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辞姐姐生的很是好看。
但她终究是个妇人,容颜与素手之间,免不了带了些岁月的痕迹。
相较于顾清欢来说。
那位美妇倒是更显女人的风韵,一双妩媚的双眸中,总是带着慵懒而随意的感觉。
清欢总说,姐姐十八岁的时候,比她如今漂亮明艳千百倍。
这些……赵庆自然是不信的。
于他而言,清欢的美独一无二。
温柔却也果决,坚韧而又内敛。
乖顺也倔强,平静……也汹涌。
世人常说,最难消服美人骨——美人骨,是骨吗?
以往赵庆不知。
不过如今,他却清清楚楚的明白,美人骨不是骨。
顾清欢的美,早已不限于眉眼,超脱了皮相……
或许,那些文客口中的美人一词,说的从来也都不是外貌。
但不管怎么说。
赵庆终是没有见过十八岁的李清辞,也不会将姐姐拿来与清欢作比。
她们都是美人,却有着不一样的骨。
可如今。
赵庆又见到了另一位女子。
不同于清辞姐姐的风韵慵艳,眸光也不似姐姐那般繁杂深邃。
她穿着一身红衣,美眸含笑朱唇如玉。
年过半百,容颜上却看不出丝毫妇人姿态,反倒如同一个未出阁的少女般靓丽。
灵动笑语传出,如同一汪涓涓细泉流淌着,嗓音轻柔到了极致,却又洒脱而自然。
女子巧夺天工的娇颜,被那身红衣映的更显白皙清纯。
她身形高挑却算不得丰润,青丝披散并未绾发,赤着纤足轻缓迈步时,纤柔脚踝上的银铃碰撞……发出清脆的悦耳声响。
赵庆怎么也想不明白。
在这黄沙肆虐的大漠深处,如何能养出如此娇柔靓丽的女子?
一位筑基境界的女修,但身上却不带有丝毫英气,更像是个生于水乡的柔弱少女。
绝尘谷。
女子闺房中弥漫着极为独特的气味,不是草木花露,不是胭脂水粉。
更像是被褥清洗之后残留的淡淡味道,也或许……只是女人的体香。
“再不来接我,我可就自己去找你了!”
“晓怡去年都做皇帝了,怎么现在才来……?”
“你家的女人真漂亮,红柠是楚氏的嫡女吗?真跟个画中的美仙子似的。”
水雾飘荡。
细腻轻柔的笑语,甚至都掩不过那泡茶的冲水声。
若是分心的话,很难听清楚女子在说笑些什么。
随着她脚踝上的银铃轻颤,两人临近了些许,那抹深邃而朦胧的体香也稍显浓郁。
赵庆含笑起身,双手去接女人给自己准备的茶水。
“这不是来接岳母了吗?”
嗒——
白皙小手持握的茶盏,与赵庆双手交错而过,落在两人身前的木案上,发出一声沉闷而短促的声响。
纤美脚踝间,那轻荡摇曳的银铃声响,也戛然而止。
冷娴满是古怪的打量着男人,娇柔靓丽的眉眼间,多出了几分玩味与嬉笑。
“岳什么母~”
“听起来真别扭……与司禾那般,叫我一声冷姑娘就行。”
“若是觉得不合适——”
“便随着姝月和柠儿,唤我一声娘亲?”
赵庆:???
他轻笑摇头,将那盏茶水往自己身前稍微拢了一拢。
“只看你喜欢什么?”
“想听一声娘亲,那我便唤一声娘亲。”
“想听一句姑娘,儿子也自当从命。”
赵庆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满是古怪……
小姨的娘亲,自然也是自己的娘亲。
说笑自称一声儿子也都无所谓了。
只不过,自己这岳母……是不是有点太年轻了?
“噗呲——”
听赵庆自称儿子,冷娴掩口低笑颤声言语:“道友自重,怎么净说些露骨的话?”
赵庆含笑不语,转而低头认真打量着盏中的清茶。
露骨?
谁说不是呢……
可明明是你先让我叫娘的。
冷娴笑吟吟的目光审视男子,娇躯前倾伏在桌案上,脚踝间银铃轻荡……
“好看吗?”轻柔的嗓音只留下了气息,轻飘飘的喜滋滋的,有些期待又有些好奇。
“嗯?”
赵庆无奈笑叹:“若言冷姑娘,自然是美的不可方物。”
“若言这茶水,却只能算作一般寻常了。”
“喔——”
冷娴转而捧起了自己的茶水,轻柔低笑道:“你一直都这么油嘴滑舌吗?难怪哄得晓怡魂不守舍。”
赵庆:……
他承认自己可能会油腔滑调。
但方才……明明是冷娴先不正经的。
“我的言辞难道不够诚恳?”
“那——”
“还是中规中矩的唤一声岳母吧。”
“岳母的姿容算不得美,也只不过是寻常妇人。”
冷娴:???
“呵~!”
女子黛眉轻蹙,佯怒娇喝一声,却不似小姨那般冷艳清傲,反倒更显几分靓丽与灵动。
“就唤冷姑娘吧。”
“本姑娘也不是妇人,多谢赵公子谬赞~”
赵庆心中缓缓松了口气,含笑点头对望女子美眸:“冷姑娘却也是个率真性情,以往晓怡总是提起……”
“但若不是亲眼见到,还真有些难以相信。”
冷娴用手腕撑起了侧颜,百无聊赖的摆弄着纱袖,美眸飘忽之间,似乎还在想着晓怡姝月那边与家主的相处。
“对了。”她突兀凝眸轻声低语。
赵庆放下了茶盏:“嗯?”
“你……”
“你为什么不愿意唤我一声娘?”
!?
一听这话。
赵庆只觉得心里有十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这不是冷姑娘刚刚定下的称呼吗?”
“怎么能是我不愿意?”
“姑娘记性是不是太差了些?”
冷娴恍有所悟,很是理解的轻笑点头:“明白了,那便是不愿意。”
“娘?”
“你平时都这么跟人打趣吗?”
赵庆双眸含笑,轻松靠在了椅背上悠闲品茶。
“嗯。”
“外面风大,有些无趣。”
冷娴轻柔笑应,纤腿交错之间,又有银铃轻响回荡在不大的闺房中。
赵庆会意点头,随口附和道:“离国确实风沙不小。”
“不过极南石林郡奇景繁多,倒也适合闲游定居。”
女子香肩微耸,柔声轻语道:“自己去?没意思。”
“你见过周宗良了吗?”
周宗良啊……
赵庆微微点头,放下了手中茶盏:“见过几面了。”
“哦~”
女子轻快应声,笑吟吟的盯着赵庆:“有什么感觉?”
我特么能对一个男人有什么感觉?
赵庆缓缓倾身,斟酌言笑道:“只觉得……”
“冷姑娘与周宰辅,性情风骨天差地别,完全不似同一个世界的人。”
“而晓怡更是如此。”
“当年若是同游出行,恐怕他人只会觉得你们三人毫无瓜葛。”
“嗯——”
冷娴嗓音轻柔,言语间免不了拖出尾音,轻松而又明快。
“我和姓周的本也不是相契合的性情。”
“若不是联姻,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他有所交集。”
“他女人挺多的……跟你一样。”
“不一样!”
赵庆笑语打断,对上冷娴稍显促狭的笑眸,重复又道:“我与周宰辅,不一样。”
“也是。”
“那周宰辅薄情寡义,哪有你这般风流却也温柔?”
赵庆:……
他沉默一瞬,低头凝望着盏中清茶,轻笑解释道:“我是说……周宰辅爱逛青楼,我逛的没他多。”
“你祸害的姑娘也没他多。”
“不过男人嘛,祸害几家姑娘也没什么。”冷娴笑吟吟的起身,到窗边整理了一下纱帘。
赵庆轻松倚坐,笑看女子的玲珑倩影。
那袭红衣,与小姨早年的朱纱区别不大。
冷姑娘的姿容,也与晓怡有几分近似……
但两人的性情却是天差地别,嘴里说出来的话,也根本不像是一对母女。
赵庆悠闲拿过茶壶,给两人各自添了些茶水,轻声笑道:“女人应该像是收集瓷器那样,没有见过的都摆放在家里,时不时地拿出来把玩……”
一阵银铃轻荡,冷娴回眸柔声笑道:“我也这么觉得。”
赵庆啧啧称奇。
倾身递给女子茶水,含笑解释:“这本也就是冷姑娘的言语啊。”
“晓怡跟我提起过。”
“不曾想冷姑娘自己却已经忘了。”
冷娴神情稍怔,思索片刻才隐约想起,自己好像是对女儿说过这些……
她黛眉轻舒随口笑应:“多少年了,哪儿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倒是你——”
女子再次倾身,笑吟吟的吐息低语:“你将晓怡的话记那么清楚做什么?”
赵庆惬意侧目望向窗外,悠长笑叹道:“自然是等着今天,当做与冷姑娘言笑的谈资。”
冷娴抬眸轻笑,笑的鹅颈都一颤一颤的:“你喜欢寡妇?”
“呸!”
“冷姑娘,自重!”
赵庆义正严词,笑眸间却也带着一丝玩味轻松。
“呵~!”
“说说话而已,我也没看出你是个什么正人君子~”
赵庆悠长笑叹。
“这倒却也是常情。”
他目露追忆轻声低语道:“不过姝月清欢与我初见,也不曾有过这般轻松。”
“晓怡的性情你也知道,更是不会扯这些笑言。”
“也只有柠儿活泼开朗,喜爱说笑一些轻浮言语。”
赵庆抬眸与冷娴对望,很是认真的提议道:“冷姑娘多和柠儿出游,应是一对无话不说的闺中密友。”
冷娴稍加沉吟,念及楚红柠的明艳灵动,心说也确实如此。
她浅笑嫣然,低语又问:“那若是与晓怡同游呢?”
跟小姨一起出门啊……
赵庆神情古怪,抬手抿茶随口笑答:“冷姑娘与周仙子,难道不是更像一对母女?”
“更像……?”
“我们本来不也是一对母女吗?”
冷娴惬意的靠在了木椅上,笑应赵庆的同时,手中随意刻录着传讯玉给友人回讯。
“还是说,赵公子有不同的见解?”
赵庆侧目望了一眼窗外——白发仙子慵懒的闭上了美眸,躺在树荫下静静听着这边的交谈。
他转而回望冷娴,轻笑打趣道:“见解谈不上。”
“可冷姑娘如此靓丽灵动,晓怡又端庄清冷……”
“若是让他人见了,冷姑娘却更像是晓怡的女儿。”
冷娴笑吟吟又添了茶水:“是吗?”
“那我岂不是还得唤晓怡一声娘亲?”
“赵公子又成了我爹爹?”
赵庆:……
不不不。
晓怡喊我爸爸的,按辈分你应该喊爷爷……
不过冷娴也确实欢脱灵动的紧,方才姝月和柠妹都传音说笑,她和小姨凑一起,倒真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儿。
“冷姑娘如此随和,若真唤了晓怡娘亲,那姝月和柠儿岂不是成了小娘?”
“去去去!”
“讨人厌~!”
女子笑啐一声,将茶水推给赵庆后,对着窗外轻笑唤道:“司禾姑娘来一起喝茶?”
窗外树荫之下,白发女子美眸轻抬,侧目对望之时也露出些许笑意:“我在外面喝……能听得见。”
“得将窗扇关上了。”
赵庆含笑提醒。
惹得冷娴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在离国停留几日?”
赵庆稍稍斟酌,稍显认真道:“还要带清欢去一趟万象门。”
“若无意外的话,十天半个月没什么问题。”
冷娴螓首轻点,美眸轻轻扇动低语着:“半个月……”
“你们的婚宴也不远了。”
“到时回楚国吗?”
“还是从这里直接启程去中州?”
赵庆把玩着手中玉扇,抬眸随口笑答:“这得看冷姑娘何去何从了。”
“若是觉得绝尘谷风沙太大也无趣味,回咱们自己家司幽宗也大得很。”
冷娴佯装悻悻之色:“谁跟你们是自己家~!”
赵庆诧异笑道:“冷姑娘刚刚还说,我们来接的有些晚了,这么快就又变卦了?”
……
短暂沉默笑望之后,女子似乎很是不情不愿的笑叹:“那咱们就回家去!我爹看着我早就烦了。”
“不过——!”
“可不能让周宗良去找我,早就断了。”
赵庆:……
听了冷娴的认真叮嘱,他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这要怎么回答?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周宗良根本就没想找你……
他摇头笑应道:“到时冷姑娘与姐姐做个伴,哪儿能让男人轻易靠近?”
“呵!”
“你不是男人吗?家里倦了跑去找我们说说笑,我还不明白?”
赵庆一听,这……似乎是个很不错的提议。
“这话从冷姑娘的嘴里听来,倒真有种别样的感觉。”
“不过……我们也得去中州了,不知何时仙路开启,可能有十多年都不能回家。”
听闻此言,冷娴神情一滞,竟又显得有些落寞。
仙路……晓怡方才与她说过。
只不过,十八年是不是太久了些?
“亏我还觉得以后有人作伴……”
“那你夫人我先借用几天,很久没和晓怡睡一起了。”
冷娴哼哼唧唧的,颇有一股骄横不讲理的少女风情。
赵庆欣然应允,轻笑提议道:“若是嫌晓怡性情太冷,夜里唤姝月陪着你们一起说笑些闺中话。”
女子眼前一亮:“你也觉得晓怡脾气臭?”
赵庆:……
“不,我听周宰辅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