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雷鸣回荡天地之间。
远空的皎洁月影,似乎被染上了一抹凄冷血色,恐怖雷光蔓延无尽,原本的梦幻银河都化作了诡异的昏黄色泽。
绯红圆月,暗淡星河,毁天灭地的雷海,似乎要将这天地都无情吞噬。
皇甫鸣心如死灰。
任他如何思虑,也从来没有想到过……
赵庆不会伤他性命、不会落他颜面、甚至不会与他有任何交手……而是选择将他这个九剑第八行走,强行送入金丹境界!
他竭斯底里的高喊认输,但声音却被漫天雷鸣遮掩无踪。
封尘阵遮蔽了神识,他的传音没有任何人能够洞察。
他可以动用绝仙图强行毁去阵法,也可以鼓荡灵力拼命挣脱大阵。
他可以直接以翠鸳传讯骨女助力脱困,也可以用秘法告知族叔,将自己强行带走。
甚至可以引动九剑权柄,招至圣地的无上道兵遥斩此阵……
但是他不敢。
在这无尽雷罚的洗礼之下,哪怕有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传出,他都有可能立地金丹!
他不敢赌。
周晓怡早就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他能做的只有等。
只能凭借着自寻寿禁中,获得的浩瀚生机强行支撑下去。
他神宫崩碎,经络寸断,心脉脏器皆尽被电光撕裂,乃至神志都开始变得懵懂迟缓……
渐渐地,皇甫鸣失去了意识。
只觉得这无尽雷罚仿佛汪洋,而他却是沉沦于洋流中的一尾游鱼。
……
“皇甫师兄死了!”
“闭嘴!师兄只是倒下了!”
“以如此雷罚锻体,师兄当真是倾天的魄力!”
“以筑基之身沐浴雷海,即便是摇摇欲坠都不曾放弃,如此坚韧心智当真是我辈楷模!”
赵庆眉头渐渐皱起,望着雷海深处那道隐约身影,他此刻不由满心疑惑。
这怎么倒头就睡呢?
简廷的传音回荡耳边:“师兄不必意外,这小皇甫虽说招人厌恶,但也从来都是块硬骨头,不曾传讯认输倒也正常。”
???
赵庆与小姨对望一眼,各自心中都察觉到了不同寻常。
虽说这雷海足以毁灭金丹修士……但却也不至于将九剑行走逼到如此地步……
难道真的是在借助雷霆锻体?
否则他为什么会原地罚站直至倒下?
两脉古阙喧哗四起,诸多长老也都暗自绷紧了心神,只恐九剑行走当真出什么意外。
王姝月神情悻悻,得见骨女眉眼间抹不去的忧色,不由低语开口:“夫君……姝月是不是闯祸了?”
她此刻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就凭那自己都不太明白的雷法,当真能杀得了九剑行走?
听了姝月的轻语,赵庆含笑摇头:“应是师兄在借助雷霆修行,无需在意。”
他虽然嘴上这么随便说着,但却没有任何主动撤去阵法的意思,甚至还想加点儿火力……
因为凭他探出血气遥遥感知,皇甫鸣现在的状况……好像真的快死了。
正当此刻。
五脉古阙有一女子飞身而至,端的是飘逸灵动美若天仙。
“萧圣女!”
“天香竹脉圣女萧云舒!皇甫师兄的道侣!”
皇甫鸣的女人?
赵庆稍稍正色审视来人,只觉眼前女子神情暗淡并无太多忧色,幽邃目光竟出奇的平静。
他疑惑道:“萧师妹?”
萧云舒浅浅施礼,轻柔言述着:“夫君应是身子不适,恐无力破阵了,云舒在此代他认输,还望师兄网开一面手下留情。”
赵庆闻言心中古怪,看这女人不紧不慢的……哪有担心的模样?
不过他也没有任何犹豫,当即便对姝月和小姨言语道:“快撤去阵法,以免伤到皇甫师兄!”
没办法。
就算是他不撤阵,碎星的长老和皇甫氏的大修,也该等不及插手了。
小姨凝重点头,纤手一挥之下那座大阵便土崩瓦解,漫天雷海也渐渐消散无踪……
骨女美眸平静,也只是心中无奈叹息,转而便随同一起前去查看皇甫鸣的状况。
此刻,天地间不知有多少目光与神识,皆尽汇聚于那雷海消散之地!
轰——
一股股精纯而浩瀚的灵力骤然逸散。
那道神色狰狞的身影……修为波动也开始不断衰减,顷刻便到了筑基之下,更甚至是比不过寻常练气五层!
霎时间,碎星诸多长老面色惊变,星河之间鸦雀无声,几位皇甫氏族的元婴瞬时便赶到了皇甫鸣身边!
骨女黛眉轻蹙,望着眼前的男人隐隐面露不忍之色。
赵庆姝月和小姨也紧紧皱起了眉头,一时有些摸不清状况了。
只见皇甫鸣身如焦炭,皮发全无,甚至双眼都难以分辨,怎一个狰狞凄惨了得?
更为恐怖的是……他神识三宫皆尽倾覆,丹田碎裂道基不再,不说脏器经络,就连命宫也都摇摇欲坠,俨然是奄奄一息了。
皇甫氏族的几位元婴勃然变色,望向赵庆一行的目光中更多了几许怒火。
碎星圣地的那位叶长老一步迈出,挥手之间便以大阵遮掩了此处星台……
他也不管皇甫氏族如何怒视,赶忙以铸傀手段,强行在皇甫鸣识海与命宫接连布阵,护住了他仅存的一丝生机与神志。
萧云舒犹豫一瞬,自玉镯间取出了一颗晶莹宝树,素手炼化之下将其中生机尽数渡给了皇甫鸣。
那是寻寿禁域之中的延寿至宝,也是皇甫氏族给她的联姻聘礼。
即便皇甫鸣待她没有半分夫妻情面,但此刻却也没有任何保留的尽力护持着自己男人。
浩瀚生机流转不定,尽数灌注男子心脉之间。
繁妙阵纹自老者手中飞掠而出,以铸傀秘术为皇甫鸣撑起了命宫与识海不灭。
天地之间,气氛一时显得尤为诡异。
身如焦炭的皇甫鸣,此刻自然是毫无生息。
神色暗淡的萧云舒倚跪一侧,将其身子轻柔托在了自己腿上。
皇甫氏族三位元婴大修,皆尽神情落寞满心无奈,偶尔望向赵庆三人,鼻息都隐隐有些不稳,但却也无法言说什么。
清娆借助白玉权柄,稍稍施展养魂秘术后,便安静伫立一旁观望,蹙眉之间陷入了沉思。
赵庆和姝月小姨,也同样神情凝重,但却心中又满是不解。
他们自己布下的阵法,自己心里最是清楚。
这情况明显就不对劲……
什么雷罚能把九剑行走伤成这样?他一下都没有抵挡吗?
真就借助雷霆锻体!?脑子里进水了?
但这也不对啊……
道基和丹田都被雷劈没了,他锻个什么体啊?
赵庆心中满是古怪,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姝月和小姨联手之下,竟然直接把九剑行走打成凡人了!
小姨美眸间思绪流转,也不由难以抑制的胡乱推测着:“会不会是有诈?皇甫鸣借此引咱们入什么局……?”
“是为了加深咱们与皇甫九剑之间的仇怨……?”
“理不通……”
姝月黛眉浅蹙,暗自抿唇不语,只觉得眼下境况扑朔迷离,根本寻不到任何思绪。
不光是他们弄不明白。
此刻在场的白玉行走、碎星长老、皇甫氏的大修、天香一脉圣女……也根本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真只是引雷手段?”
清娆心下思量不解,暗暗传音问询着赵庆。
她自始至终都在赵庆身边,原本以为对一切了如指掌,可如今这境况……就连她也对赵庆产生了怀疑。
难不成当真有什么诡异手段,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毁去一位天下行走的修为!?
赵庆:???
他虽然真的很想弄死皇甫鸣,但不是他做的他怎么能承认?
“引雷、封尘、聚灵、绝伤,四阵而已。”
“再说演阵之事是皇甫非求不可,我甚至还没有出手……”
赵庆现在是百口莫辩。
他和皇甫鸣是有过节……
但现在他根本没来得及动手,皇甫鸣就已经快死透了,简直匪夷所思。
骨女美眸一寒,当即抬头冷声质问叶长老:“晓怡与姝月的阵法远不至此,是碎星圣地有前辈暗中挑起事端!?”
此言一出,皇甫氏族的三位元婴齐齐侧目,满是狠厉的盯着化神老者,也没有任何惧怕之意。
叶仲坚:???
“绝无可能!”
“九剑行走亲临碎星,绝非我圣地有意相邀!”
“两位行走之演阵交手,我等神识元神皆不曾临近,何来此说?”
“上查翠鸳水岭注,下验千傀摘星殿,此事绝非我圣地之过!”
饶是叶仲坚这位圣地的化神长老,此刻也不由有些慌了。
九剑行走修为尽失,丹田碎裂命如残灯……这其中的牵扯不仅是九剑圣地与皇甫氏族……更有其后的天香城之争,萧云舒显然是无望行走了。
……
阵法演化的浩渺星河,将那座无垠仙坪尽数遮掩。
皎月之下,唯有两尊巍峨古阙沉浮不定。
有碎星长老亲自出面,声传星河数千里。
【演阵之约五脉落败,自今日起,圣地云游秘境交于三脉。】
【诸位道友若是探索云游境,可径直前往三脉明川坊、翼风坊、石忠坊、秋虹坊、寻求名额机遇。】
【如鹏谷弟子、悠然峰弟子,如今可各自归山修养。】
【揽星台下所纳宗族,且前往圣地摘星殿议事。】
【两脉所纳六位弟子,跟随许峰师弟择定峰岳后,至明华阁接受阵傀传承。】
【此外望烟潭早已设下佳宴,诸位道友可前往小坐歇息……】
圣地的揽星台试炼,没有任何征兆的便结束了。
但古阙之中观望的修士,却极少有人动身离去,反倒是嘈杂纷乱的言语着。
虽说以往中州盛事,也免不了被人津津乐道。
可如今他们口中的话题……却又显得与揽星台没有任何关系。
与此同时,一道道传讯开始席卷整个中州。
“皇甫氏族幼主,九剑行走皇甫鸣!在碎星圣地被人活活打死了!”
“天香城之争,萧圣女还未入城便已失去了机会!”
“两位行走相约演阵会武,但血衣行走还未出手,九剑行走便已命如残灯!”
“是姝月仙子!姝月仙子引势而罚,直接斩去了九剑行走一身修为!”
“血衣赵行走道侣无数,仅是显身于揽星台者,便足足有七位之多……”
“楚红柠师妹实力最弱,不日便入天香城!”
“周仙子未曾显露太多,虽说阵道超绝,但想来远不如顾师妹那般强势无匹!”
“月仙子实力手段深不可测,还未待到赵行走出手,月仙子便已轻而易举的将九剑行走至于死地!”
南仙圣地,仙宫隐没于层云深处。
琼宇宫阁之巅,南宫瑶杏眸一颤,诧异低语:“皇甫鸣道基都被打碎了?”
曲盈儿美眸微凝:“那位姝月师妹当真有如此手段?”
南宫瑶:……
“怎么可能?咱们还是去碎星看看吧,正巧一道前往天香城。”
·
星河摇曳,古阙之下人声鼎沸。
简氏的浩渺飞舟浮荡天地,安静等待着遮掩揽星台的大阵散去。
除却红柠清欢与唐什期外,简廷简琼以及月莲宗和灵溪谷的几位客人,也都陪在飞舟之上低语讨论着。
万贤神情凝重,悠然轻叹:“赵行走恐怕早有预料,故而迟迟不曾撤去阵法。”
“我倒是觉得,此事太过蹊跷古怪,绝非周姑娘有意为之。”风情少女托着香腮,双眸之间满是不解与好奇。
清欢和红柠默不作声的观望着,不过相较于红柠水眸间的笑意,清欢却隐约间更多了一抹忧色,唯恐眼下的境况会对主人不利。
正当此刻。
自九剑弟子汇聚之地,有一位青年男子御风而来。
他恭敬低头,遥对飞舟深深施礼:“诸位师兄师姐,弟子苗剑与赵行走有旧,可否登舟一叙?”
简廷稍稍打量远处男子……
筑基后期修为,眉眼如刀斧雕刻,显得尤为坚毅。
那极为独特的灵力波动,显然是九剑弟子无疑。
可九剑行走眼下生死不明,他双眸间那些许的喜色……是怎么回事儿?
与赵师兄有旧?
简廷心思微动,当即侧目望向了顾清欢与楚红柠。
红柠自然是清楚苗剑身世的,此刻真正得见这位煞星,眸间不由更多了几分意外与好奇。
“是主人的好友。”
清欢轻柔低语,并未言说太多,只是让苗剑先行登舟。
他们这趟来中州,除却要去天香城外,另一件事……便是与苗剑有关了。
竟不曾想在这碎星圣地,能够与苗剑相遇……
·
……
揽星台上。
仅是三炷香的时间不到,萧云舒怀中的那具焦炭,便隐隐有了生机波动。
眼见皇甫鸣终于苏醒,皇甫氏族与碎星圣地的人,皆是不由心中松了口气。
赵庆安静盯着那张焦炭黑脸,得见皇甫鸣勉强将左眼睁开一道缝隙时,他顿时咧嘴一笑,满是戏谑的对其轻轻挑眉。
“皇甫师兄,你还好吗?”
见此情形,皇甫鸣身子骤然一颤,张皇失措的想要动作,那急剧收缩的瞳孔犹似惊惧。
小姨美眸间思绪流转,面对皇甫氏族三位元婴的怒视,也不见丝毫惧色,只是低语猜测到:“他……听不见?”
“你——”
一声刺人心颤的嘶哑声传出,显得尤为诡异渗人。
皇甫鸣挣扎着抬起了头:“你——从没……没——演武……”
赵庆:???
说了个啥啊?
骨女美眸轻颤,疑惑低语:“我……从来没想要与你演武?”
她想要以命蝶沉入对方崩碎的泥丸,尝试帮其转达一二,但男人那狰狞面孔实在渗人……便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赵庆神情古怪,看着小皇甫现在这么可怜,便也就没想再怎么折磨他了。
毕竟是被姝月打成这样的……
他疑惑笑问道:“可演阵之事,不是皇甫师兄提出的吗?”
皇甫鸣:!!!
“好——”
“好……好——”
“好生歹毒——的女……”
赵庆疑惑与骨女对望一眼。
这是怎么了?
脑子也被雷劈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