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的那些世家大族已经证明了一个道理。
如果是靠堆砌资源和自身努力，或许能够堆出来一个还丹高手。
但是要更进一步，迈入步虚，那就不是仅仅靠无限的资源供应就能做到。
需要天资。
商水也是如此，安国之中诸位妖王或许会照顾同族，提携裙带。
但是要想站到步虚之位，要的是真本领。
商水这头羊妖也不例外。
他头生六角，每角应着一道雷罡秘法，四足踏冰，则是玄阴法度在身。
周身雷罡阴气调和，正是因为他兼通阴阳法度的妙理。
不然这几种截然相反的力量，他一现身就要被自家的法力给撕裂了。
安国历次征伐，商水固然比不上那三位证就长生的妖王，但是比起同为步虚的其他妖王，商水只觉得是自己修为慢些，才没有赶上一坐那妖王之位。
若论威能神通，他自负不惧怕旁人。
此刻，商水全力出手，直接冲着正在凝就还丹的苏彻杀来。
它也看得分明。
眼前这一幕的根本手段，都是来自上面那面厉害的黑幡，估计是谁家成名已久的法宝，而操持这黑幡的修士，最多也不过是定鼎枢机。
杀人夺宝，正当其时。
商水自然清楚，不管那定鼎枢机的修士修为如何低微，既然能够拉出这样的场面，一定也有过人之处，背后的势力更是吓人。
所以他一旦出手，就是逼出了自家十二成的法力，只求转瞬之间就把苏彻拿下。
因为道理十分简单，若是这一瞬拿不下苏彻，等上面的那面黑幡反应过来，就是自己修为通神，一样也要交代在此。
胜，重宝在手，杀出重围。
败，兵败覆灭，身死道消。
青羊卷起无穷阴雷，踩着那倒卷而上的阴气长河，向着苏彻而来。
关键时刻。
苏彻唯有运转丹法，不能分心旁用。
此刻正是他先天性灵之种搬家的大时候。
若是将先天性灵种子送入那月宫之中的尊位，自家的还丹也就算是成就了大半，从此以后“借假修真”这四个字便可以抛去不用。
因为承载性灵之种的已经从自己的假有肉身，变成了还丹道种。
从此以后，前头才是真正的仙路攀登，再非凡人可比。
这个时候，按照太素九幽澄照丹诀的要求，自己便应该澄澈心神，不骄不躁，由着千锤百炼的道基自行运转。
然而这个自行运转，就不能受到他人的影响，更不要说直面步虚大妖的冲击。
变生肘腋，苏彻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苍天之上，黑幡却是轻轻一摇。
一道罡风自上而下吹来，苏彻便感觉到通体一阵寒颤。
那种阴冷和恐惧，并不是来自什么外在。
而是那罡风展现出的内含，令苏彻难以压抑住来自心神深处的恐惧。
其名为风，本质却并不是。
而是纯粹的力量，在短时间内，将天地之间种种法则尽数扭曲崩裂，化为虚无的力量。
这是一正一反两种力量决裂比拼之下造就的狂风。
一者是四绝幡撕裂法则的力量，另一种则是天地之间法则本身自己恢复原貌的力量。
一正一反，彼此相合相生，转化出来的，就是一片毁灭一切根本，将之化为虚无的力量。
不，不只是虚无。
因为天地之间所送来的反力，就是连一片虚无都不能存在。
三千大千，颠倒幻灭。
是为三千幻灭风。
当年曾有玄门地仙以此等手段同佛门佛主对决，佛主以肉掌显化佛国，生出三千世界，地仙衍化此风，直将三千世界尽数化为虚无。
相较于那等层次的比拼，如今四绝幡所用的力量不过比拟出了个百分之一，但是对付区区一头步虚大妖，却是已经绰绰有余。
青羊冲天而起，却是直直跟着罡风撞在一处，当即便感觉到了世界颠倒幻灭是何等的图景。
不过是刹那功夫，原本的妖躯就化为虚无，便是那神魂都没有来得及遁逃而出，冲天而起的妖身连齑粉都寻觅不见，在这天地之间化为乌有。
“可惜了。”
绝儿的声音传来。
“原本预备着将这家伙的妖魄送给小老爷做个苦力，想不到他这等没福，偏要自寻死路。”
苏彻这边则是长舒一口气。
少了这头青羊的干扰，自家的先天性灵之种缓缓便挪动到了阴山洞冥宝箓之上，受那无穷鬼神的参拜。
玉宇之下，宝座之上，一尊幽君法相缓缓成就，虽然面目略有些模糊，但是气息已然展布开来。
苏彻能够感觉到此刻，自家的身子仿佛就要飘出去，同显化出来的月宫合在一处，跟那宝座之上的幽君合为一体。
正在这要紧的关隘之处，一道道法则玄奥，却是自心中生出。
却原来是那若木展开枝叶，将那生死灵根的奥秘直接贯在了自家心神之上。
苏彻暗道一声不好。
此刻若木展露出抚育万物的玄妙，虽然只有一瞬，却是改变了无穷鬼神的参拜方向。
原本应该处于九五之位的幽君，此刻要给那处在九九至极的生死灵根让出一条路来。
这……
这不是好心办坏事么？
苏彻自然清楚，若木连通的是天人九法之中的生死之法，自家修为的上升，自然会引来它将这个层次的生死之法倒灌过来。
毕竟两者已经连为一体，不分彼此。
但是说是不分彼此，到底还是有个彼此在的。
苏彻的根基在于自家的先天性灵之种，这个是若木如何也替换不了的。
也是自己“存在”的根本。
但是因为若木已经连为一体，自家的存在就变成了“二元一体”。
往好处想，就是自己若是修行不成，日后也可以给这若木当个树灵，再过万八千年未尝不是一条好汉。
坏处就摆在明显的地方，阴山洞冥宝箓已然功行圆满，就差了这一步，幽君法相不能生成，后面太素九幽澄照丹诀便无从运转。
自己被生生的卡在了这里。
苏彻不由得幽幽一叹。
祸福相依，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