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承看向风雅，这头猛虎只将背影对着它。

    它再看伏野与李俭，向他们点点头，最后对砾金致意。

    后加入灵山攻守同盟的三族首领中，只剩下砾金还没选择退守疗伤。虽说这家伙对同盟决议向来颇有微词，但就凭自己离开前，它还留着，就能看出这家伙起码是在行动上靠得住的主。

    砾金见它望来，只是一瞥，便几步迈到风雅身边：“一族两族的首领暂时无法行动，让我们代为关照它们的族群，无非是在寻常贸易中不做改变罢了，这好办。但如今，要回去重整旗鼓的首领，比留下来能够决断的首领还多，这样难道还能代为关照吗？”

    “这有何难。”风雅背身。

    黑承开口：“我还留在交易中心，只是要认真修炼疗伤，反应不会如先前敏捷。”

    “在领地好得更快。”风雅语气重回平静。

    “我在交易中心养伤，如果真有需要，我也能立刻决断。不必再劝了，虽然伤重，但只要能找办法帮助同盟，留下来总比走了强。”

    风雅不作声，黑承缓缓退去，却没和它说的一样，当真留在交易中心，而是到坊市里寻了一小块地方，闭关修炼。

    场上终于只剩下四名首领。

    砾金还站在风雅侧面，看黑承远去，旧事重提：“如今，一旦有突发事项，哪怕我们四名首领集体同意做了决议，只要事后各族认为伤害到它们利益，也是我们错了。”

    “不会错。”

    “你……难道不需要疗伤吗？”砾金再忍不住，点名风雅自己。

    “需要。”风雅倒是相当实诚，没有打肿脸充胖子，就为了在几个首领面前嘴犟。

    天可怜见，自从攻守同盟对鹰蛇两族开战以来，几大族群首领均是身先士卒，除了完全的战力碾压局，大凡打得僵持甚至危在旦夕的战线，它们就没有过缺勤记录。

    若是冷兵器战争，哪怕是大头兵连着打满几场战役，自己没死，还有战果，一路表彰升迁都是少不了的。众金丹战士们在战场上还有轮换的功夫，事后有转换工作的安排，妖兽首领可都秉持着妖兽社会最原始的观念，一场战斗不落下，也只是保持住自己的首领身份没变。

    考虑到妖兽社会的现状，恐怕也谈不上什么优待。

    这几场战役，除了李俭这个在金丹期基础数据相当离谱的挂逼，妖兽首领各个带伤。修仙者是很猛，靠着权能、法力还有它们拥有的一切，能够青春不老，机体不见疲态，肉白骨在金丹期也相当常见，可也不意味着，靠法术维持战力强盛，就能永远狂呼酣战下去——这样的修仙者没有永远，以至于它们的一生在更高境界看来，都不过是刹那而已。

    战斗就是战斗，哪怕靠庞大法力硬顶着对手的侵彻力，宏观上大抵防御住了，可在微观领域，侵彻力与法力对冲，不论是当时爆发的能量、意念，还是侵彻力与法力被扰乱的微流，对修仙者造成的创伤无论再怎么轻微，也不能忽视。

    法术确实可以维持战斗力，一名金丹被打的脏器缺失，只要意识清醒、金丹尚在、法力足以维持，都能强行让自己活动起来，保持常态战斗力。但修仙者难道只有战斗，或者只有一场战斗？

    杀道修仙的底色上，修仙者的生命可以璀璨到最后一秒。只要他们愿意，他们的战斗力可以一直维持在高位，甚至随着战斗经验、技巧发展，产生小幅度上扬，直到所有支撑系统都崩断的一瞬，才如流星陨落，刹那就没了生机。

    这可以是一名修仙者的生命轨迹，但不是所有修仙者的轨迹。

    如果所有修仙者的生命轨迹都是如此，那这也不叫修仙者了，这叫战争机器。天地也不必叫天地了，叫战争机器试验场就好。

    一名修仙者，本可以练练这、练练那，想做什么就去做，不侵害正道，不做自己瞧不起的事情，发展发展技艺，为心中道义出手。力量与智慧围绕正道，既为有情众生做事，也受有情众生照拂。见山高便去探望，见水清就去播洒，洞悉世情而不轻蔑，心中所持一路无碍，自然驻颜长寿，到境界高深处，再与天地同寿，山川共老。

    到这般境界，便是天地万物都希望他长生不死，天地万物都是他的力量，又怎么需要逆夺呢？

    只是第二纪元实在难熬。天道给人族落下的公敌标记，灵气复苏同时恢复的蛮古变状态，酿得各族之间各有血仇，还有杀道修仙的诸多法门流传于世——摸着良心说，主要是落在人族手里——要想进步迅速而不被其他族群干掉，就得暂时舍弃诸多大道，专心走杀道修仙一条，等到立足根本，才能考虑杀道修仙之外的路线。

    就算如此，修仙者总是战斗而不修炼、疗养，境界提升带来的寿元增长也不会如钢打铁铸一般毫不动摇。

    还没等所谓“燃烧生命”的秘法被研发出来，这片天地参与厮杀的修仙者们，就已经时时刻刻使用着“燃烧生命”的秘法了——以顶着伤痛战斗的形式。

    砾金怔了一怔，它也没料想风雅竟然连一点“挣扎”都无，但这正是它要的话头，只好说下去：“战斗到现在，诸位首领中，除了李俭，哪个不需要疗伤？就算是有包围网形成，总得等首领和战士们都休整完毕，才能抵御吧？”

    李俭：污蔑啊，这是彻头彻尾的污蔑，怎么就说我不需要疗伤了？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真不需要疗伤，我就不需要修炼？

    不知道在哪的挂：你确实不需要修炼。

    “所以我才在首领会议上提出，要对外展现善意，要消灭包围网出现的可能性。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有休整的时间。”风雅总算回头，看着砾金，相当平静。

    “那现在，融地猪族已经来参加贸易，这正是我等各族休整的好时候。”

    “先前不是你嫌交易中心的守备战力不够，容易出事端，还要加派人手吗？现在怎么就愿意休整了？”

    “交易中心需要的守备战力，各族凑万余金丹就足以应付。而我们先前连连作战，需要休整的金丹期战力，岂是五六十万能够计数的？现在正是大好时机，趁这段时间内不会有大战，让金丹们好好修炼养伤，该提升战斗力的，便提升战斗力，该疗伤的，就去疗伤。至于交易中心，抽调一万名金丹坐镇，只要暗中的家伙使得还是鬼祟伎俩，在大军休整完毕之前，都翻不出什么浪花！”砾金凑上前，俩妖兽的距离近得，不是要打架，就是要……

    “你这话应该在它们都在的时候说，那时候九个族群，凑一万金丹无比轻松。四个族群凑一万金丹……”风雅的目光飘向李俭。

    那边有一个一股脑丢出十二万金丹期战力帮别族对抗魔族的家伙，虽说理由是一片领地的崩塌让守卫军无处可去，但这数字不能细想，一细想，风雅总会想着，这十二万金丹期去哪不是去？

    它没有崩坏一片领地、释放十来万金丹期战力的胆魄，但利用别族释放出来的十几万金丹期战力的胆子，它不仅有，而且很大。

    “我并不反对人族为交易中心做贡献。可在诸位首领不在的时候，只有我一族为交易中心这样做贡献，之后又要怎么弥补我族呢？”李俭登时反应过来。

    风雅收回目光。

    这有两个坑。若要补偿，不患寡而患不均；若决定补偿，大多数首领也不在场。

    “可以凑，但我马上要去疗伤了，如何凑这些战力，与我留下的使者讨论就好，我会在疗伤前安排的。”砾金接上话茬，说的却是自己要走。

    风雅虎目张大，说不出什么，目送砾金离开，犬族使者抵近一旁侍立，等待召唤。

    “三名首领，三名首领决断九个族群的同盟事宜？呵，我已经能看见，它们回来之后是如何说我们的。”风雅惊讶过了，冷笑起来，看看左右只剩下李俭和伏野。

    “你的伤情没事吧？”兴许是一时激动让它放松了控制，李俭觉察出风雅体内气机紊乱。

    “需要治疗，但这时候我上哪去疗伤。硬撑到它们回来，我再去休整。”

    伏野上前两步：“何必如此，既然它们都去疗伤，我们只要安排下去，就依砾金的说法，在交易中心多添一万名金丹，只当做是坐镇北疆。我们和大部战士回去休养生息，保持交易中心和坊市的规矩不变，等养伤回来，再作打算罢了。”

    “都走了，谁留下来，应对突发事件，为同盟做决断？我们中不是只剩下李俭不用养伤吗。”风雅连连摇头。

    “让我决断也不是不行，毕竟现在是休整良机，要是错过，等之后再生变故，大军休整不足，反倒是同盟吃亏。只不过，单独让我为同盟做决断，这事情有章程也就罢了，没有章程，不能持久。”李俭嘴上说着，心里却想着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