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街。
“这就是金卡吗……”庄周眯起眼,金卡“泡沫经济”的诞生,竟需要推动整个世界,就算是早知道同事们已经潜伏去了联邦的大后方,他也没想到引爆泡沫的时机会如此精准。
只是浪潮过后,失眠疫情的阴影愈发沉重,无论是人类还是机器人,无不对失眠疫情忧心忡忡,生怕一日一日地丧失安眠,最终成为行尸走肉般的重症失控患者。
不远处的人群中却传来歌声。
“接下来请欣赏界城的荣枯盛衰”
“这时代日新月异,且听我娓娓道来”
“乍看为赏善罚恶,将恶人一刀两断”
“不过真这样就满足了吗”
“真是的,为什么答非所问”
“仰望着风云变幻,一日千秋”
“时代是千变万化,人心也复杂奇怪”
“说着这样的话,你也是真心的吗?”
“真是的,怎么都满身疮痍”
“不知突然消失去往何方,也不知从何而来”
“前天昨天今天和明日”
“呜呼,徘徊在星河街”
“只有这盛宴和霓虹拥我入怀”
“好!”“再来一个!”人群爆发出一片叫好声。
唱诗少女激动得有些脸红:“这,这首改编自一首老歌,谢谢大家喜欢!”她突然眼睛一亮:“我要感谢这位先生!”
“啊?”庄周一愣。
“是他鼓励了我的创作热情……”时空微不可察地一滞,一股蓝色的能量束从她周身溢出,凝结而成一张蓝卡——“唱诗班”,瞬间又消散退去。
“多希望我也能像你一样去鼓舞别人!”
庄周震惊了,他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观察到卡片的形成,原来这些卡片并不是自己的臆想,而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一直以来,他几乎阅尽了几千年的资料,除了寥寥几句疯言疯语和含糊其辞的寓言故事以外,他都没有找到过有关这些卡片的蛛丝马迹。
“你有没有看到刚才的卡片?”
少女正好向庄周鞠了一躬,但无论再怎么追问,她对卡片的事也没有任何印象。
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仅仅离开了帝国几个月,线索就比原来几年找到的加起来还要多,已经很让人满意了。
这时,一辆悬浮车鸣着刺耳的警笛停了下来,打断了他的思绪,执法小队将一个扭动挣扎的机器人押向法院的门口。
“最后,”身披锦绣的裁决者冷漠地发问:“张三,你还有什么要陈述的吗?”。
“各位先生们,尊敬的裁决者大人。”阶下囚微微挺身,他的声音微弱却坚定。
“你们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一个以入室盗窃他人产品为生的法外之徒。此外,我还烧毁了几座办公大楼和商场,以此来确保劳动和使用的权利能够属于所有人。”
“我把我战斗的整个经历向您们开诚布公,也把这个问题,提交给裁决者您的智慧。”
“我不承认任何人对我的审判,也不要求任何的宽容与赦免。如您所愿地处置吧,把我送到蛮荒之地吧,我不在乎!但请让我再告诉你最后一件事。”
“因为你们主要以做贼来控告我,那么有必要来解释解释什么是‘贼’。”
“在我看来,盗窃是一种被所有人感知到的需求,以此来满足他们的欲望。这种需求体现在万事万物之中:如星辰般巨大,如沧海中一粟那样渺小,而肉眼却难以分辨。生命不过盗窃残杀耳,如植物与野兽般为谋生而残食。”
“一个人的生命,不过他人的饲料。即使他是多么的‘文明’,即使他到了完美无瑕的地步,人们总是为这条法则所附庸,除非经过死亡的痛苦而无法跳脱其外。他斩断植物,刺死野兽来喂饱他自己:他贪得无厌!”
“除去供养一个人的口粮,自然人还需要空气、水和阳光来滋养。但几时有为了空气、水和阳光而彼此仇杀的人?从来没有的事。然而,空气、水和阳光就是世间你们最为珍贵的东西,没人能离了它而生存下去。”
“不碰那些会使大家成为奴隶的东西,我们能活多久?那如果这些东西是空气,大家又能坚持多久呢?一刻钟也不行吧。没有热量,没有阳光,据我所知,生命是绝不可能存在的。”
“所以,当每个人拿走、‘窃走’能维持他生命的‘滋养品’,法律会宣判每个人有罪么?当然不是!那我们为什么要把能量和其它的“滋养品”区别对待呢?或许因为其他的“滋养品”需要人们额外的精力来进行一定的劳动。但社会的本质是劳动,是全体劳动者组成的联盟,以此来不费吹灰之力地获得更多的幸福。这是现实的真实映像吗?你们的统治机器是否建立在如此的组织形式之上呢?事实证明,恰恰相反。”
“劳动多的智械回报少,生产少的自然人赚得多。创造的价值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只要能量元掌了权,就快速合法化豪取强夺。”
“整个世界,从上到下,无不是上层贪婪而下层愚昧。你们怎么能期待我——被机器人管理学害惨了的我,去尊重这种东西组成的城市。”
“炒币的发财致富,义体改造师只能给自己用残次品,你们盖起高楼大厦,什么都生产的人却什么都没有。”
“你们逼自己的同类管理越来越多的智械,你们对他应用严苛的法律,而不去问问你自己,他们是否有权利成为别的什么人?那些食利者有亲自用过哪怕一次管理平台吗?我得承认,我没见过。我只是一个在自己机甲上喷涂上制服的机器人,我只能以这种方式行事。界城只‘恩赐’了我两种生存方式:工作和报废。工作远非可恨,反而让我高兴——我就是这样被设定的。我的处理器和躯体必须保持运转。但我讨厌的是被迫去劳动,以及这种混乱,这种‘劳动’创造了太多不属于我的东西,这混乱的世界源于你们。”
“一句话,我觉得向卖身般的工作投降是可恨的。不工作则是堕落,是对我尊严的否定,而每个人都有权去享受生命的盛宴,哪怕它是机器人!”
“盗窃是在恢复原状,重新获得工作的回报,而不是像在联邦那样被关在工厂里。与其为了有权得到的东西而低声下气,我更愿意站起来反抗,更愿意与敌人面对面的战斗,来向他们宣战!”
“当然,我理解你希望我服从你们的法律。作为一个温驯而又没有你们那么多爱好的工作者,我会创造财富来换取可怜的薪水,而当我的身体已经崩坏,我的处理器累得滚烫停滞之时,我就会倒在街角。这样,你们就不会称我为‘愤世嫉俗的强盗’,而是叫我‘好机器人’,你会讲一些奉承的话,你甚至有可能会把我放进博物馆,就像牧师向他们的受骗者,许诺天堂多么多么美好那样。你不会那么抽象,你会赐给他们一块气态电池。”
“我非常感谢您的善心,非常感谢,先生们。我宁愿成为一个意识到自己权利的‘愤世嫉俗的强盗’。”
“一旦我开始按自己的方式思考,我就毫无顾忌地开始了盗窃。我没有你们所谓的‘道德’——尊重财产的‘道德’。实际上,没有比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更无耻的小偷。”
“庆幸吧,诸位先生,这种偏见已经在人们心中扎根,因为这是你们最好的护盾。你们知道法律和武力的无能为力,所以你让它们成为你最坚实的卫士。但要注意:这些都只会再持续一段时间。用诡计和武力建立起来的一切,都可以被诡计和武力拆毁。”
“世界每天都在进步。在了解了这些真理之后,不只是我认识到了他们的权利,我见到了所有的饥寒交迫与不幸,还有你们的人类精神数据化工程……你所有的受害者,都在用撬棍武装自己,夺回他们自己的生活。”
“你觉得他们这样会更不开心吗?我认为,恰恰相反。如果他们仔细考虑到这一点,他们宁愿冒所有可能的风险,也不愿在他们痛苦中呻吟时,让你贪婪得如同中毒。”
“智械们正在痛苦中煎熬,你们过着非人般的生活。与这样的生活相比,监狱、电椅这样的前景对我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为比特币劳作的矿机,在机房没从见过阳光,可能在每一分钟成为爆炸的受害者,你们自己也失去了生命的意义,患得患失,上传自杀。”
“你们固执于狭隘的利己主义,有没有对这个境况持过怀疑态度?‘人们畏惧于你’,你可能说,“要是谁敢呼喊,我们会把他丢进监狱;要是他犯了错误,我们让他滚去蛮荒之地;要是他想有所行动,我们将把他推上死刑电椅!”
“先生们,相信我,所有这一切都运算得很差。你的判决绝不是对于人们反抗的补救措施。镇压远不能补救,甚至不能缓解,只是一种加重。”
“这只会埋下仇恨和报复的种子,是一个恶性循环。无论如何,自从你拔掉了它们的电池,你有没有阻止仇恨表现出来?说话!回答!事实证明了你的无能!”
“就我而言,我很清楚我的行为,已经别无他路。但你们必须清楚,这并没有阻止我采取行动。如果我开始实施盗窃,那不是利润问题、不是财富问题,而是一个原则问题。我宁愿保护智械的自由、独立和尊严,也不愿让自己创造的价值为别人的愚昧做了嫁衣。简单地说:我宁愿抢劫,也不愿被抢劫!”
“即使这样,我也谴责一个人通过暴力和诡计获取他人劳动成果的行为。但正因为如此,我才向你们开战,向吸取这一切生命的繁荣开战。我也想生活在消灭了盗窃行为的世界。”
“欲灭果,必先灭因。如果有盗窃,那只是因为一些人占据太多,而另一些人一无所有。只有当人们分享起快乐和痛苦、劳动和财富时,这审判才会结束。”
“我伟大的创造者们,机器朋友们,尊敬的裁决者大人。”他顿了顿:“我谨代表你们一切所作所为的反作用力。”
他把手放在自己的电源上:“机甲下运转的是一具思想,而思想是不介意审判的。”
“智械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