卷天地,庞振也偶尔出面迎接诸多客人……可谓是史无前例的浩大不凡。
而峰下不远处的郡城之外,却已有几辆马车三五游人,沿着澜江的江岸缓缓远去。
姐姐好不容易出游享受,清欢自然是陪在身边。
两人乘坐着马车,清欢伏在姐姐耳边柔声笑语,缓缓讲述着自己和主人的初见,讲述自己在丹堂独居的日子,也讲述自己和主人去紫珠……
对于这些,柳盼平时也听闻过一些,此刻满是兴奋的靠在车辕上驾驭马车,暗戳戳的偷听着两位姐姐的闺中蜜话。
“主人那时虽然凶一些,但还是很疼清欢的。”
“会用心教清欢炼丹,也会照顾清欢的感受,虽说言说出来清欢只是药奴,却也与夫妻没有任何区别。”
美妇双眸间满是温柔,轻轻抚弄着清欢的发丝,低语笑道:“庆怎么凶你的?”
清欢瞬时没了言语,没好气的白了姐姐一眼,示意盼儿还在驾车……
她这辈子没什么朋友,有些话对姐姐讲讲也自无不可,但这也只能两人私下里言说,哪能就这么在外面讲出来?
碧空如洗,艳阳高照。
春风拂动江水,掀起片片涟漪。
江畔的官道之上,葱郁的槐木摇曳轻荡,洒下斑驳横斜的光影。
一行十数人踏春出游,三两结伴着相互言笑。
女子曼妙清雅亦或是清冷端庄,男人俊逸无双潇洒不羁,在这九华之外的山水间成了另一道出尘风光。
楚红柠身着月白纱衣,挽着自己最亲近的苏荷师姐,轻快迈步赶在最前方,洛纤凝稍稍落后几步,随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言笑,传出莺声燕语。
“白师姐从来没言说过要加入司幽宗,否则早就和纤凝一起帮忙了。”
洛纤凝双眸含笑,似是若有所指的轻缓低语着:“我很少见师姐,她大多时候都在血衣楼,要不就是外出会友……”
“这些日子也没听说离开过楚国太久,前不久孪阳国有座元婴秘境出世,她也没过去看看。”
距此足足有两里之外的官道上,白婉秋和刘子敬慢悠悠的像是散步一般,自然也能清楚的感知到她们在说什么。
“前不久孪阳有秘境?”
白婉秋满是诧异的低声问询,但荡漾美眸间却尽是玩味之色。
刘子敬义正严词:“有吗?不知。”
“从来没人与我传讯言说过。”
女子轻笑点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随口讲述道:“江元倒是罕见的给我传讯过,只说是邀我同游,但却没有详细言明……或许是与此事有关。”
“邀你同游!?”
刘子敬皱眉复述,他如今似乎也有些开窍了,侧目笑问道:“你为何没去?”
“嗯?你想我去……?”
白婉秋幽邃的美眸飘忽不定,言语传出也尽是轻蔑质疑。
“当然,我陪你一起去逛逛又能怎样?”
“正巧也有些时间没见江元了。”
……
相较于这两位相互之间的暧昧笑言,沈墨那边就显得露骨很多了。
他带着曾念可乘舟而行,远远的坠在官道之侧,与怀中美人儿私下传音着:“游经武安郡时,曾掌柜过去主持一场拍卖?”
但曾念可却不与他传音,一双妖娆眸子满是灵动的嬉笑道:“掌柜的想要奴家怎么主持?”
“还是像往常那般……?”
沈墨双手早已攀上了念可的挺拔峰峦,遥望远去群山传音提议道:“第三层隔间神识探出,这次将一条纤腿搭在阑干上,瘫软在为夫怀中出声主持拍卖如何?”
曾念可烟眉轻蹙,有些难忍的轻轻舒展柳腰,轻佻言笑着:“掌柜的吩咐,奴家自然只有遵从的份~”
“小心奴家被人拍下了身子才好~”
“哦?谁能买得起你?”沈墨剑眸微凝,旋即也不再传音,就这么赤裸裸的调笑轻语,也不怕被大家听了去。
“哼~那要看掌柜的给奴家定价多少不是?”
……
官道之上另有一架马车辘轳行过。
南宫小萝莉掀起了车帘,惬意倚靠在车厢一侧观望着窗外的山水。
同时俏生生的对光头笑啐道:“玩的还挺花……”
“大光头你睡过女人吗?”
皮无妄:……
他懒散的躺在车辕上,手中握着酒葫芦,不时仰头给自己灌上一口。
缰绳就那么耷拉在地上拖动着尘土,任由马儿踢踢哒哒的踱步缓行……更像是赶了一架老牛车。
“你睡过男人吗?”
对于南宫的故意调戏,他一个僧人也不见丝毫扭捏,满是认真的疑惑反问着。
“我没有,但是我见过啊。”
南宫瑶把玩着手中的蒲团小扇,活像是个出游的富家千金,跟光头闲聊也不觉得羞赧。
她和骨女还有所不同。
那位白玉行走虽说也没什么架子,平时也会跟寻常玉京弟子一起出行,也有几位红尘修士做朋友。
但南宫与之相比,却更为大方灵动,中州仙族的出身也致使她爱玩爱闹,似乎对这天地间的万事万物都充满了好奇。
跟光头凑在一起窝进宗门充当杂役这种事,显然也干过不止一次了。
如今跟着小赵一起出游,也不觉得有丝毫别扭陌生。
“中州月莲宗遍地妖女,我过去的时候……神识一扫便看到了好多双修云雨的道侣,也不知遮掩~”
听闻车厢中传来的不屑轻哼,皮无妄咧嘴一笑转头道:“睡过,献丑了。”
南宫瑶:???
“月莲宗的妖女你睡过!?”
“不信!”
光头又道:“你当我一生下来就是个僧人不成?”
“不过……小弥生这辈子应是没什么机会了。”
·
江上有偌大画舫缓缓飘动,两位娉婷婀娜的仙子伫立船头。
身边有一小炉温酒,棋盘上黑白弈子错落点缀。
七秀灵动的杏眸饱含喜色,朱唇轻启嗓音婉转鸣翠,吐语如珠。
不仅她一张俏脸遮上了轻纱。
就连小姨那清冷绝美的玉颜,也有半帘墨纱遮面,与一身飘摇飞荡的墨裳相衬着,更显几分幽静清寒……
“最近倒是没听你说起过家里的事。”秀姑娘一如往年那般在晓怡耳边笑语。
“昨日还回了一趟……”
“义兄过去天水做郡守了,你不是一直都好奇他生的如何?”
七秀轻松伏在画舫边缘,凝望着清澈江水嬉笑道:“想让我当你们兄嫂了?”
“呵!”
小姨鄙夷轻哼一声,继而美眸间闪过一抹柔色又道:“过些日子便随夫君去离国接娘亲了。”
“到时候你随我唤一声干娘?”
女子笑盈盈的点头应道:“好啊!”
“只要不让我随你唤赵庆爹爹,咱家晓怡说什么都行~”
小姨没好气的瞪了密友一眼,随口啐道:“想唤也不给你机会。”
……
于此更为遥远的长空之上,清风拂散流云。
司幽宗的飞舟缓缓跟随,王腾与丹鬼凑在一起,早已经到了微醺时刻。
谢艺涵含笑坐在两人身边,轻柔斟满了酒盏。
“我有一位好友名唤不疑,等他过几日到了司幽,宗门里也应该能有趣不少。”李哥不忘给王执事引荐自己和赵庆的酒友。
“程师兄?”
王腾诧异低语,又道:“是丹霞的程不疑吗?”
李哥蓦地一怔,这才反应过来,王腾可能认识程不疑比自己还早很多……
“你们见过?”
王腾稍加思索,举杯笑道:“艺涵倒是没有见过,但我在灶房轮值的时候,程师兄也还是练气境界,自然是见过不止一面的。”
……
官道与江水之间的乡野中,草木葱郁生机勃勃。
蹄哒蹄哒的响动由远及近,还伴随着马儿极为悠闲的吹唇声。
赵庆揽着娇妻的纤腰,两人也无言语也无嬉闹,就那么安静的相倚在马背上,一路含笑游景……也一路侧目对望。
姝月穿了一身极为素雅的练功服,倒是像是一位清晨起来练剑的宗门女弟子。
她侧倚在丈夫怀中,两条纤直美腿耷在一侧,随着马儿的踏步摆动。
“白师姐和沈墨都想在武安停留,咱们去武安寻些新话本?”
赵庆捉弄着姝月的紧致柳腰,轻笑提议道。
小姨和柠妹都有极为亲近的密友,清欢也能陪着姐姐盼儿一路游玩。
但姝月这些年来,却也没个真正能言说心事的朋友……赵庆自然要陪在身边,就如同当年一起策马夜行。
“嗯……”
“那些话本看上去都差不太多,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逛逛江边的夜集怎么样?”
姝月脆声轻笑,言说着永宁州的话本似乎都差不多,要看也是以后看看其他州属的册子讲的什么故事。
“那咱们就等个夜集,正巧陪柠儿捏几个糖人。”赵庆随口笑应,反正是出来玩嘛,多在凡俗看看,顺便还能够观望一下司幽香火的进展。
他脑海中阴华轻荡,摇曳不止。
“你们慢点!”
“我也想去玩玩。”
“可别我还没有出关,你们就已经玩儿完了。”
赵庆:???
“能不能说点儿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