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对垒,瞬息万变。
提前谋划好的作战方案,可能到开打时便要作废一半,打到一半,就全部作废了。
这个时候,极为考验将帅的临阵对敌能力,也是判断将领是否是当世名将的重要标准。
方才,水下水上惨烈厮杀之时,牟枭自恃手中武力高墙,独成一军在秦军李来回冲杀,结果在船舱中被一名百夫长率人砍中臂膀,受了些许轻伤。
牟枭轻伤不下火线,一往无前,在消灭全部围攻之敌后,牟枭自觉不可再鲁莽行事,便找到了一个静谧仓库,换上了大秦士卒的军服,用黑布包起了寒矛,趁乱混入了大秦军中。
就在大秦中军司马下令聚兵之时,牟枭亦杂居其中,来到旗舰之上,蛰伏以待时机。
这不,好的时机说到就到!
大秦士卒全部向外防御程纲的进攻,这恰恰给了牟枭钻空子的机会,那牟枭顾不得自己处境的危险,撕开寒矛黑布,力透指间,将寒矛短尖压在地上,迅雷之速狠劲儿一划,程纲麾下士卒抛向甲板的火油擦出一点火花。
一点火花乍起,旗舰瞬间大火纵横!
待得那名秦军中军司马回身诧异之时,腰细膀阔的牟枭已经在茫茫火海中探出一点寒芒,提矛向前一送,手中长矛快如箭、去似线,直刺大秦中军司马而来。
这一击,真如苍龙入海,涌起一片惊雷。
那中军司马眼中惊现一分惊讶,转瞬沉静下来,淡定地道了
一声,“防!”
两侧五名侍卫立刻将避水盾合在中军司马身前,一面圆滚滚的大盾就此形成,颇有意思坚如磐石的意味。
刚刚两军厮杀中,牟枭见识过避水盾的超强防御力,所以他并没有将寒矛长贯猛入,而是立即在半空中调整攻击角度,闪电之间,长矛向下降低了半寸,扎到了避水盾和甲板的缝隙之中。
牟枭微微冷哼,力透双臂,吼声如雷,他青筋暴起,长矛贯入之后,猛力举矛上崩,五名大秦士卒连人带盾一起被挑到了天上,纷纷落水被汉军老卒一一杀死。
牟枭未做分寸停歇,也不抬眼,提枪一抖如百花齐放,正要挑刺避水盾后面的中军司马,却发现中军司马早已转移他船,继续指挥着战斗。
一击落空,牟枭勃然大怒,呜呜呀呀一阵大吼,又自顾自杀向从四面攻来敌兵。
旗舰大火告成,程纲又眯眼瞧着周遭大船纷纷下沉,心中兴奋难当,他双眉登竖,大吼一声,“将士们,吊民伐罪,诛虎杀狼,就在今日,随我摧锋登难,攀上敌船,引火杀贼啊!”
吼声如雷,应声如雷!
程纲说罢,身形便猛地弹起,左手一抖,一条绳索从袖中甩出,勾挂在旗舰,用力一拽,身随绳起,人便落入旗舰甲板之上,与牟枭来了个亲兄弟背靠背。
武宁军最后的两名将校,开始并肩战斗,在火势愈盛的旗舰上,大杀四方!
大秦中军司马面上
故作冷静,身上却已满是腥臊汗垢,心中也已万马奔腾,他狼刀前指,表情狰狞,歇斯底里地怒吼道,“撤掉旗舰通向各船甲板,投石,投石,砸死他们!给我砸死他们!”
这是一场人数不多却又惨烈无比的攻防战,潜入水底凿船的罗月营将士和跳水阻击的大秦士卒,两相损耗殆尽,浮上水面者凤毛菱角,可谓死绝。
一块儿块儿压舱圆石从船上无情砸下,却仍难以阻挡武宁军老卒的誓死攀登。
只见火海之下,汉军老卒们携带引火之物,登船后不厮杀、不废话,立刻焚烧身躯,以命烧船,慷慨赴死,有能力的,临死前还会抱住一位大秦士卒同归于尽,月色之下,被就近凿穿的数十艘大秦船舰大火扑天,火光远远地盖住了不远处空中的那片赤潮。
罗月千里不惊蝉,刀未出鞘已见寒。
这一夜,尸体堆满了暗口,吉恩河水为之截流!
罗月擅夜袭,夜袭算速战,速战当速决!
开战后仅半个时辰,阳乐渡口的喊杀之声和刀兵碰撞之声,便告越来越弱。活着的人越来越少,漂浮的尸体越来越多,大火也越燃越旺。
巨舰的桅杆不断咔嚓咔嚓地倒下,阳乐渡口辐射的二百丈之地,大秦再无可用之船,若仅论战功,今夜这一战,汉军赢麻了。
河水、空气透出的血腥味儿,船舰、人肉烧焦的刺鼻味儿,相互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副日月惨淡、
寰宇震惊的恐怖画像。
汉军参战两千人,大秦参战两千人,四千人里,有九成已经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那名领军的大秦中军司马,是个出色的中层军官,也是个硬汉子。
在没有主将指挥战斗、没有任何援军来助的前提下,他临危受命,扛起了对敌大任,快速整合了已经疲软涣散的军心,稳定住阵脚后,又成功地护送了粮草转移,并且,在没有充足准备之下,率领大秦锐士左突右挡,一时间同汉军斗了个平分秋色,不可不谓一军中干才。
面对四面八方爬上各船甲板的汉军,中军司马毫不怯战,他亲自提刀,与汉军一艘船一艘船的血肉相搏,一艘船沉没了,便率军退守后船继续周旋。
奈何天不遂人愿,尽管开展主场在他大秦的驻地,尽管他竭力阻拦,尽管士卒效命军官奋勇,可还是没有坚持到中军派来援兵营救,没有等到内外夹击反败为胜的兴奋时刻。
此刻的他,身边只有不到十名大秦袍泽,牟枭和程纲手提刀兵,在几百名汉军士卒的配合下,把这位中军司马,逼到了船角。
退无可退,那中军司马曾尝试着突破重围,奈何自己境界不够,二来手下已无兵甲,冲来冲去,自己反被技高一筹的程纲砍掉了一臂。
“司马大人,我等拖延汉贼,大人速乘避水球逃生!”一名侍卫谏言。